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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漫千秋

第一章 混沌七日死

大漫千秋 愛麗絲逍遙游 3026 2021-01-19 15:28:14

  臥牛山,南北綿延十幾里,最高處不過百丈,其形似臥牛,牛首向西而望,獨角斜指蒼天。

  山上林木蔥蘢,老樹盤根,山下氣候宜人,土地肥沃。

  山泉瀑布一年四季流淌至山下,澆灌著一片片土地,哺育著一代代的村民,他們世代生于斯長于斯,過著自給自足的平靜生活。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地如龜背,負(fù)載萬物。

  向來,天高不可測度,地大無從丈量,可臥牛山下的八百余戶村人都說:天高百丈二,只比臥牛多半尺。方圓百里大,墨水河畔是天涯。

  在他們看來,臥牛山是世界的中心,東、西、南、北……沿著任何一個方向走下去,行上百里路,最終都會來到墨水河畔,而那里就是整個世界的盡頭。

  這說法代代相傳,從未有人去驗證真假。

  山下村人皆畏懼神山威嚴(yán),萬不敢爬到山老爺頭頂造次。

  墨水河則又有鬼河之稱,傳說在某些月圓的晚上會從河面上騰起濃重的鬼霧,霧中有瘆人的鬼哭聲傳出,令人聞之喪膽,更加不敢接近。

  紀(jì)蘇的家就在臥牛山上,自打記事起他就漫山遍野的跑來跑去,足跡早已踏遍了它的每個角落,從未覺得它有何神奇之處。

  七歲那年他下過一次山,結(jié)果被山下村民當(dāng)成是山神的孩子,見著就拜,小孩也不敢跟他玩兒。

  百無聊賴的他回家途中路過一片亂葬崗,撿回了餓暈的孤兒顏小妹后第一次聽到這些個說法。

  當(dāng)天他便帶著吃飽喝足的小丫頭登上了臥牛山最高處——牛首額心位置的獨角尖上,并讓她騎到自己脖子上,張開兩只小手往天上摸了摸。

  兩個孩子摞起來沒有一丈也有七八尺了吧?可還是什么都沒夠著!

  由此可見,天絕不只是比臥牛山高半尺——七八尺都不止!

  只不過,即便是站在臥牛山的最高處,舉目眺望西部極遠(yuǎn)處的天邊,也只能看到一片蒼茫大地,天地相接的盡頭是筆直的地平線,此外就什么都沒有了。

  紀(jì)蘇覺得,或許那條地平線就是墨河吧,只是所謂的“天涯”應(yīng)該很遠(yuǎn),來回一趟很不方便,不然真想去看看。

  時光悄然流逝,男孩女孩在不覺間長成了少年少女。正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這一日黃昏,紅霞燒了半邊天。

  吃過晚飯之后,吳老先生將紀(jì)蘇喚到身前,肅然道:“你我之間緣分已盡,是時候分開了,明日一早,你和她下山吧?!?p>  紀(jì)蘇拜倒在地:“先生,可是學(xué)生做錯了什么?”

  顏小妹也跟著伏倒在地,卻并未說話。

  先生道:“雛鷹離巢才可振翅高飛,幼虎出穴方能咆哮山林,本就該當(dāng)如此,何錯之有?”

  紀(jì)蘇惶恐,茫然不知所措。

  顏小妹若有所思,默默不語。

  “還未報答先生恩情?!奔o(jì)蘇再拜。

  先生道:“非也,我與你無恩無情,我雖將你養(yǎng)大,不過是順勢而為之,自然另有其緣故,你無須掛懷。況且你我緣分盡而未了,將來總還有再見之日?!?p>  紀(jì)蘇又拜,說道:“請先生指點一條明路?!?p>  先生搖頭,嘆息道:“世間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何須他人指點?不過你叫了我這么多年先生,我也不能什么都不教你,我且問你,可曾聽過‘混沌之死’的典故么?”

  紀(jì)蘇道:“曾于夢中聽過?!?p>  先生道:“你且說來聽聽?!?p>  紀(jì)蘇略一思索,說道:“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混沌。倏與忽時相與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忽謀報混沌之德,因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混沌無有,故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p>  先生點頭,說道:“你的夢境非同小可,此是你的機(jī)緣,須當(dāng)謹(jǐn)慎小心,萬勿輕易泄露于人?!?p>  紀(jì)蘇道:“學(xué)生謹(jǐn)記?!?p>  先生道:“我且問你,混沌因何而死?”

  紀(jì)蘇答:“混沌之死,皆因倏忽二帝之誤,混沌非人,本就無竅,又為何要強(qiáng)行開鑿?這就如魚兒本在水中暢游,卻要給它安上四條腿,教它如牛馬般在陸地奔走;鴻鵠本是翱翔于九天,卻要折斷它的翅膀,令它如黿如竜潛伏于晦暝深淵;冰雪本就喜寒怕熱,偏要將其放于烈日下暴曬,要它炎熱發(fā)燙。這不是很過分的嗎?萬事萬物皆有其本性,一切行事當(dāng)順其自然,不可強(qiáng)求?!?p>  吳老先生從寬袖中抽出一把折扇,抬手打在紀(jì)蘇頭頂,說道:“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嗎?”

  “都是夢中的學(xué)塾先生教的。”紀(jì)蘇摸摸頭,補(bǔ)充道:“不過,我覺得很有道理?!?p>  先生冷笑,說道:“倘若我非要讓魚兒奔跑,令鴻鵠潛淵,教冰雪滾燙呢?”

  “這……這……”紀(jì)蘇呆了呆,喃喃道:“這未免太過于無理了?!?p>  先生再次抬手,將扇子拍打在紀(jì)蘇頭頂,繼續(xù)問道:“倘若我偏要如此呢?”

  紀(jì)蘇臉色發(fā)白,額頭冒汗,支支吾吾,不知嘴里在說些什么。

  顏小妹看著紀(jì)蘇著急,她也跟著著急,搶著說道:“那魚兒就該奔跑,鴻鵠就當(dāng)潛淵,冰雪理應(yīng)滾燙……”

  “咄!”吳老先生目光嚴(yán)厲,呵斥道:“誰要你多嘴!”

  顏小妹嚇得脖子一縮,白著臉哆嗦著身子退到紀(jì)蘇身后,偷偷皺起鼻子,吐了吐舌頭,嘴里無聲的嘟囔了幾句。

  紀(jì)蘇仍是想不出答案,心虛道:“先生,這樣做不對……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應(yīng)強(qiáng)求?!?p>  “呔!”吳老先生第三次將扇子落在紀(jì)蘇頭頂,不過這次只是輕輕一觸,并未用力,只是搖頭嘆息道:“做不到難道就不用做了嗎……”

  紀(jì)蘇不解其意,俯首聆聽。

  先生道:“先圣所言適于教化,卻未必合于開辟道路的先行者。正如金鱗化龍即可生出四肢一樣,混沌開竅亦非不可能之事?;煦缑擅粒瑹o生無死,非生非死,無有定性,無有固形,于它們而言須臾和永恒沒有分別,可仍算不得逍遙無憂,還會有他人覬覦將其捉住定化為寶,或作傀儡奴役。我曾聽聞,世間確有一頭混沌開得靈竅,不是七竅,而是十竅!這頭十竅混沌超然于天地之外,無拘無束,任誰都要拜服于他,試問有誰會對他說混沌不該開竅的嗎?”

  紀(jì)蘇心神巨震,腦海之中似有一點靈光乍現(xiàn),又一閃即逝,很快重新籠罩在迷霧之中,無法看清。

  他一時呆在當(dāng)場。

  背后的顏小妹也在發(fā)呆,不過腦子里想的卻是長腳的魚奔跑的樣子。

  過得片刻,先生繼續(xù)說道:“魚躍成龍,它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它?混沌開了十竅,還算不算混沌?又是誰說魚不可長腳,混沌就要渾渾噩噩?

  “你說‘這太無理了’,可天下很多事都是如此,天若教你如此那便是天理,什么理能大得過天理?

  “你說‘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錯,你若認(rèn)定自己做不到,那自然就做不到,可我問你,世間第一尾躍過龍門的魚龍之祖,它會認(rèn)為自己做不到嗎?

  “你說‘這樣做不對’,可你要與人論斷是非對錯,非得闖過重重關(guān)卡,站得夠高才行,否則連人一面都見不到,又跟誰去論對錯?你這十幾年來踩死踩傷的蟲蟻共計三千兩百四十一只,可曾見到有與你爭論是非的?

  “所求愈大,愈是要順勢而起、逆勢直上,敢于另辟蹊徑,化不可能為可能,此非是特立獨行,實是不得已而為之。且不說順勢之路人人皆可走,未必輪得到你,便是逆勢之路上亦有諸多同道相爭,哪能畏難不前?”

  紀(jì)蘇身體哆嗦,先生的每一聲發(fā)問都像是一柄重錘,敲打在他的頭頂,令他暈頭轉(zhuǎn)向,分不清東西南北。

  顏小妹也在聽,可她是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根本沒想那么多,反而輕松自在。

  不知過了多久,紀(jì)蘇回過神來,只見天色已然暗淡下去,落日的余暉浸染在吳老先生的半張臉上,在這金紅色的光輝映襯下,另一邊臉上的陰影顯得愈發(fā)幽暗深邃。

  紀(jì)蘇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小心道:“可是……先生……您所說的這好像很難啊,我若是做不到怎么辦?”

  吳老先生沉默許久,直到夕陽徹底墜入地平線下,整張朦朧的面孔上才吐出了幾個字:“活下去,撐住了,熬著?!?p>  紀(jì)蘇還待開口,吳老先生卻是一擺手,多年來的朝夕相處,他知道先生不會再多說一個字,于是和顏小妹相顧無言,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深夜,萬籟俱寂。

  一片陰云飄過,掩住了近乎圓滿的月亮,濃重的夜色下吳老先生依然端坐在那里,好像一直都沒動過。

  夜風(fēng)穿過林間,摩挲著枝葉沙沙作響,化作某種悠渺的低沉嗓音:“何必節(jié)外生枝?真以為能改變什么嗎?”

  “萬一呢?”

  “今日如此,將來反受其累,這又是何苦?”

  “但求問心無愧。”

  “真能問心無愧嗎?”

  “不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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