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豐饒之花
還沒等瞠目結(jié)舌的伊戈爾家族眾人反應(yīng)過來,被鎖在保險柜里的“箱娘”一看見周圍這么多人,她如金色寶石一般的大眼睛里頓時蘊滿了淚水,小嘴一張大聲嚎哭道:
“救命??!你們不要過來啊——救命——”
不得不說,這小丫頭片子的嗓音的確很好聽,即使是她的嚎哭聲,聽起來也絲毫不覺刺耳,反而有種黃鶯鳴叫、杜鵑哀啼般的婉轉(zhuǎn)美感。
聽著耳邊的哭泣聲,某領(lǐng)主大人的大腦愈發(fā)一片空白。
直到現(xiàn)在,他甫遭重擊的腦回路,還是沒能解決掉這個驟然出現(xiàn)的邏輯謬誤:
為什么盛裝精靈植物“豐饒之花”的保險柜里,會他媽的裝著一個軟妹子?!
在場眾人里最快反應(yīng)過來的,還是老江湖維克多·勞瑞大師——他如夢初醒般念了一個“冷靜咒”,把白茫茫的精神魔法光環(huán)朝保險柜里的美少女砸了過去。
該說不愧是精神系的初級魔導(dǎo)師嗎,這個“冷靜咒”光環(huán)一包裹住少女的嬌小身軀,她就立刻停止了哭聲。
只不過,她仍然瑟縮在魔法保險柜的角落里,滿是畏懼地打量著柜外的伊戈爾家族眾人。
——活像是在打量一群逍遙法外的殺人犯、縱火犯、強奸犯。
“你們!跟她解釋一下情況!”大師朝傻呆呆的愛麗絲和安潔使了個眼色。
在當前的狀況下,同為女性的她們,顯然是最容易勸說這個柜中少女冷靜下來的人選。
大師自己,則拉著領(lǐng)主大人、喬爾鎮(zhèn)長和死亡騎士克萊門特離遠了一點,交頭接耳圍成一圈。
“這他媽是什么鬼?”夏侯炎迫不及待地壓低聲音罵道,“這女孩子是誰?老子的精靈植物呢?”
“難道,其實她就是精靈植物?”克萊門特提出了一個略顯荒誕的假設(shè)。
夏侯炎和喬爾鎮(zhèn)長傻眼了:植物人?
“放屁的精靈植物!”只有勞瑞大師是唯一的明白人。
別的不敢說,這位久經(jīng)歷練(各種意義上)的資深魔法師,對海文大陸上各種族的女性可是再了解不過了!
剛才大師一眼就看出來了,這裝在保險柜里的,分明是一個精靈族妹子!
她那對尖尖的耳朵、和精靈特有的淡綠發(fā)色,正是其身份的最好證明!
只不過,精靈族內(nèi)部還有不少亞種;
而由于如今存世的精靈太過稀少,勞瑞大師一生中跟各種精靈女性“接觸”的機會也遠不如和人類女性頻繁,因此,大師一時間也無法說出這個精靈女孩具體屬于哪個族群。
但總之,她是個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精靈就對了!
“領(lǐng)主大人,請您再仔細回想一下……”勞瑞大師耐心道,“……您審問那個傭兵副團長泰比利的時候,他有一字不差地說出,‘豐饒之花’是一種精靈植物嗎?”
“他當時說的是,他們‘荒蕪之風’的大團長,運來了一個珍稀精靈品種‘豐饒之花’……”夏侯炎皺眉回憶著,說到一半,自己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日!”他破口罵道。
難道所謂的“珍稀精靈品種”,指的并不是精靈植物的品種,而是一個活生生的精靈?
可誰他媽會腦殘到用“珍稀品種”來稱呼一個有感情、有思想的人形生物?
希姆萊嗎?!
“所以……”夏侯炎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用顫抖的手指點向不遠處正和愛麗絲對話的少女,用同樣顫抖地聲音道,“……她就是所謂的‘豐饒之花’?”
勞瑞大師沉痛地點了點頭:
“我認為,她是一位精靈族的少女,而‘豐饒之花’這個詞語,想必是她的一個外號,或者某種帶有修辭意味的描述……我們應(yīng)該都誤會了,畢竟這個稱呼,實在是太像一種精靈植物了……”
領(lǐng)主大人的精神近乎崩潰。
原本想從休斯頓大公那里偷來精靈植物、以便解決未來領(lǐng)地的糧食問題,結(jié)果卻弄巧成拙搞回來了一只精靈小妞?
她看起來也他媽的不好吃啊?。?!
“那那那那我們怎么辦?”喬爾鎮(zhèn)長說話都不利索了。
對于這個一直在鷹息堡管理市鎮(zhèn)的老實人來說,“精靈”這個種族概念實在是太過遙遠。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她應(yīng)該是一個被帝國捕獲的精靈奴隸。”勞瑞大師沖精靈少女努了努嘴——后者正眼噙熱淚、認真地聽著愛麗絲講話,“現(xiàn)如今,精靈是個非常稀有的種族,他們常常隱居在東部大山之中、不問世事;于是就有很多傭兵團、冒險隊,以捕捉精靈奴隸為主業(yè)——如您所見,精靈的容貌都十分俊美,這讓他們成為了奴隸市場上的搶手貨、也是帝國貴族們最喜歡的商品。”
夏侯炎瞥了一眼不遠處跪倒在地、楚楚可憐的精靈少女。
想也想得到,那群帝國貴族買精靈奴隸是干什么用的。
“所以她對我們到底有什么用?拿去黑市上轉(zhuǎn)手賣掉嗎?”他問。
“我覺得不太好……首先道德上我不支持這種行為,這倒還在其次,最關(guān)鍵的是,您剛才看到?jīng)]有,她的脖子上已經(jīng)被烙上了奴隸獨有的印記!”勞瑞大師苦著臉道,“像她這種‘品相’這么好的精靈奴隸,肯定已經(jīng)被登記在冊,目前我們還不知道,她到底是休斯頓大公從哪兒買來或搶來的——如果就這么把她貿(mào)然轉(zhuǎn)手,未免會吸引到不必要的注意!”
“要不把她送還給休斯頓大公?”克萊門特傻乎乎地道。
其余三人用看弱智的眼神瞪著死亡騎士。
克萊門特訕訕地低下了頭。
“目前來說,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還是暫時把她留在隊伍里,如果有了好的機會再轉(zhuǎn)手或想辦法處理掉也不遲——一個精靈奴隸的價值的確不菲,就這么放跑太可惜了!”勞瑞大師捏著胡子沉思片刻道。
然后,他又給領(lǐng)主大人遞來一個男人都懂的眼神:
“再說了,這可是珍貴的精靈少女哎!留著她,您說不定也用得上不是?”
“您怎么不去死?”夏侯炎氣壞了。
勞瑞大師一番話,總結(jié)下來就是,這個精靈女孩對于目前的伊戈爾家族來說屁用沒有!
賣又沒法賣、放跑又太可惜;
留在隊伍里當勞力?就沖她那細胳膊細腿,恐怕什么重活都干不了!
有道是“飽暖思那啥”,而目前窮得叮當響、一心只想給家族謀出路的領(lǐng)主大人夏侯炎,顯然還沒有閑得無聊、荒淫無道到讓她從事精靈奴隸本職工作的地步!
這個精靈少女,可實實在在是一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我明明想要的是精靈植物、不是精靈妹子啊……領(lǐng)主大人心中內(nèi)牛滿面。
另一邊,在愛麗絲和安潔的好言勸慰下,精靈少女顯然已經(jīng)冷靜下來。
現(xiàn)在,她正可憐兮兮地圍著一條厚毛毯,弱弱地捧著一杯熱姜茶啜飲。
見夏侯炎帶人走了過來,她立刻抬起頭,有些警覺地盯住了這個黑發(fā)少年。
從女劍士和小女仆的描述中,她已經(jīng)了解到,這個少年貴族正是整個隊伍的最高領(lǐng)導(dǎo)者,也是把她從黑暗的保險柜里放出來的“恩人”。
雖然被關(guān)在保險柜里十幾天來不吃不喝,但由于精靈的特殊體質(zhì),她還保留著足夠的體力用來思考、思考、再思考!
這個精靈小丫頭的腦子開始迅速運轉(zhuǎn):
面前的人類貴族,到底會對于自己做什么呢?
對于他來說,自己應(yīng)該算是他搶奪來的奴隸吧……
而人類會對一個精靈奴隸做什么?
于是,精靈少女的心中迅速涌起了一股恐懼和絕望。
不過,令她有些疑惑的是,為什么這個黑發(fā)領(lǐng)主看向自己的眼神,并沒有對自己美貌的欣賞與欲望,而是宛如在審視著一片垃圾、或是一坨廢物?
我有那么丑嗎?精靈少女百思不得其解。
“你。叫什么?”夏侯炎走到精靈少女身前,蹲下,沒好氣地問道。
“薇……薇爾芙……”精靈少女弱弱地答道。
“‘豐饒之花’,就是你的外號?”領(lǐng)主大人咬牙強笑道。
“是、是……”薇爾芙的臉有些紅。
領(lǐng)主大人“搞到一株精靈植物發(fā)家致富”的偉大夢想,徹底破碎。
他扭過頭,無聲地罵了一句。
“我的名字是艾略特·伊戈爾,是伊戈爾家族的現(xiàn)任家主和領(lǐng)地主宰——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算是我的奴隸了,懂嗎?”夏侯炎嘆了口氣,捏著眉心道。
“是、是的……”薇爾芙小聲答道。
自從被那幫人類從山中擄去、在脖子上烙上印記、放在黑市上出售后,她就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更何況,旁邊那個高大魁梧的黑鐵罐頭、和女劍士腰間的利劍,也讓她絲毫沒有反抗或逃跑的想法。
“很好,我問你,你會打掃衛(wèi)生、或洗衣服嗎?”夏侯炎盡可能和藹地詢問道。
“不、不會……”薇爾芙臉頰一紅,低著頭道。
“那你懂得農(nóng)耕、紡織、鍛造或者其他任何手藝嗎?”夏侯炎咬牙問道。
“不、不懂……”薇爾芙可憐巴巴地盯著自己的新主人。
“那你,有任何、我是說任何特長嗎?”夏侯炎感覺自己正在失去耐心。
“呃……”薇爾芙可愛地歪著頭,想了半天,沒得出任何答案。
勞瑞大師在一旁注意到,領(lǐng)主大人緊攥的拳頭上已經(jīng)露出了青筋。
“那你,親愛的薇爾芙小姐,你作為奴隸能干什么?”夏侯炎咬牙切齒地道。
“能干……”薇爾芙俏臉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勞瑞大師在一旁審慎地評估著領(lǐng)主大人的怒氣水平,隨時準備著給他放個“冷靜咒”,以免發(fā)生腦溢血。
“娘希匹!”夏侯炎站起身,眼中充滿絕望。
還真是特么的搶了個廢物回來??!
現(xiàn)在他真是對荒淫無恥的帝國貴族和休斯頓大公充滿了階級仇恨——以后你們搞奴隸貿(mào)易的時候,能不能最起碼整個有點實際勞動能力的?
靠!
“那個……”跪坐在他身前的薇爾芙小聲說。
“干什么?”領(lǐng)主大人低下頭,面帶不善。
“我、我有點餓……”薇爾芙摸著自己的尖耳朵訕訕地道,“……請問您有吃的嗎?我想吃點牛肉、面包、燉菜什么的,對了,最好再來點果汁……”
勞瑞大師眼疾手快,一個“冷靜咒”朝著領(lǐng)主大人砸了下去。
……
當天傍晚,巖溪城外,一高一矮兩人并轡而行。
數(shù)十名白衣騎士遠遠綴在后面,不去打擾他們的交談。
高的,正是帝國東境大貴族、東部戰(zhàn)區(qū)元帥“血之華”格林姆·羅薩里奧大公;
矮的,則是出身低賤、卻在艱難時局中日益展露戰(zhàn)略天才,如今已爬到軍部總參謀長位置的昆汀男爵。
兩人陪著休斯頓大公用完了午宴后,就帶著羅薩里奧白騎士衛(wèi)隊,告辭大公離開了巖溪城,轉(zhuǎn)向東方行去。
帝國與光榮聯(lián)邦在東境的軍情緊急,這兩個戰(zhàn)爭中的關(guān)鍵指揮官,并不敢離開職位太久。
“格林姆,你怎么看?”昆汀臉上還是帶著一股玩世不恭的微笑,但眼中的憂色卻無法遮掩。
羅薩里奧大公知道自己的這位老搭檔在說什么事情。
“休斯頓在撒謊?!彼谅暤溃啊S饒之花’的失竊,一定與他有關(guān)?!?p> “我們就應(yīng)該當場掐著這老東西的脖子、逼他坦白的!”昆汀總參謀長恨恨地道。
“我們手上畢竟沒有證據(jù)……”羅薩里奧大公搖頭道,眼神陰沉,“我現(xiàn)在只能希望,休斯頓竊取‘豐饒之花’,只是為了享受床笫之歡、順便給自己生個繼承人,而不是有什么更大的企圖……”
“如果有呢?”昆汀淡淡地問。
“如果有,那我砍殺半獸人的劍刃,砍起這幫豬腦子人類貴族也是一樣鋒利?!绷_薩里奧大公的話語,就和他的銀發(fā)一般冰冷,“休斯頓這個老東西最好不要忘了,文森特·伊戈爾的仇我還沒找他報呢……”
“文森特……”提起這個熟悉的名字,昆汀總參謀長也有些感慨,“不知道他家的小兒子最近怎么樣了?!?p> “祝他好運吧?!绷_薩里奧大公喟然一嘆。
隨著一聲響亮的唿哨,在東方的腥風血雨中撐起帝國金甌的這兩個男人,縱馬奔馳在蒼莽荒原之上。
夕陽西下,他們的影子在大地上拖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