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爾家族在遠離蔦蘿大道的一處樹林里,布置好了一片臨時營地。
突遭大變的勞瑞大師,甚至一反常態(tài)地忍痛割肉,無比大方地拿出一批從阿德里安實驗室搜刮來的魔法原料,在營地四角刻下魔印,布置了個簡單的“拉佛西亞退散結(jié)界”。
這種精神系結(jié)界法陣的作用很簡單:凡是試圖從外部接近結(jié)界范圍的人,只要魔法抵抗力不夠強,就會在潛意識的驅(qū)使下,不自覺地遠離這個方向。
——大師是真的怕那群突襲的傭兵還有預備隊和后手,為防備可能的第二次突襲,才特意給已經(jīng)隱蔽在樹林里的營地,加了個魔法雙保險。
這次突襲戰(zhàn)中的犧牲者,也在一場略顯倉促的葬禮中被埋在了樹林中。
以車隊的條件,畢竟很難帶著尸體上路。
因此,由于傷勢過重無法被復活的伊戈爾領民們,就只能永遠沉睡在這個遙遠異鄉(xiāng)了。
夏侯炎帶領著幾位家族核心成員,親手給死者的墓穴掩上泥土后,從克萊門特那里聽到了一個期待已久的消息:
“艾略特大人,那個沒死掉的傭兵雜碎,我已經(jīng)在您的帳篷里捆好了?!?p> 夏侯炎一邊用手帕擦著手,一邊朝勞瑞大師使了個眼色。
大師心領神會,不知從哪個角落里搬出了一只沉甸甸的板條箱。
克萊門特覺得大師的冷笑和那只箱子一樣,都散發(fā)著一種危險的氣息。
領主大人從大師手中接過木板箱,向手下們再三叮囑:
“記住,不許任何人靠近我的帳篷!”
眾人當然欣然領命——畢竟一場血戰(zhàn)過后,誰也不想再受到更多的精神刺激了……
……
“荒蕪之風”傭兵團副團長,若澤·泰比利,被浸了油的粗麻繩牢牢綁在一只椅子上,形容萎靡。
這位昔日叱咤南部荒原、殺人盈野的江湖老炮,也曾經(jīng)是傭兵團里一呼百應的二把手領袖,也曾經(jīng)是休斯頓大公的座上貴賓,也曾經(jīng)是能止小兒夜啼的黎民夢魘。
但他現(xiàn)在就如同斗敗了的公雞一般,頹廢地癱在椅子上,眼中斗志全無。
克萊門特符文長劍的重重一擊,原本遠不至于將他變成這樣——泰比利副團長十七歲那年,在戰(zhàn)場上所受的傷要比今日嚴重得多!
可他,仍然捂著自己幾乎要從傷口里流出來的腸子,給了那名半獸人中士致命一擊!
可他,仍然一個人從尸山血海的東部戰(zhàn)線絞肉機里爬了出來,將無數(shù)的敵人和隊友拋在身后!
四十多年只身轉(zhuǎn)戰(zhàn)三千里的若澤·泰比利,最熟悉的就是鮮血的味道!
敵人的鮮血、盟友的鮮血,和他自己的鮮血!
但此時,真正讓他靈魂都在顫抖的,不是肉體所受的傷害,而是失敗的苦澀!
悠悠醒來以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六十親信騎兵的無頭尸體,和他們?nèi)缃鹱炙愦a放成堆的一顆顆人頭!
這一幕的視覺沖擊力實在太過強大。
泰比利副團長甚至沒有任何抵抗,就任由那個黑黝黝的盔甲罐頭人把自己綁了起來。
而直到被捆在這個帳篷里,泰比利副團長才用遲鈍的頭腦,接受了自己戰(zhàn)敗的事實。
可“接受”,不意味著能“理解”!
泰比利副團長做夢都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輸?shù)模?p> 他想不通,為什么六十一個槍騎兵的集團沖鋒,沒能徹底摧垮這只隊伍的斗志!
他想不通,為什么連擊潰五百帝國正規(guī)軍都不在話下的“荒蕪之風”騎兵隊,會在一個滿是老弱病殘的遷徙車隊上吃癟!
他更想不通,為什么這個貌不驚人的車隊里,會突然冒出一個三軍辟易的重裝戰(zhàn)士!
如果剛才若澤·泰比利沒有被克萊門特擊昏、而是親眼見到了自家騎兵隊戰(zhàn)敗的實況,他其實還會想不通,為什么這里還會有武藝精湛、身似游龍的女劍士在頃刻間殺人于無影,為什么這里還會有將四十個精英傭兵輕松玩弄于鼓掌之間的老法師!
若澤·泰比利不能理解這個結(jié)果!
但幾十年的喋血生涯,依然很好的塑造了泰比利副團長的冷靜性格。
盡管失敗的陰影揮之不去,但若澤·泰比利的聰明大腦開始了思考。
他還沒有死。
盡管被牢牢綁在了椅子上,盡管之前被幾個癟三侍衛(wèi)泄憤般地抽了幾十鞭子,盡管他正忍受著畢生未曾經(jīng)歷的恥辱……
但他還活著。
當這群伊戈爾家族的雜種發(fā)現(xiàn)泰比利沒有死時,他們完全可以砍掉他的頭——但他們并沒有,而是留住了他的一條小命,讓他一直活到了現(xiàn)在。
而活著,就有希望。
若澤·泰比利瞇起了眼睛。
他心里無比清楚,此間的主事者就是那個名叫艾略特·伊戈爾的年輕領主——剛才被罐頭人押解著走過營地時,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那個滿頭黑發(fā)、一張面孔年輕得過分的少年。
而若澤·泰比利,太了解這些帝國貴族都是一群什么人了。
這是一群為了蠅頭小利,可以把親媽賣給妓院的孤兒!
這是一群為了爵位高升,可以把靈魂交給魔鬼的惡棍!
這是一群為了平安自保,可以把百姓獻給敵軍的流氓!
是的,泰比利副團長知道自己領導的這一次突襲,一定給這個名叫艾略特·伊戈爾的年輕貴族帶來了嚴重的傷害,對方很可能恨透了自己;
但他有自信,只要自己開出一個足夠誘人的價碼,那就還能利用這個年輕人的貪婪,從對方手里求得一線生機!
——畢竟,這個年輕領主還沒有殺自己,不是嗎?
若澤·泰比利開始像最資深的賭棍一般,精心計算著自己手中的籌碼:他有什么能夠獻給這個名叫艾略特的小雜種,以交易自己的生命的呢?
錢?對,他們伊戈爾家族現(xiàn)在肯定很缺錢,而我知道“荒蕪之風”大團長的金庫藏在哪里……
女人?是的,年輕人都喜歡這口,不知道“圣母花”的那幾個修女小娘們合不合他的胃口?——感覺應該不錯,起碼她們在床上禱告時叫得很好聽……
復仇?也許這位艾略特·伊戈爾并不甘心白白受損,說不定他會想知道整件事的幕后黑手——沒關系,我大可以把休斯頓大公的事情告訴你,然后讓你去大公面前送死……
或許,還有另外一些寶貴的情報?
——泰比利副團長還在椅子上權衡著自己所能提供的價值,忽然感覺臉上一陣微風拂過。
帳篷的簾子被掀開了。
泰比利副團長剛才還在惦記的那個黑發(fā)領主,抱著一只木板箱踱進了帳篷。
領主大人穩(wěn)穩(wěn)地把木板箱放在地上,然后從中擎出一根鑄鐵撬棍,表情淡漠地轉(zhuǎn)向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的泰比利副團長。
若澤·泰比利舔了舔嘴唇,準備說出自己用來交換小命的提案。
但對方冷冷道出的第一句話,就讓泰比利的精神幾乎崩潰:
“傭兵先生,很抱歉一直把你留到這時候,但我是真的忍不住,想要體驗一下親手把你折磨至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