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奇怪的日常開始了。
羅亭把自己的床讓了出來，讓大病初愈的蕾切爾可以睡在上面，他自己則睡在地毯上——蕾切爾是一個很奇怪的女孩子，她似乎并不會在意諸如和男孩子睡在同一個房間會不會不方便這種事情。當(dāng)然，就算借羅亭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動這個女孩的一根汗毛。
但是睡覺還是羅亭遇到的問題當(dāng)中最好解決的。
“我餓了！羅亭！”奇奇坐在電競椅上玩著羅亭的角色——蕾切爾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那個胡亂用鋼鐵焊接起來的椅子居然可以完美符合人類和勇朵拉人的生物工程學(xué)設(shè)計，她有些吃驚——但是并沒有說什么。每一個帝國人從小被灌輸?shù)男艞l就是異族必須死，異邦人最好死。
但是她對此毫無感覺，因為她本身就是異邦人。
“我他嗎在忙??！傻鳥！你不能自己去做飯嗎??？”羅亭坐在他身后的地上，拿著焊槍，一邊焊接兩個電子元件一邊說道。
“我也在忙啊！鷺鷥哥不在，咱們就你一個前排，我得上線??！”奇奇毫無節(jié)操地說。
“我鈤……”少年怒罵一聲，扔下手里的零件，扭頭問床上坐著一言不發(fā)的蕾切爾：“……那個，蕾切爾小姐，你午飯想要吃什么？”
少女面無表情地說：“軍用能量塊?！?p> “啥？”奇奇扭過頭來——勇朵拉人的身體結(jié)構(gòu)讓他們可以不用轉(zhuǎn)動身子就把腦袋擰向背后：“什么東西？”
羅亭以手扶額：“我上哪給您弄這種違禁物資來……壓縮干糧……那可是走私行為……”
蕾切爾歪頭看著滿臉痛苦的羅亭，有些不解：大家平時不是都是吃這種東西的嗎？
少年發(fā)出一聲無助的咕噥聲：“我點外賣！今天就當(dāng)大出血一次！”
“好耶！”鳥人雙爪高舉，做開心狀。
少女仍然迷惑地看著兩個人：外賣是什么？
當(dāng)然，事實很快就解答了這個問題。羅亭一臉心痛地下單，買了兩個披薩餅——餡料都是沙蟲肉土豆芝士和培根。數(shù)百年的星際探索，雖然材料因地制宜，但是調(diào)味品竟然并沒有什么變化，確實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大概過了十幾分鐘，隨著終端彈出的提示，羅亭打開了小屋的窗戶，一陣嗡嗡聲過后，三臺無人機穿過風(fēng)沙，抓著兩個密封盒飛到了窗前。少年從保溫盒里面拿出食物，順便在殼子外面的顯示屏上點了兩個五星好評，然后放無人機走了。
屋子太小，放不下大桌子，羅亭從墻角抄起一塊鐵板，架在終端所在的鐵臺上，另一頭放在窗口，奇奇把電競椅拖到桌子前面，蕾切爾坐在床上，羅亭掇了個凳子坐在一邊。兩個少年很快狼吞虎咽起來，少女拿起一塊披薩餅，皺了一下眉頭，很認(rèn)真地開始吃。
“味道不錯吧！”奇奇豎起一只爪子，比了一個人類的“贊”的手勢。
少女吃的很快，她咽下嘴里的食物：“糖分和脂肪含量過高，蛋白質(zhì)和纖維素含量過少，影響戰(zhàn)斗效率，作為應(yīng)急食用尚可?！?p> “？？？”羅亭和奇奇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睛里的迷惑。
不過雖然嘴上這么說，事實上，蕾切爾吃的很快——別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對付自己手里的披薩餅，看起來斯文又秀氣；但是實際上，在羅亭吃第三塊的時候，她已經(jīng)干掉了一整張披薩，向后靠在房間的墻上。奇奇看了一眼羅亭，又看了一眼少女，有些疑惑她那么小的身體里怎么能塞得下那么多披薩餅。
少年嘆了口氣，放下餅皮：“我吃飽了，奇奇，剩下你都干掉吧?！?p> 他當(dāng)然沒吃飽，但是如同每一次一樣，這個時候不能說實話。
鳥人歡呼一聲，左右開弓，開始掃蕩剩下的食物。
感覺自己的家庭弟位又有所降低，羅亭憤憤然離開了自己的臥室——等等，傻鳥為啥要霸著自己的臥室打游戲?。∵@么一想感覺更生氣了?。?p> 然后他還是灰溜溜地從地道走進了自己的工作臺，沒錯，老李頭明后天就要來收貨了，他現(xiàn)在還要工作。
事實上，電機部分的制作已經(jīng)徹底完成了，現(xiàn)在他需要的是最重要也是最難的一部分——使用變異人的酸液來處理尼姆合金。羅亭將變異人腐爛的尸體拖出來，用它自己的骨爪劃開了盛滿了綠瑩瑩毒液的，鼓脹的腸子，將腥臭的酸液倒進一個巨大的玻璃缸里面——絕大部分生物酸液和硅不反應(yīng)，這是個好消息。
他將那把斷掉的鐮刀刃用機械臂吊裝在工作臺上，拿出一個玻璃滴管，吸取了幾滴液體，滴在合金上。隨著一陣青煙冒起，合金刀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坑。羅亭拉過水龍頭，沖洗干凈鐮刀表面，然后打開一個鎳合金鉆頭，開始研磨定型。在嗡嗡聲結(jié)束之后，那個小坑的表面已經(jīng)變得光滑起來，他又滴了一滴酸液。
如此往復(fù)，大概數(shù)百次之后，鐮刀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約兩指粗細的孔洞。
像這樣的孔，他還要打六個。
“很有趣?！鄙倌暾诓梁沟臅r候，他的背后突然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他嚇得一機靈，差點把酸液缸碰倒了。羅亭苦笑著轉(zhuǎn)過頭來：“這位……蕾切爾女士，您能不能不要這么神出鬼沒的？”
“你真的很像一個人?！崩偾袪栵@然是要把謎語人進行到底了，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么一句話，然后無論羅亭怎么問她都不再發(fā)言了，只是坐在工作臺對面，靜靜地看著他處理鐮刀的刃口和形狀。
打了七個孔——一個在最中心，六個在周圍成一個圓——之后，羅亭又用酸液對鐮刀斷刃的形狀進行了一些處理，讓它變成一個中心對稱的弓形。
——他當(dāng)然不能焊接尼姆合金，但是，反正老李只是要一個工具來切割異生真菌——
——鐮刀和圓鋸有什么區(qū)別呢？
三個小時過后，少年終于處理完了刃口，他拉過電機和螺栓，以及他改進過的軸承，六根螺栓穿過鐮刀的孔洞，和軸承相連；電機的導(dǎo)線從收割套件斷掉的空心長桿內(nèi)部接入，連在開關(guān)上；另一根斷掉的空心長桿夾在另一側(cè)，兩者間用熔接劑粘在一起，然后為了保證結(jié)實程度，再拿鋼絲進行捆扎。
“他媽的，這五十帝國金幣真是要少了。”少年站起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突然發(fā)現(xiàn)，他對面的蕾切爾還是沒有離開，靜靜地看著他——他當(dāng)場就麻爪了，剛才連接裝置實在太入神了，導(dǎo)致他根本沒在意女孩——
少女走到他身邊，打開工作臺上的開關(guān)。隨著電機的嗡嗡聲，看起來十分丑陋的圓鋸穩(wěn)定地運行起來。
“你也懂這個？”羅亭問道。
“它很開心?！崩偾袪栒f道，她抬頭看著羅亭：“你是很厲害的機械師——”
少年心里七上八下，他一邊撓頭一邊說：“嗨，不就是改了個破鋸子，這要是吹就太過分了……您謬贊，謬贊啊?！?p> 女孩卻搖搖頭：“我的老師對我說，能夠用最差的材料，讓機器在最惡劣的情況下維持運轉(zhuǎn)的，才是最強的機械師。當(dāng)年冠軍侯羅威遠孤身突入大可汗所在的居住站，一路上，他的妻子戚書麗用各種各樣的材料為他修復(fù)巨型戰(zhàn)體。像戚氏那樣的人才是真正強大的機械師?！?p> “按照帝國習(xí)慣，結(jié)婚之后不是應(yīng)該稱她為羅戚氏嗎？”少年有些好奇地問，他隱隱地對故事里面的那個女人有所好感——當(dāng)然另一個原因是他的母親也姓戚。
蕾切爾看了他一眼。
“戚氏是西卡利星間貿(mào)易公司的大科學(xué)家，在機械傳動結(jié)構(gòu)、生物學(xué)、以及靈能領(lǐng)域都有開創(chuàng)性的成就，和她相比，冠軍侯武功蓋世，也不過就是一介武夫罷了。這樣的女人，什么規(guī)矩能限制她？”
羅亭居然從這小女孩嘴里聽出了一絲崇拜，他撓撓頭沒說話，心說我就一撿垃圾的，您說啥就是啥唄。少年操縱著機械臂，想將新的收割套件轉(zhuǎn)放到旁邊的倉庫里面。蕾切爾卻按住了他的手：“起個名字吧，它想要一個名字?！?p> 少年心說你個小丫頭的靈能理論是機械對話嗎？他當(dāng)下就要拒絕，然后就看到了女孩的手周圍冒起淡淡青氣。羅亭冷汗刷地一下下來了，連忙說道：“好的，好的，你不要動手，有話好好說……”
“起名字。”少女看著他。
羅亭的心一下子軟了，行吧，就當(dāng)是哄小孩，我起個名字……
才不是因為我實在打不過這小丫頭。
叫啥？蘑菇屠殺者？真菌狩獵者？老李的五十帝國金幣？變異人的腸子？
他抓耳撓腮了好幾分鐘：“蕾切爾女士，我實在想不出來，我就一個撿垃圾的，沒文化……要不，”他弱弱地說：“您幫我想個名字？我刻在上面？”
蕾切爾思考了一下：“叫‘蓺稷’吧，舊地時代帝國詩篇中曾有‘悠悠蒼天，曷其有極’之嘆?！?p> 羅亭：“？？？”
彳亍口巴。
他拿出剩余不多的酸液，在圓鋸的一側(cè)刻了這兩個字，一邊刻一邊心里罵這孩子不能弄兩個簡單點的字，然后又心說，老李頭這把收割套件可太牛X了，早知道他該再多要點金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