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死人與活人的對話
“我……我我我……”泰比利副團長只覺自己大腦一片空白。
一記撬棍帶著破空之聲狠狠掄來,頓時把他的視野也砸成了一片空白。
“閉嘴,不許說話?!毕暮钛子们斯髑弥终?,輕聲說道,“我特意把所有人都趕到遠處不許靠近,因為我在殺死你之前,還是要跟你聊幾句的——就你,和我,兩個人聊一聊。所以,你閉嘴,聽我說——如果你再敢未經(jīng)我的允許發(fā)出任何聲音,就不只是一撬棍這么簡單了?!?p> 泰比利副團長張了張嘴,但沒敢說出一個字。
即使大腦仍處于甫遭重擊的腦震蕩狀態(tài),若澤·泰比利副團長仍然意識到了一個關(guān)鍵問題:
如果我不能說話,那該怎么跟對方提出交換性命的籌碼?
若澤·泰比利的眼神,染上了一絲無可救藥的絕望。
夏侯炎仿佛看不到這個階下囚欲言又止的表情一般,從帳篷角落里拉來另一把椅子,放在泰比利面前,椅背朝著他。領(lǐng)主大人很不優(yōu)雅地跨坐在椅子上,用手臂抱著椅背,眼神淡漠地打量著自己的俘虜。
泰比利感覺自己的眼淚正在滾滾而落,不知是因為剛才那一撬棍的重擊,還是因為恐懼和絕望。
“你的名字是什么?我允許你回答這個問題?!毕暮钛讻_這個俘虜微笑道。
“若、若澤……泰比利……”泰比利顫巍巍地答道,感覺嘴唇已經(jīng)不受自己的控制。
“很好,若澤·泰比利先生……你瞧,我最近的心情都不是太好?!毕暮钛装严掳蛿R在椅背上,玩味地旋轉(zhuǎn)著手中的撬棍,“所以我很需要找個人談?wù)勑?、傾訴一下我心中的想法……但遺憾的是,有些事情終歸是不能跟別人說的。不過,泰比利先生,命運女神就是這么的仁慈,她把你送到了我的面前!而你,泰比利先生,對我來說你是一個完美的傾聽者!——你知道為什么嗎?”
泰比利拼命搖了搖頭,臉頰上的淚滴都被他甩了出去。
“因為你是一個馬上就會死的人。”夏侯炎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道,“而死人,是不會泄露我的秘密的。”
“我我我我我我……”泰比利副團長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撬棍。
這一棍的力量實在太大,當場就把泰比利連著綁他的椅子一起打翻在地、造成了一聲轟然巨響。
夏侯炎從自己的椅子上站起身,上前兩步,將泰比利重新扶正,用冰冷的撬棍尖端挑起這個健壯傭兵的下巴,盯著對方滿溢著淚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冷笑道:
“記得嗎?我說話的時候,你,閉嘴?!?p> 泰比利屈辱地點了點頭,但夏侯炎并沒看他——領(lǐng)主大人后退兩步,左手扶著自己椅子的椅背,俯視著泰比利淡然道:
“泰比利先生——我不知道你在你們的隊伍里是什么職位,所以我還是叫你泰比利先生好了——我相信,你仍然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敗,你一定在心中疑惑萬分,為什么你們這隊騎兵的集群沖鋒,沒能起到預想中的效果、徹底擊垮車隊的防御;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但你,泰比利先生,我猜你仍然無法理解,今天的這一場失敗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p> 泰比利只得點了點頭——他還能做什么呢?
“讓我來告訴你答案吧——你的錯誤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物,和它們表面看起來的樣子并不一樣?!毕暮钛桌湫Φ?,“當你,泰比利先生,看到我的車隊時,你看到的是一支滿載著老弱婦孺、疲憊而又脆弱的隊伍,你自以為用獵豹般的眼光,為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只毫無抵抗之力的雛鹿!
“但你看不到的是,這只隊伍里有一位戰(zhàn)斗經(jīng)驗極其豐富、穿著一身遠古史詩級裝備的荊棘騎士;
“你看不到的是,我的侍衛(wèi)隊長是一位不僅年輕美貌,劍術(shù)更驚艷絕倫的大師級劍士;
“你更看不到的是,我的首席法師先生,他的精神魔法能夠在頃刻間扭轉(zhuǎn)戰(zhàn)局!”
被緊緊綁在椅子上的泰比利有點懵了:帝國不是只有“百合騎士”“薔薇騎士”“紫荊花騎士”三個等級嗎?
“荊棘騎士”是哪來的頭銜?
——當然,兩棍重擊之下,他也早已失去了仔細思索的能力。
夏侯炎并沒有在意對方的困惑眼神,自顧自說道:
“而你,泰比利先生,你的問題還在于,你不僅錯誤地估計了對手的實力,甚至還錯誤地估計了自己的實力!
“在你的心理預期中,你麾下的這幾十個騎兵,理應(yīng)能夠勢如破竹地摧毀我車隊的抵抗力量……其實這本來是沒錯的,當時我的車隊里,還留有戰(zhàn)斗能力的,就只有那位荊棘騎士、我的女侍衛(wèi)隊長,和我的首席法師三個人罷了……”
領(lǐng)主大人輕蔑地笑著,用手在泰比利面前比了個數(shù)字:
“泰比利先生,你們有六十人!六十人!六十對三,即便這三個人再強,你們也理應(yīng)能用數(shù)量取得壓倒性的優(yōu)勢——也許你們唯一無法處理的,是荊棘騎士克萊門特的重型甲胄,可你們是他媽的騎兵!如果你的手下能夠意識到自己的機動性特點,他們大可以忽略掉緩慢的重裝戰(zhàn)士,利用戰(zhàn)馬的絕對速度、繞著圈子將我的隊伍殺戮殆盡、然后在克萊門特的眼皮子底下?lián)P長而去!
“可你的隊伍做了什么?他們只是遭到了克萊門特的一次打擊,就徹底喪失了斗志、潰散逃跑,這才讓我的侍衛(wèi)隊長和首席法師有機可乘!
“泰比利先生,也許在你的心目中,自己麾下的騎兵是冠絕南部荒原的精英,但我要告訴你,他們不夠格!我可以告訴你,我見過太多這樣的軍隊,他們也許裝備精良,也許訓練有素,可他們的心中沒有信念!像您的手下這樣、永遠只為自己的利益而戰(zhàn)的傭兵,他們在沖鋒時也許可以勢如破竹,但在潰退時也會一瀉千里!他們是能在草原上撕扯腐肉的豺狼,但不是能在大潮中屹立不倒的砥柱!”
泰比利副團長咬牙盯著眼前的少年貴族,種種液體在臉上交織成河。
潛意識里,他明白這個黑發(fā)年輕人是對的。
“當然了,這些軍事問題并不是我今天要說的重點。”夏侯炎放松了一下姿勢,伸手從懷里掏出了一只黑黝黝的事物。
——泰比利意識到那是一只筆記本。
“今天的重點是,有許多東西的內(nèi)在,并不像它們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夏侯炎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然后輕輕掂了掂手中的黑色日記本,“而前鷹息堡領(lǐng)主,艾略特·伊戈爾正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在絕大多數(shù)人看來,年輕的艾略特只是個游戲花叢、不堪大用的紈绔子弟,但我這幾天在閱讀艾略特的日記的時候,居然還發(fā)現(xiàn)了他的另一面——而這個發(fā)現(xiàn),確實導致我最近的心情不太好?!?p> 泰比利一頭霧水。
他記得,眼前的這個黑發(fā)領(lǐng)主,自己的名字不就是艾略特·伊戈爾嗎?
可為什么他談?wù)撈鹱约?,仿佛是在談?wù)摿硪粋€人?
還沒等一臉懵逼的泰比利反應(yīng)過來,夏侯炎已經(jīng)翻開艾略特·伊戈爾的日記本,沖著這位“荒蕪之風”副團長輕聲讀道:
“帝國歷九百九十三年九月十日,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