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圣徐玄
不自覺的,下棋思考時裴無衣喜歡叩棋盤這個習(xí)慣又使出來了。這回謝岑倒是沒再出聲去提醒了,只當(dāng)自己聽不見。
兩方僵持不下。
所謂內(nèi)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懂棋的人都知道,此番過后,這僵持的局面定然會被打破,終有一人會分出勝負來。
“師傅,您覺得,今日是謝家阿兄會贏還是裴家姊姊會勝出啊?”
徐在洲手上拿著瓜果在吃,他邊吃邊說,話語便有些含混不清。
“師傅覺著啊……”徐山君賣了個關(guān)子,“你猜?”
“師傅!”徐在洲哼哼了幾句,“徒兒認為……是裴家姊姊吧?”
“何以見得?”徐山君又問。
“裴家姊姊瞧著好看又有才氣,都說君子如玉,謝家阿兄那般人物,想來定會讓著些的。”
吃完最后一顆桂圓的徐在洲舔舔嘴唇,似是還在回味方才的美味。
所謂有匪君子,充耳繡瑩。難道謝岑真的就會讓給那裴家女郎?
聽見自家徒兒如此說,徐山君只是笑而不語。他頗為自在地搖搖頭,“且看著罷,待會兒你就知曉了?!?p> 謝岑的棋風(fēng)并不似他有匪君子的評價。他行棋的章法表面看上去溫潤平和,如同春風(fēng)化雨,若是身處其中,便能察覺其殺機四伏,險象環(huán)生。
這會兒裴無衣只覺得棘手。
明明方才還能應(yīng)對的招數(shù),現(xiàn)在卻不知為何愈發(fā)詭譎多變了。若是一個不注意,便會著了他的道。
這不,她左手叩著棋盤,右手剛下的一枚棋子就被他吞了去。
這到底是何種棋譜?她平生所好搜集棋譜,研習(xí)多年也從未見過如此棘手難解之局。
裴無衣凝眉片刻,不由得去看了謝岑一眼。只見對方脊背挺直,姿態(tài)從容,下棋甚是悠閑。
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謝岑對上裴無衣的眼眸,微微一笑。眼底光影浮動,溫潤得如同三月的風(fēng),淡漠得如同天邊的云。
少年郎君的眼眸好像總是這般一成不變的,云和風(fēng)漠然成空,溫潤得淡漠無情。
“……”
假仙。
裴無衣在心底暗暗道。莫名就覺得有些不順眼起來,她蹙眉,神色愈發(fā)冷淡,又斂下心頭思緒,繼續(xù)下棋去了。
“師傅,怎么……謝家阿兄行棋的布局好似師傅您的那本棋譜啊?”徐在洲看著他們對弈,心下隱隱有個猜測。
“嗯?!毙焐骄龖?yīng)了一聲。他安撫一下自家徒兒,說:“行了,你就別管了,安心看棋就好,師傅心里裝有數(shù)?!?p> 徐在洲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句。
其實徐在洲觀察得沒錯,謝岑行棋落子的章法,赫然就是兩年前他自己同謝岑對弈時的布局。
當(dāng)時謝岑是輸了,沒想到今日竟見著他照著如此行事讓裴無衣也試了一回。
徐山君失笑,暗自嘆道,只怕這裴家女郎今日贏不了啊。
香灰簌簌而落,眼見著香柱快要燃盡。在最后的時間里,裴無衣用盡畢生思慮落下一子。只可惜,還是敗于謝岑之手。
“鐺——”管事的聲音洪亮,“香盡,棋局盡?!?p> 聽濤樓上,明月和繁星站在裴靜姝身旁,不覺有些惋惜。
“女郎,小娘子輸了?!?p> 雖不喜對弈的裴靜姝見了如此精彩的棋局也是意猶未盡。于是心下感嘆,“此棋局精妙難解,謝七郎成名已久,妹妹輸了也不丟人?!?p> 她笑了笑,眉眼滿是贊賞?!爸x七郎禮、樂、射、御、書、數(shù)君子六藝樣樣貫通,無一不精,便是下棋也是一樣的。在他手下惜敗之人,除了妹妹之外別無旁人?!?p> “如此,我裴家女郎的才名也算傳揚出去了?!?p> 裴靜姝說得沒錯。對上謝岑,裴無衣雖困于棋局的精妙,卻也只是敗了他一子。
“女郎說得是,是奴婢狹隘了?!狈毙墙涌谡f道。
再說下方擂臺之處,裴無衣雖敗了,世家女郎的風(fēng)儀讓她進退有度,既不惱怒,卻也不謙卑。
“郎君果然名不虛傳,是我輸了?!?p> 她姿態(tài)優(yōu)雅地向謝岑行了個揖禮,語氣依舊平緩。話雖如此說,眉目間流露出的矜傲讓她素來冷清的眉眼增添了幾分不一樣的神采。
今日她雖敗了,卻敗得從容。
謝岑含笑地朝她頷首,拂袖相請。
緊接著便是重頭戲與徐山君的對決了。眾人皆翹首以望,等待著這場經(jīng)年難見的盛事。
謝岑被請上了滄瀾樓,徐山君徐玄已在此等候多時。
只見少年郎君走到謝岑身前,微微傾身——
“陳郡謝七謝謹之,拜見徐山君。請先生賜教。”
徐山君朗聲而笑:“不必如此多禮。”
兩人相對而坐,這回不用點香,徐山君執(zhí)白棋,謝岑執(zhí)黑棋。
眼下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兩人身上,裴無衣亦是。她朝身后的阿蘿擺了擺手,說:“好了,別吃了,聲音小些?!?p> 阿蘿吃東西的手一頓,面色潮紅,尷尬地點了點頭。
“噗嗤?!睅讉€婢女都輕輕笑了起來。
雅間頓時一片寂靜了。
弈棋開始了,兩個僮仆分別在他們身后垂懸著的白絹上畫上二人的落子,神色恭敬。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俱是游刃有余。
一柱香的時間流逝了,而后僵持不下。
再抬眼望去,二人卻是依舊從容淡定,不慌不忙地應(yīng)對著對方的招數(shù)。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在聽濤樓觀棋的裴無衣卻越看越不對勁。她蹙起了眉頭,側(cè)身偏過去問裴靜姝。
“阿姊,我怎么覺著……他們所下的棋局與謝七郎方才同我對弈時的布局有些相似呢?”
聞言裴靜姝一驚。她連忙仔細去觀察二人的落子布局,再回首時已是同樣的疑惑?!按似寰诸H有方才的影子。”
也不能說是完全相似,只是行棋的章法布局有些類似。
方才布局之人是謝岑,拆招之人則是裴無衣。而今布局之人是徐山君,破局之人卻成了謝岑。
但是相比于裴無衣,謝岑明顯要厲害些,面對比方才還要復(fù)雜的棋局,他的拆招也是游刃有余。
徐山君落下一子,笑道:“看來時隔兩年,七郎的棋藝又有所精進了?!眱赡昵爸x岑破不開的棋局,也不知今日能否成功破解吶。
“先生謬贊,不得先生風(fēng)采,謝某慚愧?!敝x岑也緊緊跟著落下一子。
“哈哈哈?!毙焐骄呗曅Φ溃寄勘M是爽朗瀟灑的氣度?!澳抢戏蚪袢站鸵魄?,這困擾老夫多年的玲瓏局能否被人破解,了卻我一樁心事了?!?p> “原來如此。”裴無衣卻是突然出聲。她面色復(fù)雜,語帶驚詫?!熬谷皇橇岘嚉堊V中的玲瓏局,難怪如此玄妙?!?p> 雖然這里頭也有她自身棋差一招的原因在。但對上傳聞百年都未曾有人能解開的棋局,也難怪今日她敗給了布下類似招數(shù)的謝岑。
“妹妹何出此言?”裴靜姝聽她如此說,于是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