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說正經(jīng)的
回到宿舍時天已經(jīng)黑了，李寶慶和幾個同學(xué)正咋咋呼呼的打牌，一見胡易如此狼狽，趕緊圍上前詢問。彭松和烏干達(dá)人也從隔壁跑過來，指著胡易衣服上的血跡大呼小叫。
胡易挑重點簡要說了幾句，脫下沾血的外套搭在椅背上，筋疲力盡的往床上一坐，逞強笑道：“沒事，我抗揍，就是有點累了。”
胡易在瑪季人緣不錯，聽說他挨了打，樓里的中國學(xué)生們紛紛帶著酒精棉、創(chuàng)可貼、云南白藥跑來探望。雖然胡易自己也備著充足的藥品，但心里還是感到十分溫暖。
巴音、柿餅?zāi)樅瓦_(dá)姆等一眾外國朋友也來表達(dá)了問候，等到同學(xué)們陸續(xù)離開，胡易倦怠的往床上一躺，身上不少地方開始隱隱作痛，整個人懶洋洋的一點不想動彈，但又感覺緊繃繃的很不舒服。
剛打算起身去洗個澡，門外又傳來了重重的敲門聲。彭松跑去把門打開，進屋的竟是巴音的朋友，之前那個買牛肉的蒙古女孩。她手中托著的盤子上擱著拳頭大小的一塊生牛肉，旁邊還擺著一只刀子。
“安東！你怎么樣！感覺如何？”女孩兒渾厚的嗓音微微有些顫抖：“我?guī)砹四阆矚g的牛肉，吃牛肉有助于身體恢復(fù)！”說著將盤子放在床頭柜上，殷切的看著胡易：“吃，快吃?！?p> 那塊牛肉上隱隱還滲著淡紅色的血水，胡易本來是挺餓的，一見之下立刻本能的聯(lián)想到了警察局廁所鏡子中自己的模樣，不禁稍覺反胃：“不，我不想…”
“你不想？”女孩兒臉上現(xiàn)出淡淡的失望之色。胡易心中不忍，忙改口道：“我受傷了，沒有力氣，過會兒再吃?！?p> 女孩兒恍然大悟，忙抓起刀子麻利的切下一塊，用刀尖挑起送到他嘴邊：“來，我?guī)湍?，吃吧！?p> 一股似有似無的血腥氣直沖鼻子，胡易看看明晃晃的刀子，又瞥瞥女孩兒充滿期待的神色，屏著呼吸張嘴將那塊肉咬下，胡亂嚼了幾口便匆忙咽下，含含糊糊的強顏歡笑道：“真…真好吃呀！”
女孩兒圓圓的臉盤上瞬間浮現(xiàn)了欣慰的笑容，伸手又要去切，胡易忙攔住她：“等，等一下。我想先去洗澡，過會兒再吃，非常感謝你?！?p> 女孩兒點點頭，心滿意足的走了。胡易將剩下的牛肉端進廚房，拿起杯子猛喝幾口水，心中有些感激，又略微有些歉意。隨即他脫掉衣服去廁所沖了個澡，順便檢查一下身體各處，發(fā)現(xiàn)除四肢有幾塊淤青之外并無大礙。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剛才那一小塊牛肉落肚，竟然感覺恢復(fù)了不少精力。從衛(wèi)生間出來，換上一條新褲子，還沒來得及穿上衣，旁邊的彭松突然喊道：“??！易哥，你的后背！”
“咋了？”胡易扭動一下僵硬的背部，感覺稍微有點酸痛。李寶慶探頭瞧瞧，皺眉道：“有好多印兒，像是被棍子抽的。”
“是嗎？”胡易背對鏡子扭頭去看，果然背上橫七豎八印著不少紋路均勻的紫痕，一看之下便想起了警察給他看的螺紋鋼，忍不住罵道：“他奶奶的，原來這幫孫子真拿鋼筋打我！警察給我看兇器的時候我還不相信！”
“鋼筋？！你神經(jīng)壞死了嗎？鋼筋打在身上都不知道？”李寶慶伸指頭在他背上按了幾下：“奇了怪了，這鋼筋看著可挺粗啊，你小子干干巴巴的沒幾兩肉，咋沒給你把肋骨打斷呢？”
胡易心里清楚肯定是因為地鐵內(nèi)空間太過局促，對方手上難以發(fā)力所以傷的不重，口中卻昂然道：“這叫鐵骨錚錚，別看咱長得瘦，渾身是肌肉，尋常家伙傷不了我。”
李寶慶嘿嘿一笑：“都被揍成這熊樣了還不忘吹牛逼，看來你屁事兒沒有?！?p> 胡易攥拳曲肘擺了個架勢：“金鐘罩鐵布衫聽說過嗎？咱雖然沒練過，但奈何天分過人呀！”
正吹的天花亂墜之時，身后傳來“呀”的一聲驚呼，三人一齊扭頭，見于菲菲大步?jīng)_了進來，指著胡易的后背道：“哎呀！你…怎么被打成這樣？”
胡易忙穿上衣服，還沒來得及開口，李寶慶搶先笑道：“沒事兒，他練鐵布衫呢，專門請人拿鋼筋砸的。”
于菲菲嫌李寶慶開玩笑不分時機，嗔怪的斜了他一眼，然后凝目看著胡易：“臉上破的挺厲害，我找人借了瓶紅藥水，先給你涂涂，再粘創(chuàng)可貼?！?p> 胡易一甩頭發(fā)，露出瀟灑的笑容：“不用涂，都是皮肉傷，小意思！我愈合能力強，明天就好了?！?p> “涂點藥殺菌，不然傷口會感染的！”于菲菲不由分說將胡易按在椅子上，仔細(xì)用棉棒在他皮膚破損處涂抹紅藥水。
胡易心中暖洋洋的，斜眼見李寶慶和彭松站在兩旁盯著自己，又感到一陣不好意思，輕輕咳嗽一聲：“你倆別傻站著看熱鬧。我餓了，趕緊去下點方便面?！?p> 于菲菲忙搖搖頭：“不行！怎么能吃方便面呢？你受傷了，需要補充營養(yǎng)?！?p> 李寶慶干笑道：“俺們家最有營養(yǎng)的就是方便面了?！?p> 彭松湊到胡易身邊：“易哥，我去樓下買只雞，給你炒辣子雞咋樣？”
“不行！受傷后不能吃辛辣的！”于菲菲對李寶慶道：“你去蒸米飯，我去市場買點排骨，回來給他燉燉吃。
“哪能讓你去呢！”李寶慶轉(zhuǎn)身去穿鞋：“還是我去買吧，老胡剛出了事兒，我可不放心你自己出去?！?p> 于菲菲笑道：“算了吧，光頭黨不打女人，我出門比你安全多了?！?p> 兩人還要爭執(zhí)，胡易開口道：“哎哎，天都黑了，你們誰也別出去。廚房不是有塊牛肉嗎？切開燉點土豆就是了?！?p> “對噢，倒也是?！崩顚殤c咧嘴笑了笑：“不過萬一過會兒蒙古妹子要回來喂你咋辦？”
“就說我都切著吃了唄！你替我作證。”
李寶慶樂呵呵的進廚房去忙活了，于菲菲看著胡易涂滿紅藥水的臉，輕聲嘆道：“你呀，以后出門小心點。”說罷抱起他掛在椅背上那幾件沾血的臟衣服：“我拿回去幫你洗。”
第二天起床后，胡易徑直來到宿舍的校醫(yī)務(wù)室，老校醫(yī)將他挨打的地方檢查了個遍，手扶眼鏡瞅著他：“都是皮外傷，過些日子就好了。還有其他地方感覺不舒服嗎？”
胡易活動活動四肢，又晃晃腦袋，皺眉道：“頭，有一點疼?！?p> “噢，那你需要休息，多休息?！崩闲ａt(yī)大筆一揮，開了兩星期的假條。
挨了這么一頓胖揍，胡易樂得在家多歇幾天。不過他心里還是充滿矛盾的，一方面近兩個月來部分課程對他這個學(xué)渣的信心造成了嚴(yán)重打擊，去上課簡直比受刑還難熬，趁機休息休息倒也輕松自在；另一方面卻又擔(dān)心自己的功課愈加跟不上。
雖說是休病假，但胡易并沒太荒廢時光，白天在宿舍抱著課本和字典自己琢磨研究，晚上還要借于菲菲的課堂筆記來補補課。年輕人康復(fù)能力強，不到一周時間他的身體就已經(jīng)痊愈，立刻迫不及待的重回課堂，一門心思想著如何通過期末考試。
可惜很多事情僅憑主觀意愿和嘴硬是沒用的，那些與數(shù)學(xué)有關(guān)的內(nèi)容對他這種超級大學(xué)渣來說就像盲人摸大象、聾子看樂譜、猿人學(xué)編程。書本上的字母和公式一筆一劃自以為看的挺明白，進到腦子里就變成了一團漿糊，聽老師用俄語一講更是懵頭轉(zhuǎn)向，方才發(fā)現(xiàn)與自己的理解完全不是一碼事兒，壓根兒不懂什么意思。到現(xiàn)在他才不得不承認(rèn)，想要預(yù)科畢業(yè)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怎么辦呢？”胡易焦頭爛額的坐在床上喃喃自語，如果說之前他對學(xué)業(yè)還沒有特別擔(dān)心，如今則是切切實實感到了壓力和苦惱。
“還能咋辦呢？沒辦法，現(xiàn)在課上講的那些玩意兒根本聽不明白。反正我八成是沒希望畢業(yè)了，愛咋咋滴吧?！崩顚殤c背靠窗臺下的暖氣片蹲著，用手里的酒瓶子輕輕頂著門牙。他眼下情況比胡易還要糟，各門課程一塌糊涂，不知不覺便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念頭。
“我估計也沒戲。就算能撞大運把畢業(yè)考試對付過去，入系之后肯定更加狗屁不通?！焙灼鹕碜叩酱斑叴舸敉蜻h(yuǎn)處。莫斯科已經(jīng)進入了晝長夜短的季節(jié)，晚飯后天色依舊還是亮的。
“你也沒戲？”李寶慶盯著腦袋上方的晾衣繩愣愣發(fā)呆：“我記得剛到莫斯科那天你說的信誓旦旦，過不了考試就上吊。你看這繩子栓的夠結(jié)實嗎？”
“滾，說正經(jīng)的呢。”
“正經(jīng)的？正經(jīng)的就是我學(xué)不下去了，想回家?！崩顚殤c心煩意亂的抬頭看著胡易：“老胡，你想家嗎？”
“我還行?！焙纵p輕一躍坐上窗臺，蕩悠著兩條腿喝了口啤酒：“就是上課太費勁，日子怪無聊的?！?p> “我現(xiàn)在感覺過的特別沒意思。聽不懂課就算了，平時吃也吃不爽，玩也玩不痛快，出門走路還提心吊膽的。這半年多能記住的事兒除了打架就是打牌，干脆回國算了?！崩顚殤c把腿一伸，氣哼哼的頹然坐倒在地：“我現(xiàn)在真后悔，早知這樣當(dāng)初還不如老老實實在國內(nèi)上學(xué)，跑這兒來受這份罪干啥！”
胡易斜了李寶慶一眼：“說實話，我在這破地方也呆煩了?？墒窃劬瓦@樣回家，咋跟爸媽交代？幾千美元算是扔水里了？”
李寶慶使勁兒拍拍腦袋，滿臉苦悶：“我也正發(fā)愁呢。我爹要是知道我現(xiàn)在這樣兒，非得揍死我不可?！?p> “是啊。就算爸媽不說什么，這么灰溜溜的回國也太丟人了。”胡易怔了一會兒，忽的跳下窗臺，盤腿坐在李寶慶身邊笑著嘆了口氣：“我倒還有個辦法，咱們倆明年換個學(xué)校重讀一年預(yù)科。”
“換學(xué)校？”李寶慶眨巴兩下眼：“換學(xué)?！鼙ＷC預(yù)科畢業(y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