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之末，天色如墨。
“只有這種程度可殺不死我的啊，小姑娘?！?p> 朦朧的霧色里，男人將手中匕首橫架在胸前，語氣帶著玩味，但眼角卻一直注視著四周的環(huán)境。
這四周還真是靜的可怕，好似除了他以外就沒有其他生命。
滴答，滴答，滴答……
這滴水似的聲音，正是從他的胸口處傳來，那里有一處平滑的裂口，那里滴的水是紅色的，鮮紅的。
男人微微皺眉，左手不禁向胸口摸去。
而就在他剛有這個動作時，男人的瞳孔急劇收縮，右手迅速拉起，匕首橫架在面前。
呯！
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以高速且刺耳地竄進這寧靜的凌晨之時。
“還好不是傘……”
額角冒出冷汗，男人看著那與匕首碰撞之物——扇子。
這柄扇子以墨色勾勒出意味深長的景色，而扇柄則被白雪握住，四只芊芊玉指并攏斜側，宛如貴妃側坐，柔弱且端莊。
男人慶幸之余，笑道：“已經轉不動傘了嗎？看來小姑娘你也到極限了啊。嘛，畢竟只是個小孩子，就算技巧多么嫻熟，但體力完全跟不上?！?p> 空、空、空……
不同其他木屐踏地時，木屐藕斷絲連般磨地那樣嘶啞，反而是每一步每一個聲音，如滴水般悠長和空靈。
這樣空靈的木屐踏地聲突然如激流響起，面前那倩影極速淡去，一陣刀光緊跟，只留下絲絲青柳以及兩半的細繩狀牽柳箝。
“啊呀呀，這不是價值連城的牽柳箝嗎？在下可沒有那么多錢，不知，夜舞小姐能否饒過在下呢？”
男人將手中的匕首橫在面前，眼神謹慎，嘴上卻不停地說著戲謔的話語。
少女的模樣第一次暴露在他的視野里，借著月光和出色的視力，能看到她身著和服，天藍、淡紅、白色的掛衿和本衿層層鋪開，冰藍色的半幅帶繞在腰身并系上蝶結，垂領廣口上繡著幾朵花瓣，下身是華麗的長裙，長裙上繡著精致的刺繡。
長發(fā)垂腰，晶瑩剔透的含雪簪使其簡約不是凌亂，少女纖指微扶鬢角，將垂下來的發(fā)鬢梳到耳后，精致的臉上面無表情。
“真是無趣吶……”男人嘆了一聲，可是話音未落，匕首已出。
看著毒蛇般的匕鋒，少女卻遲遲沒有動靜，直到匕首臨面，少女才有微微轉身。
撲通。
男人瞪大了雙眼，他震驚的不是他的匕首刺空，因為他根本沒有想過這一擊能殺死少女。
而真正讓他震驚的是，此刻摔倒在地上的少女。
沒錯，少女一個轉身躲過了刺擊，但卻踩到自己的長裙，于是摔在了地上。
“喂喂，真的假的……？”
男人對現在的情況完全無法理解，少女怎么可能會踩到自己的長裙從而摔倒。
正是因為無法理解，男人不敢輕舉妄動。
趁這時，少女緩緩站起，輕撫衣袖，依舊是那樣的面無表情，剛剛尷尬地摔跤完全對她不受影響。
少女拿起扇子，這次的握法十分粗糙，只是緊緊的抓著，和此前優(yōu)雅而柔軟的握法簡直是天差地別。
男人不知道為什么少女變得如此笨拙，但這是一個好機會，活命的機會！
暗自咬牙，不管是不是什么陰謀，不去多想，手握匕首刺向少女。
少女斜向側邊一躍，男人匕首果斷跟上，可是令人震驚的一幕再次上演，少女一躍之后，身體竟然無法保持平衡，高跟的木屐毫無章法地發(fā)出難聽腳步聲。
但這身體一傾斜，卻再一次躲過了匕首的刺擊。
一次還好，第二次也罷，第三次，少女舞動著扇子，腳步極速，扇子劃向男人。
而這攻擊在男人看來不僅非常之慢，而且破綻重重，被他輕易躲過，躲過之余不忘反擊，結果少女扇子失手，剛好打偏匕首，扇子亦是飛出不遠。
少女微愣，顯然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隨后自顧自從袖子中再拿出另一把扇子。
少女這樣毫無防備的樣子完全是個天大的機會，男人哪會輕易放過！
男人的左手猛地一甩，一道黑影打著盤旋像月弧般襲向少女，與此同時，雙腿猛地發(fā)力，右手匕首快速地刺向少女。
少女堪堪用扇子擋下側面飛來的十字鏢，然后向左側跌落在地，狼狽地跌落在地。
右手的衣袖被利刃劃開，少女連忙用手撐地起身，人快速向后退去。
可是男人怎么可能放棄追擊，握著匕首的手像是蜜蜂的毒刺攻向少女。
少女幾次險之又險地錯開男人的攻擊，可是隨著攻擊次數越多，速度越快，少女的反應也越快，身形也越流暢。
少女腳步，不這時應該說是舞步才對，少女的腳自由落點，空，空，空……又靈巧地躲過了男人極速地攻擊。
男人終于感覺不妙，心頭的不安感敲響了恐懼的警鐘。
這時，少女左手往袖中一翻，一把扇子出現在了手中，少女手握雙扇，其手微拿扇柄，端莊優(yōu)雅。
雙扇擋住匕首，然后微微錯開，匕首被卡在兩扇之間，然后頓時側開左邊扇子，右手扇子合起，斬向男人。
由于少女左邊扇子突然松力，男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能憑借著身體的本能翻滾躲閃，翻滾之時手中匕首向少女甩去。
不求命中，只求稍微干擾少女攻擊不能命中他的要害。
可是少女并沒有繼續(xù)進攻的打算，而是舞步橫移躲過匕首。
男人稍微疑惑為什么自己沒有受傷，正等他正準備抬起頭來時，心頭冒出強烈的危機感讓他不顧一切地跳開原地。
只見原地留下一道光滑的線，如同月光似的明亮，看向少女時，少女持著和傘，舞步移動，好不美麗。
怎么可能！為什么會是傘！
男人心跳急劇加快，瞳孔急劇一縮，恐懼滿上心頭，逃，不能猶豫！
少女微微轉動和傘，手中紙扇緩緩打開。
男子本想移動，可是他聞到了馥郁的花香，力氣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眼皮不受控制地下壓著眼球。
“這花香，什么時候的事?！蹦腥丝嘈χ缓蟆皳渫ā币宦曌诘厣?，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另一邊的少女。
少女一手持傘靠在肩頭，一手將扇子一折一折的打開……
困意，不斷地安撫著神經，男子拿起手中的匕首，毫不遲疑地捅進自己的大腿處！
“?。 本薮蟮奶弁醋屇凶映嗄坑?，雙眼死死地少女，只見她在那邊翩翩起舞。
男子神情恍惚，喃喃道：“再給我堅持一下……”
他知道他已經死了，但至少，至少在死之前看一曲曼美的舞蹈。
少女宛若閑庭漫步，輕斜和傘靠在細肩，手中紙扇上下慢慢搖動，猶如波水漣漪推動平靜地湖面；蓮步走起了細膩迷人的舞步，輕云般轉身帶動長裙旋轉，猶如鴿子盤旋上升。
時而抬手仰首，時而垂手低首，一仰一俯，那是悲歡離合……
男人不知道捅了自己多少次，直到匕首從手中滑落，男人遺憾著躺在血泊中，“明明很快，為什么……為什么這么慢，可惜了，怎么美的舞……看不完啊……”
男人笑著閉合雙眼，這么美的舞，就算看到一點，死了，也是可以瞑目了。
皎潔的月光下，少女還再翩翩起舞，可惜無人能欣賞，因為這是獻給死者之舞，與生者無緣。
少女撐著和傘，將紙扇合攏放入袖中。
下雪了。
潔白中含著藍色的第一片雪花落下，少女伸出玉指接住，將六角雪花系在因為剛才舞蹈使得發(fā)鬢凌亂，這片雪花剛好箝住發(fā)鬢。
少女螓首回望遠方初露的晨曦，依舊是面無表情，可是眸子里卻帶著幾分迷茫和悲傷。
轉身離去，朱唇輕啟。
殘月掛寒霜，曉風憑岸處。
淡煙似雪染，菊愁蘭泣露。
嬌顏尚還嬌，故人卻已故。
黯然銷魂怵，唯別難自禁。
詩音在此處回蕩著凄涼，空靈寂寞的腳步隨遠方而去，也是為逝去的人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