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畫室的時候,殷小白已經(jīng)遲到了十多分鐘。
今天和往常倒是有點兒不一樣,整個空間的氣氛,像是被什么給凝固了,空氣分外的安靜。
只有鉛筆在紙上摩擦的沙沙聲和水粉筆在水桶中攪拌時,像是小魚在水中翻騰。
肯定是因為考試的時間臨近,大家的心情也變得嚴(yán)肅了吧。殷小白雖明白,但還是表現(xiàn)的不以為然。
低著頭挪進教室后,一如既往地坐到了那個安靜的男同學(xué)身邊。
那可是大家都擠破頭的位置,因為指導(dǎo)畫畫的老師經(jīng)常說:“這個有天分的家伙,美院早就在向他招手了?!?p> 對著干凈的畫紙吹了口氣,殷小白也要準(zhǔn)備開始“大展身手”了。
“喂,有沒有畫廢的作品啊?!彼ゎ^,低聲問右手邊的那個男生,那個男生叫大圣。
大圣的手稍稍一停,另一只手扶了扶眼鏡。沒吭聲,默默從正在畫著的紙下方抽出了一張只打了線描稿的景物作品。像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之時那畫紙上,有被顏料污染的藍(lán)色痕跡。
殷小白雖不太愿意接,但也總好過自己起稿的好。
她很自然地將畫紙夾在畫架上,將嘴里的口香糖吹了個不大不小的泡泡,并塞了一副能讓她與外世隔絕的耳機。
殷小白的動作倒是挺快的,沒多大功夫,那畫紙上,便有了如她性格般粗枝大葉的色塊。
還正在自我陶醉著,就感覺從頭頂壓下一片黑影。不過她也沒在意,那個姓朱的老師,經(jīng)常會在畫室里猶如一只幽靈般徘徊,時不時地對孩子們的畫指導(dǎo)兩句。
按理說,這片黑影,從來都不會再殷小白的身后停留太久。
可今天不知為何,頭頂?shù)臑踉扑坪踹€挺濃重的。
被迫摘下一邊兒耳機的時候,是隔壁的大圣輕地拍了她的肩膀。
“干嘛呀?難得我今天有手感,別壞了我的興致?!?p> 只見大圣眼神向后瞟了瞟,臉上還掛著一絲尷尬的神情。
殷小白順著他的視線微微側(cè)頭,可身后那個居高臨下正盯著自己的男人,并不是她一直以為的朱老師,而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她一陣納悶,對著頭頂?shù)哪莻€陌生人問:“大爺,有什么事兒?”
那男人嚴(yán)肅的表情沒變,聲音雖低沉,但張口一句話,就像一道霧水澆在殷小白頭上。
“收拾你的東西,回家去,別浪費時間了?!?p> 殷小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不住地眨著眼睛,稍稍挪挪凳子,摘掉了另外一邊的耳機。
嘴角輕蔑一挑,笑,“呵呵,大爺,您吃錯藥了吧!?!?p> 旁邊的大圣像是瞬間石化,正調(diào)著顏料的手停僵了一下,怕是連呼吸的節(jié)奏也亂了。
身后的那個男人也沒說什么,勾了勾手指,朝殷小白示意了一下。
殷小白一時沒明白他什么意思,又見那男人抬了抬眉毛,眼神始終落在殷小白的畫上。
殷小白皺皺眉,這男人散發(fā)出來的氣場挺讓人壓抑的。腦子里便擦除了他是清潔工大爺?shù)南敕ā?p> “把畫兒給我?!?p> 殷小白納悶,真不知道這老頭要干嘛。
又聽見他說了一遍把畫給我了。
殷小白便取了自己的畫兒下來,放在那男人的手里。,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臉上還袒露出一絲難掩的驕傲,“怎么樣?我畫的還不錯吧?”
只見那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將畫兒還給殷小白。
——“糟糕透頂?!?p> 殷小白被這一句話說的一頭霧水,既覺得生氣又覺得可笑,朝四周掃了一眼,那群同學(xué)投來的異樣目光就瞬間收斂了回去。
只是,并沒有看見朱老師的身影。
她的眉毛一高一低,反問了那男人一句:“糟糕透頂?”
那男人肯定的點點頭,臉上沒什么表情,似乎覺得這結(jié)論沒什么問題。
“大爺,你誰???我畫的遭不遭,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殷小白覺得這人簡直在浪費自己的時間,說完,她重新挪好椅子,塞好耳機。
可那沾了紅色顏料的筆還沒落下,就看見那男人伸手又將她的畫兒抽走。
這次沒來得及反應(yīng),余光里,那雙手竟從容地將她的畫兒從中間整齊的一分為二。
下一秒,是椅子腿兒便在地面上發(fā)出了巨大的摩擦聲,接下來,全班都聽到殷小白高亮尖銳的嗓音。
“你干什么呀!”
她推了那男人一把,搶過自己的畫兒,又激動地向旁邊的男生吼:“喂,快去把老師喊來啊,怎么讓這種神經(jīng)病隨隨便便進我們的畫室!”
與此同時,那幫原本就安靜的學(xué)生,除了更加安靜之外,眼底還多了一絲驚恐。
大圣的嘴角微微一抖,推眼鏡的動作也是故意在掩蓋自己的表情。他清清嗓子,使勁給殷小白使眼色。
殷小白更加著急,“什么??!真沒用!”
她再次瞪向那個像帶了面具的男人,仔仔細(xì)細(xì)盯著他的臉看,并甩出一句。
“你真是有病吧!敢撕本姑娘的畫!”
她越說越氣,但那個男人還在冷漠地火上澆油,
“你跟本沒有畫畫的天賦,我勸你別浪費時間了。”說完背過手,轉(zhuǎn)身就走。
這句話,把殷小白心里的火燒的更旺,亢奮的情緒成功地壓制住了她的理智。
“狂妄自大!”
她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個詞,手像不受控制般的拎起涮筆的水桶,幾步跟上那個男人,拐到他面前,直接將黃綠色的臟水,一股腦潑在那人的臉上。
“喂!殷小白!”
這一聲來自畫室門口,聲音是朱老師的沒錯。
只見他飛似的跑到那男人的身邊,驚恐地看著那帶顏色的水順著他的頭發(fā)和下巴往下流,而后對著殷小白吼道:
“你是不是瘋了!”而后又趕緊吩咐一旁的同學(xué)遞來了衛(wèi)生紙,幫著那男人擦拭。
殷小白的氣也沒消,像個小孩似的,趕緊跟老師告狀。
“朱老師,這個死老頭兒私自跑進我們畫室,還撕了我的畫!”
朱老師的樣子像是很害怕,沒理會殷小白的話,一邊手忙腳亂地幫拿那個男人擦著衣服上的水漬,一邊向他連連道歉。
“對不起啊,項教授,這丫頭總是沒大沒小的?!?p> 項……教授?
聽到這個稱呼,殷小白一時有些傻眼。手里提著的折疊水桶,軟塌塌地掉在了地上。
模糊的記憶中,他好像聽見同學(xué)們對這個人,有過竊竊私語的議論。
“朱老師之前的導(dǎo)師,可是麗花美院的教授項辛澤,你們一定聽說過吧。”
“啊,原來是他,聽說你出再高的學(xué)費,他都不會輕易去指導(dǎo)一個學(xué)生的畫作?!?p> “不過,如果是他看上的學(xué)生,也會將你視如珍寶。”
…
意識突然被拉扯了現(xiàn)實,殷小白知道剛剛被自己潑了臟水的人,是在現(xiàn)階段能裁決自己能否進入美院的裁判官。
難怪他會對自己的畫指指點點。不對,不能說是指指點點,而是對自己的畫一口否認(rèn)。
可好在殷小白壓根也沒報能考上美院的希望。
“還不快給項教授道歉?!?p> 朱老師這句老套的臺詞,殷小白早就料到朱老師會講。
她也早就做好了回應(yīng)的準(zhǔn)備。
看到項辛澤仍舊一語未發(fā),殷小白語氣堅定地回嘴:“當(dāng)你的學(xué)生,一定很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