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丁的畫作?
當(dāng)李維斯面色平靜地說出這句話時,就連對此早有了解的女商人芙羅拉都露出了一絲驚疑的神色。
薩拉丁的時代輝煌而短暫,他在混亂的年代崛起,屠殺龍族、覆滅各大帝國和王國、討伐半人馬與高地人,最終統(tǒng)一大陸,在平原中央修建了直通云端的穹頂?shù)?,鑄造了一批威力無匹的圣物,受到萬民的膜拜、敬仰與臣服。
可在他死去后,龐大的帝國在一夜之間分崩離析……他的國度崩裂后,才有了如今的奧德利克與戈勒,當(dāng)然,還得算上破滅的夏美爾。
“薩拉丁的畫作?”
無論是柯蘭還是芙羅拉,乃至在場所有的收藏家都將目光重新投注到這幅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古董畫上——
筆觸細(xì)膩逼真的畫面中,一位美麗端莊的女人斜坐在石塊上,她的烏黑長發(fā)梳到腦后,額前佩戴了一塊鑲著紅寶石的鏈形頭飾。
她的鼻梁高挺,瞳孔血紅,耳尖微翹,偏薄的嘴唇左下方有一顆淺淺的美人痣,光滑的肌膚中透著淡淡的暗青光澤。
她的身上穿著輕薄的黑色長裙,赤著雙足,懷中抱著一枚人頭大小的神秘銀蛋,身后是一望無際的蔚藍(lán)海洋與零星的漆黑礁石,日光晴好,風(fēng)景秀麗。
她的神色平淡,嘴角似乎帶著淡淡的笑意,卻又流露出隱晦的漠然。
她是誰?
“她是誰?”一位收藏家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如果這是薩拉丁王的畫,畫中的女人是誰?”
“難道是影王后?或者說是白王后?”
眾說紛紜間,李維斯開口說:“她的身份是泰瑞拉?克利奧帕特拉?!?p> 一槌定音,隨后是各種質(zhì)疑聲。
“怎么證明?無論是畫師的身份還是畫中人的身份?”
“這幅畫成色很新,看上去就像是幾十年前的仿品……薩拉丁時代的畫怎么可能保存千年不朽?”
“影王后是人族,可畫中人分明不是人類!”
收藏家們對于李維斯的話缺乏信任,他們各抒己見,卻沒能拿出關(guān)鍵性的意見和結(jié)論。這并不奇怪,對于一千多年前的薩拉丁時代,即便是博學(xué)的歷史學(xué)家也只能瞥見冰山一角。
主人柯蘭靜靜聽著他們爭論,時不時將目光凝固在李維斯身上,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黑市女商人……不,是黑心女商人芙羅拉擺出了翹首以盼的姿態(tài)。
李維斯微笑著看了一眼芙羅拉,對收藏家們說:“我來逐一解開大家的疑惑?!?p> 事到如今,作出適當(dāng)?shù)闹v解才合理,反正關(guān)于影王后的事情也算不得是絕密。
“在《大陸通史》和《獄火軍團(tuán)啟示錄》等較為可信的歷史典籍中,明確記載了高地戰(zhàn)爭時期薩拉丁王的行蹤?!崩罹S斯說,“在與白骨帝國決戰(zhàn)之前,薩拉丁曾率殘部前往厄澤,之后銷聲匿跡了數(shù)年。”
一些收藏家聽了之后陷入了沉思,另一部分人則不屑地問:“這與畫有什么關(guān)系?”
“問得好,不過這還得從歷史說起。”李維斯點(diǎn)點(diǎn)頭說,“千年前的厄澤大峽谷只有一個國家,那就是影之國……眾所周知,薩拉丁統(tǒng)一大陸的偉業(yè)中少不了影王后的支持,而他蟄伏于厄澤的時期便是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在那個時候只有影之國庇護(hù)了他?!?p> 有知情人插嘴說:“影之國的王后就是泰瑞拉……”
“沒錯,影之國的皇帝未留下子嗣便死去,整座王國都落入了王后泰瑞拉的手中,而她后來與薩拉丁締結(jié)了盟約?!崩罹S斯說,“至于她是什么時候愛上薩拉丁王,這個答案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我們這些后世人只能無端猜測罷了?!?p> “原來影王后在嫁給薩拉丁之前是別人的王后!”有不知曉這段歷史的人嘖嘖稱奇。
“這有什么,最近戲院里不是在演這段戲嗎?雖然鮮為人知,但也算不上秘密?!?p> “戲院里沒有講述的事實(shí)是,影王后并非人族,而是惡魔的亞種?!崩罹S斯說,“她是一名魔女,影之國的皇帝垂涎她的美貌,向世人隱瞞了她的身份。”
他沒有看過戲劇《獻(xiàn)給克利奧帕特》,但影王后的真實(shí)身份只在少數(shù)禁忌文獻(xiàn)中有記載,不可能編入通俗的藝術(shù)作品中。
“怎么可能?”
“那個歹毒的王后竟然是魔女?”
李維斯摸了摸下巴,其實(shí)目前為止他所講述的事情都能夠在王國圖書館里查到根腳,只是較為生僻才鮮為人知。
“從地理上看,厄澤峽谷的后方是廣袤的幽秘之森,影之國占據(jù)了其中一部分土地。”李維斯說,“穿過幽秘之森后就能抵達(dá)南海,而那一帶正是后世人們口中的夏美爾——帷幕森林?!?p> “你是說畫中的海灣就是帷幕森林后的海峽?”
“正是如此?!崩罹S斯頷首說:“綜上所述,可以初步推斷畫中人的身份,接下來推斷作者的身份其實(shí)很簡單。”
芙羅拉瞇起眼睛,等待著李維斯的答案。
李維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畫布下方,影王后裸露的左腳背上,那兒有著一個非常淺的印痕,呈四尖王冠形。
“王國學(xué)士府藏書《阿森納的符號收藏》中有記錄,這個圖案是薩拉丁的私印?!崩罹S斯說,“從現(xiàn)今保留的多封薩拉丁親筆書信、詩歌的紙面上都發(fā)現(xiàn)過這個記號?!?p> 就這么簡單?
收藏家們面面相覷,他們不愿意輕易相信李維斯的話,卻也沒辦法完全不信,因?yàn)槔罹S斯的言論大部分都有典籍古史支持,不像是空口無憑的謊話。
芙羅拉神色復(fù)雜地看著李維斯,說:“你這家伙……明明看出了這么多東西卻還瞞著我,真是不坦誠啊?!?p> 這是她第二次用“不坦誠”來形容李維斯。
“我看你穿著學(xué)士長袍,你是王國學(xué)士府的魔法師?”有收藏家說,“該不會是騙子吧……你施放一個安全的法術(shù)給我們看看!”
“沒錯,證明自己的身份!”
李維斯瞇起眼睛,說:“我只是魔法學(xué)徒,不能施放魔法?!?p> “胡說!我就認(rèn)識一位魔法學(xué)徒,再怎樣不濟(jì),你總能施放一個照明術(shù)吧?”
李維斯有些頭疼地?fù)u了搖頭。
“騙子!柯蘭先生,這家伙肯定是騙子!”有性格激進(jìn)的收藏家痛斥李維斯,提議將他趕出莊園。
柯蘭靜靜看著李維斯,沒有表態(tài)。
嘆了一口氣,李維斯走到餐桌前,拿起燭臺便回到那幅畫前,將燭臺舉起——
“瘋了嗎?你要做什么?”
燭火輕輕跳動,李維斯將燭臺舉到畫跟前,火焰燒到畫布上,卻沒能點(diǎn)燃畫布。
收藏家們張著嘴巴,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芙羅拉也吃驚地看著李維斯,同時又被火焰點(diǎn)不著的畫布所吸引,露出古怪的表情。
幾秒鐘后,李維斯拿開了燭臺,緩緩說:“薩拉丁王是一個驕傲的人,驕傲到了自負(fù)的地步,為了名垂萬古,他的畫絕不會用普通的顏料和畫布所作……我記得剛剛有人提問,這幅畫是怎樣保存千年之久?”
他轉(zhuǎn)過身來,說:“在夏美爾有一種特殊的樹汁,它純凈而無色,散發(fā)著類同紫羅蘭卻更加濃烈的香味,這種味道經(jīng)久不衰,有著珍貴的[永恒]特性……而滴入這種樹汁的顏料也能獲得同樣的特性,色彩能夠持續(xù)千年而不褪,也許還未到極限?!?p> 嘴角微微翹起,仿佛根本沒有被人斥責(zé)似的,李維斯微笑著說:“而薩拉丁最喜歡的畫布是用龍涎絲所做,不怕水也不懼火燒,這種布在奧德利克被史官用來撰寫史書,倒也算不上是非常稀奇的材料?!?p> 鴉雀無聲的大廳中,縱使還有再多的質(zhì)疑,此時也沒人敢發(fā)聲……橫在收藏家們面前的不僅僅是眼光的高下,還有著學(xué)識的差距,就像一道巨大的鴻溝,令人難以呼吸、無法忽視。
柯蘭輕輕笑出了聲,他的笑聲打破了死寂,所有人都下意識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這位先生,怎樣稱呼你?”
“李維斯?戴維?!?p> “我很佩服你的眼光和見識,只是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討教?!?p> 李維斯看著柯蘭的眼睛,用食指摸了摸下巴,說:“請講?!?p> “我想知道……影王后手中的那枚蛋有什么來歷?”
柯蘭指著畫中的泰瑞拉,她的懷中,那枚布滿未知符號的銀蛋散發(fā)著古樸而神秘的光彩。
這一次,李維斯真的感到有些頭疼了。
柯蘭的房間內(nèi),壁爐里噼里啪啦燒著取暖的柴禾,溫暖奢華的地毯上擺著兩張柔軟的靠椅,兩張椅子中間擱著一只木制矮桌。
“您還滿意嗎,柯蘭先生?”
芙羅拉舒適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看向一旁的柯蘭,眼神平靜。
一名魁梧的侍衛(wèi)一言不發(fā)地站在柯蘭后邊。
“說實(shí)話,我有些失望?!睔赓|(zhì)陰柔的柯蘭用修長的手指撫摩著下巴,他盯著爐中火焰,“都說斯洛姆的水很深,可是半座城的收藏家聚集于此,也沒有幾個人認(rèn)得那幅畫?!?p> 芙羅拉沒有笑意地輕笑一聲,說:“關(guān)乎千年前的隱秘歷史,收藏家認(rèn)不出來也很正常,至少有一個人給出了答案,不是嗎?”
柯蘭仍舊盯著火焰:“可他說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想問的他卻不知道?!?p> 芙羅拉沉默了一會兒,她微微抬起下巴,說:“我已經(jīng)找到了知曉這幅畫的人,委托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柯蘭先生?!?p> “你說得沒錯?!笨绿m笑了笑,“傭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p> “感謝您的款待?!避搅_拉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離開了……公館離城里可有些遠(yuǎn)?!?p> “合作愉快,芙羅拉女士?!笨绿m說。
臨出門前,芙羅拉回頭瞥了柯蘭一眼,那個有著戈勒口音的男人仍舊盯著爐火,自始至終仿佛都在等待著什么,令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芙羅拉離開沒多久后,一名穿著女仆服飾的少女推開屋門,一身黑色學(xué)士長袍的李維斯跟著她走進(jìn)屋子,向著柯蘭行了一禮。
“您留我下來是有什么事情嗎,柯蘭先生?”
柯蘭終于將目光從壁爐中挪開,他看向李維斯,微微一笑,說:“久等了吧?難得見到像你這樣有見識的人,我很想與你聊聊。”
“關(guān)于銀蛋的事情……我真的沒有頭緒?!崩罹S斯說。
“沒關(guān)系,請坐吧?!笨绿m伸出手,示意李維斯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等到李維斯落座后,柯蘭看著他的眼睛,問:“有興趣與我下一盤棋嗎,李維斯先生?”
李維斯苦笑著說:“我并不擅長這方面的事?!?p> “沒關(guān)系,只是打發(fā)時間而已?!笨绿m說,“如果你贏了,我贈送你一袋奧德利克金幣,怎么樣?”
李維斯摸了摸鼻子,沒有立刻回答。
在他的直覺中,身邊這位柯蘭先生是一個極其自負(fù)的人,對待這樣的人,此時既不能拒絕他的邀請,也不能贏這盤棋。
一袋金幣?想想就好了。
“那我便陪柯蘭先生玩一局吧?!崩罹S斯說。
“去取棋盤和棋子,莉安?!钡玫酵夂?,柯蘭對女仆說。
女仆將棋盤取來后,李維斯與柯蘭的對局很快便開始了。
他們所下的棋是一種類似在格子上進(jìn)行戰(zhàn)爭的游戲,雙方握有相同的棋子,每種棋子都有不同的特點(diǎn)和移動規(guī)則,在奧德利克頗為流行,被貴族們稱為[國王棋]。
雖然嘴上說不擅長,其實(shí)李維斯對任何棋類游戲都很有興趣,并且玩得不錯。小時候在翡翠絲時他就常常與一位名叫尼尼微的女孩玩將棋子連線的游戲,來到奧德利克后也學(xué)習(xí)了斯洛姆的國王棋。
計算能力,策略,心理戰(zhàn)……不是很有趣嗎?
說來好笑,除了尼尼微,他從未遇到過需要費(fèi)勁才能戰(zhàn)勝的對手。
“王國學(xué)士府的學(xué)士們都像你一樣滿腹學(xué)識嗎,李維斯先生?”柯蘭挪動一顆棋子,笑著說。
“學(xué)士府的魔法師們都很優(yōu)秀,我只不過是不知名的學(xué)徒罷了?!崩罹S斯說,“走進(jìn)魔法的世界需要了解太多知識,光是學(xué)習(xí)元素之文都令我苦不堪言啊?!?p> 柯蘭嘆了口氣,說:“在戈勒,大多數(shù)人都不愿意了解魔法?!?p> 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來歷。
“戈勒帝國的狂戰(zhàn)士令整個大陸的都為之戰(zhàn)栗?!崩罹S斯說,“不像奧德利克,相比強(qiáng)壯的戰(zhàn)士,大家更喜歡戲劇演員?!?p> 李維斯看了一眼柯蘭身后,侍衛(wèi)在左,女仆在右……對于柯蘭的來歷,他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
年輕得有些過分的柯蘭,他的身上有股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zhì),再加上國賓級的公館規(guī)?!绿m先生,也許應(yīng)該被稱為柯蘭殿下。
至于這位皇子為什么不住進(jìn)斯洛姆公館,李維斯聯(lián)想到了某個二十年一度的血腥盛會。
李維斯在心里揣度柯蘭身份的同時,柯蘭也在靜靜打量自己的對手:
年紀(jì)很輕,不出意外比自己還小;臉龐消瘦,五官還算英俊,穿著只能說勉強(qiáng)不顯得太過寒磣;神態(tài)嘛……雖說是專注于棋局的凝重表情,但柯蘭總覺得哪里不對。
剛開始他以為這只是謹(jǐn)慎帶給自己的錯覺,但很快就發(fā)覺一絲不尋常的端倪……自己雖然談不上棋藝卓絕,可對付奧德利克國手以下的棋手卻是問題不大,然而李維斯與自己對弈了這么長時間卻沒有露出太大的頹勢。
正當(dāng)李維斯舉起一枚棋子時,肚子忽然輕輕響了一聲。
他有些尷尬地落子,柯蘭笑了笑,說:“去拿些吃的東西來,莉安。”
站在柯蘭身后的女仆年紀(jì)很輕,看上去還是少女的模樣,之前就是她領(lǐng)著李維斯來這間屋子。她的個頭很高,皮膚白得像屋檐上的積雪,金發(fā)扎成了戈勒風(fēng)格的辮子垂落在腦后。
莉安看上去很想笑,但她忍住了笑意離開房間,很快便帶著面包和紅茶回來。她舉著托盤,經(jīng)過李維斯身邊時忽然摔了一跤,整盤食物落在棋盤上,棋子嘩啦啦掉了一地。
李維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這宣告著半個小時的努力白費(fèi)了。按照他的計算方式,輸?shù)艋蜈A下棋局需要十分鐘,為了讓柯蘭滿意他不得不拖延到一個小時,也就是浪費(fèi)五十分鐘,重新下一局棋的話,他總共得在這里浪費(fèi)八十分鐘……
他很想立刻復(fù)原棋盤,但不方便這么做。
柯蘭沒有動怒,他笑瞇瞇地看著莉安,后者則捏著衣角,低頭一言不發(fā)。
“今天你又摔了五只杯子,三只盤子,莉安……”柯蘭看著她的眼睛。
莉安紅著臉不說話。
一直站在柯蘭身后的侍衛(wèi)譏諷地說:“我終于知道你父母為什么要賣掉你了,按照這個趨勢,一年要摔多少個盤子?”
李維斯在心中默默回答,是一千零九十五只。
“柯蘭先生,不要責(zé)怪她了,都是因?yàn)槲也艜兂蛇@樣?!崩罹S斯嘆了口氣說。
柯蘭也好,侍衛(wèi)也罷,無論他們怎樣調(diào)侃莉安,哪怕語氣刻薄,少女都沒有說一句話,唯獨(dú)李維斯開口后,她抬起頭來死死盯著他,語氣陰沉地說:“奧德利克人,我不需要你可憐我?!?p> 原本以為她很好說話的李維斯一怔。
“不許這樣和李維斯先生講話,他是我的客人?!笨绿m淡淡地說。
莉安的臉唰地變白了,她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李維斯有些不明所以。
柯蘭轉(zhuǎn)過頭看著李維斯,笑著說:“既然棋局也毀了,為表歉意,今天到此為止吧——那袋金幣就作為酬勞,怎么樣?”
“真遺憾不能繼續(xù),這本是很精彩的一局棋,但您說的很對,時間不早了?!崩罹S斯站起來,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心底其實(shí)很開心。
柯蘭笑了笑,他從桌上拿起一袋金幣丟給李維斯:“莉安,送送客人?!?p> 少女答應(yīng)了一聲。
看著李維斯和莉安的背影,柯蘭對身邊的侍衛(wèi)說:“時候差不多了,也沒了解到太多新的信息……把那枚蛋送去斯洛姆城里吧。”
“不用回避這位客人嗎?”侍衛(wèi)問,“晚些時候再送……”
“不用?!笨绿m擺擺手。
天空中一片漆黑,忽然下起了小雨。
沿著石子路,莉安撐著傘送李維斯踏過小橋走向馬車。
她畢恭畢敬,將傘完全罩在李維斯頭頂,自己身上卻被雨水淋得濕漉漉。
“你給自己撐傘就可以了,我的衣服本來就很舊,而且你還是女人。”李維斯說。
“您是主人的客人,是高貴的人?!崩虬舱f。
李維斯將傘往她身上推了推。
“你家主人只是跟我客氣而已,他身份肯定不一般吧?我只是個學(xué)士,像我這樣的人斯洛姆城內(nèi)一抓一大把?!?p> “只要主人說是客人,就是高貴的人?!彼軋?zhí)拗。
李維斯無可奈何地走到馬車邊,他登上馬車后似乎猶豫了一下,轉(zhuǎn)過身來蹲下,看著莉安的眼睛。
“聽著,莉安小姐,我不知道別人是怎么教你的,但我既然是個學(xué)士,就有話要說?!?p> 莉安有些不好意思,撐著傘站在那兒聽他說話,頭發(fā)濕漉漉的沾在額頭上。
那神情,一點(diǎn)兒也不像之前那個敵視李維斯的她。
“人和人之間,也許身份地位有高低之分,但高貴和卑微,并不是由出身決定的。”李維斯說,他握著她的手,將傘舉正。
“在我眼中,你還有你的主人都是一樣平等的人?!?p> 說完,李維斯坐上馬車,關(guān)門前沒忘了笑著說:“再會啦?!?p> 馬車在泥濘的路上走遠(yuǎn),只剩下莉安在原地站了半天。
她睜大眼睛,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重復(fù)那句話。
“平等的人?”
回到莊園后,莉安看見屋子里只剩下柯蘭一個人。
他面帶笑容,眼神清澈,清澈中隱藏著難以察覺的晦暗。
“怎么了,莉安?”他說,“因?yàn)槲覍δ阏f的話,不高興了?”
少女低著頭,說:“沒有,主人的話都是絕對正確的話?!?p> 她聲音有些微弱:“而且……李維斯先生說的話,讓我感覺很溫暖?!?p> “他說什么了?”柯蘭問。
少女猶豫了一下,鼓足勇氣說:“他說,我和他是平等的人。”
柯蘭有些意外,他轉(zhuǎn)過身,沒人看見他的表情。
“有趣的話?!彼f,“可惜,是錯誤的觀點(diǎn)。”
他緩緩走到莉安身邊,將手放在她頭上,輕緩地摩挲。
“有的人生來就是帝王,想讓平民去死,只消一句話,而有的人在帝王面前連至親之人都保護(hù)不了。”
他淡淡地說:“你還記得我們初遇的時候嗎?”
“嗯?!崩虬驳拖骂^。
“如果不是您,也許我早就被賣到極北之地了?!彼f,“您是世界上唯一不會將我當(dāng)成‘物件’來看的人……您是莉安的一切?!?p> “你生來是下種人,不是自己能決定的,這不是你的錯,但你的身份卑微是不可改變的事實(shí),你的同伴們,如今有幾個人像你這樣生活呢?”
柯蘭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個深深的吻。
她閉著眼,沒有絲毫反抗,哪怕有些痛苦。
他的牙齒咬破了她的嘴唇,有鮮血溢出。
柯蘭笑了笑,舔舔嘴角說:“你很幸運(yùn)哦,莉安,在我身邊你是安全的,誰也不敢看不起你,因?yàn)槟闶强绿m?芒索的仆人?!?p> 他松開捏著她下巴的手指。
莉安離開房間后,柯蘭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和深沉的夜色,喃喃自語說:“我不喜歡你,李維斯……所以你就死在這個潮濕的夜晚好了?!?p> ?。ā八_拉丁的第一位王后長眠于姬陵,第二位王后長眠于南海,世人尊稱她們?yōu)橛巴鹾笈c白王后?!薄洞箨懲ㄊ?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