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弈謝岑
經(jīng)過幾輪比試,最后殺出重圍的是裴無衣。誰也沒有料到,一個豆蔻年華的娘子,竟然棋藝遠超他人。
徐山君未曾上滄瀾樓的看臺。此刻他正在樓中后院飲茶,黃衣的小童前來相報。
“師傅,比試結(jié)果出來了?!?p> “哦?”徐山君是位身穿布衣,寬袍大袖,面相頗有隱逸之風的中年人?!巴絻海呛稳藚??
“是位娘子!”小童名喚徐在洲,在河之洲的洲。他這般說著,神情滿是不可思議。
“師傅,那位姊姊是出身河?xùn)|的都州牧裴使君家的女兒呢?!?p> 聽罷,徐山君笑了笑,“河?xùn)|裴氏裴老夫人李氏,出嫁前是隴西李氏的嫡女。李氏素來以棋藝高超聞名于世,這女郎定是承襲了她祖母罷?!?p> 語落,他又問:“同她對弈的又是何人?”
“師傅,您忘了么?是謝七郎!”提到這個小童就更加興奮了?!翱上Я私袢胀絻翰荒芤姷酵跞闪??!?p> 在幾年前,謝七郎曾與徐山君下過一盤棋。那時兩人下了個平局,沒能分出勝負。于是徐山君便約定謝岑他日再會。
小童徐在洲一提醒,徐山君立馬就想起來了。他笑瞇瞇地說:“走嘍,咱們該去瞧瞧了,看看到底是這巾幗厲害,還是謝家那小侄更勝一籌了。”
“師傅等等我!”小童也高高興興地跟了上去,朝著徐山君的背影大喊道。
……
擂臺上,裴無衣安安靜靜地坐著,等待著對手的前來,
誰也不知道最后與之對弈的人是誰,只曉得是位徐山君特許的郎君。
當謝岑緩緩從樓上下來,行至擂臺前,場面一度寂靜無聲。
他向裴無衣頷首,眉目溫潤。“又見面了,裴四娘?!?p> 裴無衣抬首,面上僅有一瞬間的驚訝。她亦優(yōu)雅地回了一禮,“郎君安好?!?p> 人群一陣嘩然。
裴無衣的名諱在此之前無人知曉,而謝七郎的名諱卻是天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看他此番言論,只怕是兩人是識得的。而且見謝七郎主動向她打招呼,莫非這女郎是位儀容才華皆出眾的美人?
再細細看去,只見女郎白衣勝雪,幕籬半遮,隔著一段朦朧的朱顏。通身的氣質(zhì)冷清淡漠,似是蘊了霜雪。
她站在謝岑身旁,同樣的白衣廣袖,氣質(zhì)清華,莫名地有些相似。
這時又有人眼尖瞧見了滄瀾樓上的動靜,雖著布衣,卻氣度不凡的中年人領(lǐng)著一個黃衣小童上了看臺,然后坐下。
“徐山君來了!”
“是徐山君!”
人群一陣騷動,吵吵嚷嚷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很是聒噪。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管事地敲響了鑼鼓,大聲呵斥維持秩序。
“老夫徐玄,謝過各位捧場?!闭臭[著,徐山君帶著內(nèi)力的聲音高昂洪亮,一時間傳遍了整個樓中樓下?!罢埜魑话察o!”
聽到他的聲音,吵鬧的聲音慢慢止歇下來。于是又恢復(fù)了先前那般,保持安靜。
“晚輩拜見徐山君?!迸釤o衣朝滄瀾樓的方向行了一禮,青絲隨著她的彎腰蜿蜒其下,衣袖翩然。
謝岑也道,“晚輩謝岑,拜見先生。”
“好好好?!毙焐骄煨事暣笮ΓαT,道:“不必多禮,開始罷。”
香點,比試起。
“徒兒你瞧瞧,這玉人雪女,倒是登對。”徐山君饒有趣味地瞧著下面,好心情地指給小童徐在洲看。
徐在洲順著自家?guī)煾档氖挚慈ィ斦嫒绱?。他道:“徒兒雖不知那位裴家姊姊相貌如何,但瞧著通身的氣質(zhì)定然是差不了。師傅說得對,似是一對璧人?!?p> 有這個想法的不僅是他們,還有在雅間里看著下面情況的裴靜姝。
明月低眉看了眼下方的情形,語氣委婉道:“女郎,小娘子同謝家郎君……”
“怎的如此相似。”
“胡說!”
裴靜姝睨她一眼,“你這小婢可莫要壞了小娘子的聲譽?!敝x七郎雖好,可在她心底,便是再好也比不過自家妹妹的。明月這話若是傳了出去,有可能就會害了裴無衣。
“奴婢知錯,請女郎責罰!”明月連忙告罪,神色有些慌亂。
“算了,日后莫要再犯就是?!迸犰o姝擺擺手,也沒打算責罰她了。
見狀明月舒了一口氣,惹得繁星暗自瞪她一眼,真是說話不知道把門!
這一幕落在華歆眼中呢,卻是萬分的不適。他皺了皺眉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莫名的就對這裴家女郎有種執(zhí)念。
自那日松隱寺一見后,如同中了蠱,怎么也不能忘掉她。去細想,心中無端涌上來淡淡的澀意。
華歆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
他看著擂臺上裴無衣的身影,眸光暗了暗,心中卻尋思著改日得找個大夫看看了。
謝岑讓裴無衣先落子。
裴無衣執(zhí)的白棋,謝岑選的黑子。
二人都沒說話,只見裴無衣指尖捻著溫潤的棋子,從廣袖里溜出一截皓腕來,襯得肌膚似雪,瑩潤光華。
光是這般瞧著,如此容色,可比玉人,倒也不差謝岑什么了。
謝岑亦跟著落子。他下完這一顆棋子不久,便聽見耳畔有細微的聲音,是什么東西的敲擊聲。
于是他抬眼望去,只見裴無衣的左手正無意識地彎曲著指關(guān)節(jié)輕輕叩擊棋案邊緣。
“怎么不下了?”裴無衣的思緒都落在棋局上了,半天不見謝岑落子,她不由得小聲詢問了一句。
“到郎君了?!?p> 謝岑簡短地“嗯”了一句,道:“你在叩棋?!比缓笫┤宦湎乱蛔?。
這話讓裴無衣一愣。她陡然回過神來,于是收回手,指尖掩于袖內(nèi)。眼睫微垂,如同鳳尾蝶棲息,“抱歉,我不是有意的?!?p> 因為幕籬是半掩著的,不像隔著遠,相對而坐便能瞧見對方的眉眼。美人如花隔云端,清艷得很。
隨著她收回手的動作,白玉般小巧玲瓏的耳垂上戴著的一對瑩潤透亮的珍珠耳墜晃呀晃,晃進了謝岑的心里。
謝岑的眸光幽深,他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面上又恢復(fù)了一派從容淡定。道了句,“無妨?!?p> 說起來,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瞧過了一位女郎的容顏。謝岑向來見慣了自己的皮相,世上沒人有比這更出色的容色了。裴無衣是唯一一位能讓他稱贊一句美人的人了。
時間慢慢過去,棋盤上的局勢越發(fā)地緊張,兩軍交戰(zhàn)的廝殺也越發(fā)地猛烈。大家都屏住呼吸瞧著,生怕錯過了一絲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