首頁 現(xiàn)代言情

看不見的手記

第二章 白色山茶花

看不見的手記 無白日 3325 2021-02-16 13:34:18

  白茶花的沉醉被打破,被捏碎,被迫于清醒。

  張雨怡在窩形屋子的一角醒來,她看不清這個屋子的全貌,只是被黑暗包裹。屋子呈拱形,像是一個屋頂隔出的狹小空間??諝饫餄M是潮濕的霉味,陰陰冷冷的,也許是剛下過雨,也許是許久沒人來打掃過。后腦勺隱隱作痛,她想伸手去摸,卻發(fā)現(xiàn)雙手被綁至身前,兩條繩子分別從兩側(cè)的墻上掛下拴住手腕,無法動彈。她的喉嚨干涸,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嘴巴里充滿了霉味,唾液從嘴角流了出來。張雨怡晃了晃身體試圖擺脫束縛,努力發(fā)出“嗚嗚”聲,卻只聽見腳上的鎖鏈在空氣中相互碰撞的聲音,那像是綁動物的鎖鏈,卻又和自己腳腕的尺寸正相宜。

  那悶重的響聲回蕩在屋內(nèi),一下,兩下,三下。那響聲順著樓梯穿下,穿過走廊,穿過暮色,穿到他們的耳朵里。

  屋子的下方似乎傳來聲音,張雨怡湊過去聽,只聽見兩三人交談的聲音,她聽不清健交談的語言,似乎說的是聽不懂的方言。奇怪,油然而生的除了恐懼,還有一份釋放和喜悅,盡管它們并沒有存在多久。

  知道自己的掙扎沒有作用,張雨怡開始觀察周圍的一切。這兒沒有一絲光亮,唯有屋頂?shù)牡静蓍g滲透下些許光斑,那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四周的墻壁上有著擺過農(nóng)具剩下的痕跡,充滿了泥土青苔的潮濕氣味。屋子的一角,張雨怡蜷縮在那兒,無力地將頭靠向墻壁。她設(shè)想過自己一生的無數(shù)種結(jié)局,最好的那種,她還沒想好。最壞的那種,無非是按照期望,穩(wěn)定的職業(yè),看起來和諧的家庭,擔(dān)任著人類繁衍生息的任務(wù),那對自己來說毫無意義,那就是自己最壞的結(jié)局?,F(xiàn)在看來,好像這個最壞的結(jié)局也難以實現(xiàn)了。

  張雨怡沒有再掙扎,她不吵也不鬧,因為自己依舊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但是,她得逃,這個陌生的地方終究不是自己最后的結(jié)局。

  腳步聲,一聲,兩聲,一聲一聲向她的身軀逼近。她期待著看到什么,期待戰(zhàn)勝了害怕,自己或許是病態(tài)吧,她也想做一個單純的,因為一點點快樂就拋棄所有煩惱的人,可她好像從生下就失去了這個機會,她早已習(xí)慣。

  走上來的是個女人,看起來年齡不小,但是皺紋掩蓋不住她曾經(jīng)的面容,衣服破舊但整潔干凈。她是美麗的,即使她已不再芳華,她是迷人的,即使穿著已經(jīng)看不出顏色的舊衣服,她是有魅力的,即使她是一個平淡無奇的農(nóng)村婦人。張雨怡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她像什么呢?她就像是一朵白山茶花,但她是一個魔鬼,一條吃人的白蛇。

  看上去純潔無暇,聞起來讓人迷醉,嘗起來讓人甜蜜,但是嚼碎了摘下了爛在地里卻是無比骯臟。

  女人看到張雨怡,愣了愣神,她的手里還端了一碗看起來像是面食的食物,更像是喂豬的糠。兩人對視的一瞬竟有著說不出的默契。不知為什么,她像是她唯一的救命藥丸,她想抓住她。不知為什么,她像是她的唯一的看破者,她想躲避她。

  “嗚嗚嗚...”張雨怡試圖說些什么,她扭動著身體,眼淚也流了出來,不是因為悲傷害怕,只是因為酸澀無力。破布被猛地拿開,嘴部肌肉突然的放松讓唾液流的更多,她緩緩合上嘴,這足夠讓人難堪。張雨怡沒有叫喊也沒有言語,只是平靜的看著女人,她希望擁有平等的姿態(tài)。一個站立著,一個癱坐著,她們不夠平等。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迸藦澫卵?,和張雨怡保持平視。

  “什么?”

  張雨怡不期待從這個地方聽到任何一句能夠聽懂的言語,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女人,她的普通話并不標(biāo)準(zhǔn),夾雜著特殊的口音,但能夠讓人聽懂。

  “你和她們不一樣。”女人邊說著,邊將手中的碗放在地上,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她們是誰?”

  女人不再理會張雨怡,自顧自地朝下走去。

  “喂!你又是誰?你們到底要干嘛!”張雨怡開始掙扎,麻繩將她的手腕勒出了血,淡淡的紅痕逐漸滲透進粗糙的麻繩中,將繩子染成紅色。

  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卻堅定有力。

  “我們談?wù)労脝?,我可以給你們錢,你們想要多少都可以?!睆堄赈@才開始急起來,沉默對她來說是致命的。“相機你們可以拿走,那個值很多錢...”

  “還是蠢?!迸俗叩搅穗A梯的盡頭,默默說著,她的嘴角牽起,隨后又放下。

  張雨怡靠在屋子的一角,她再次無力地靠在墻邊。柔順的長發(fā)毛糙地披在肩上,發(fā)繩在顛簸的路途中已不知所蹤。她彎下腰斜著盡力地去貼近地面,嘴巴是正好能夠觸碰到碗邊的位置。計算的正正好,她沒有解開她的雙手,而是讓她用這種方式知道自己的處境,她終將臣服。張雨怡像動物一樣張著嘴大口吃著碗中的黃色物質(zhì),她的雙眼開始泛紅,她一口一口地吃著,她要活下去,食物在她嘴里沒有任何味道,她吃的極快,吃到嗆依然大口吞食著。她抬起頭,嘴邊全是食物的殘渣,她將嘴巴湊到麻繩處蹭掉嘴邊的殘渣,但還有擦不掉的痕跡。她閉上眼,她在等待她的下一次來臨。

  暗黃色的小燈在屋內(nèi)晃著,屋外已是一片漆黑,除了狗叫和風(fēng)的聲音再無其它聲響。楊梔年從里屋端出飯菜,桌前坐著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他的年齡看起來比楊梔年大,他扒著碗里的飯,發(fā)出很大的聲音。他的耳后別了一根香煙,汗液從他的額上往下滴,灰色的毛巾被放在椅后,他顧不上擦拭掉落下的汗液。

  “人呢?”

  “屋里?!?p>  “什么時候辦?”

  “明天?!?p>  兩人短暫的對話用的是聽不懂的方言,楊梔年的面前擺著一個碗,她的碗里是和張雨怡一模一樣的黃色糠食。

  男人吃完后便直接離開,桌上還擺著另外一碗沒人動過的飯,熱氣逐漸散去。許久,一個身影從屋內(nèi)走出。

  “小寧,來吃飯了?!睏顥d年端著剛熱好的飯走出。

  “媽,下次不用等我的。”

  楊梔年露出了笑容,她只有看到他,自己才會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他是自己還愿意留下,還愿意留在這兒的唯一原因。

  兩個人在桌前吃著,只是已經(jīng)涼掉的黃色糠食被那個身影搶過捧在手中,楊梔年摸著手中滾燙的米飯碗,她小口小口地,慢慢地吃著。

  “去看看吧。”

  身影在聽到話后愣住了,隨后點了點頭,放下碗,他順手拿起椅子后的毛巾走上那條黑色的階梯。

  張雨怡好像睡了很久,好像又并沒有很久。朦朧中,樓梯再次傳來響聲,這次和上次不一樣,這次并不厚重和堅定。她馬上變得清醒起來,她不知道在黑暗中自己將看到的下一張臉是什么模樣,還是沉默的白丁香花嗎,還是黑色的魔鬼,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

  她看見他,他的面龐在黑暗中一點一點顯露,像日食消退般出現(xiàn)的面龐,她皺著眉頭用警覺包裹住自己迎接他的到來,她最先看見的便是那雙眼睛,那雙初成的野獸般的眼睛,她被那雙眼睛抓住了,欲望的背后她看到了少有的懵懂和純潔,怎么會有這樣的眼睛呢?她在“保護”自己的城堡里生活了20年,她看見的只有自私和假意,這個世界上怎么還會有這樣的眼睛?可他畢竟是野獸,他不會保護自己。

  他看見她,自己用俯視的角度看著她,她不是這里的人,她并不屬于這兒,她來自哪里,他不知道。她的雙眼是堅定的,她惡狠狠地盯著自己,自己是該打下去嗎,摧殘她,捏碎她,像所有男人對待女人那樣。即使她并不屈服,她顫抖的身軀,瘦弱的身體,他想保護她,這好像并不是什么正確的想法,自己倒成了弱者,那靈魂縮在狹小的身體里仿佛一張嘴就能夠吞掉一切,她是動物,是惡魔,要保護的只有媽媽而已,她不會屬于自己。

  他向她靠近,她盡可能地往后避著。

  “滾?!?p>  她不知道他能否聽懂,他的愣神告訴她他明白她的意思。

  他將手猛地?fù)P起,揚地十分高。這樣的場景她見過,在母親在賓館被抓住時,在自己違抗“保護”時。這樣的場景他見過,在媽媽想要逃時,在自己違抗爹時。此時此刻,他變成了另一個“爹”,自己世界里所有男性的延續(xù)。

  張雨怡下意識閉上眼等待疼痛的來臨,這是自己必然會經(jīng)受的,可這奇怪的觸感。她慢慢睜開眼,他湊的極近,用著手里那塊破布,一下一下輕輕地擦拭著她嘴邊留下的痕跡,他不敢使勁,他不會懂得藝術(shù),可他的手像是在雕琢自己的藝術(shù)品,她沒辦法承認(rèn)自己用溫柔來形容他,他不配。他皺著眉頭,他是認(rèn)真的,不,這只是馴服獵物的方式,男人總愛送甜甜的東西給女人,花朵和香味掩蓋住血腥的事實,這不會是個悖論。

  她猛地咬住他的手,狩獵般,他疼的將她推開,血從手掌滴下,破布沾了血,也被順手扔在地上,鮮紅的血液融在布里,變成淡紅色。她本蒼白的唇被鮮血染紅,有了血色,她咽下嘴里殘存的血腥味道,仍舊盯著他。他捂著手跑下樓,她的目光盯著那團帶血的破布,像盯著那幾支白山茶花,自己將會迷醉嗎,然后重蹈覆轍地來到地獄。

  地獄的烈火似乎是燃燒不盡的,火焰翻滾著向上卷曲,在火焰的尖端有著看似最熱烈的利刃,它們綻放著,盛開著,一朵一朵,白色山茶花被被染紅,比以往更加充滿欲望,它們站在地獄門口,還是說它們本就是地獄。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