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長大
幼年的土方忱幸因為身份的緣故,不被本家待見,一直與母親住在外邊,極少出門,又因自主研習(xí)劍道,連電視都不看。
所以,對于一個缺乏了童年,對外界幾乎陌生的小孩子來說,自然就無法想象魔術(shù)機關(guān)和抽水泵是什么了...
他以為這就是劍氣和劍意,那些古老的劍道高手所憧憬的境界。
許是忱幸的天賦實在太差,往后的日子里,智真大師都懶得教他,只是讓他吃好喝好睡好,只要別出寺廟,隨便他折騰。
而忱幸終于有幸見識到那劍道的絕學(xué),又因天賦低下而慚愧,修行還來不及,自然不會忤逆。
一想到頓頓碗里有肉,智真大師讓他多吃點時的親切,他心里就覺得愈發(fā)慚愧,他唯有努力修行,才不辜負(fù)這份殷切!
每一天,上午他會站在回廊下,對著簾布揮刀;中午則聽智真大師講些文化知識,不至于成為文盲或跟時代脫節(jié);下午便練習(xí)土方家的劍術(shù);晚上會坐在池塘邊冥想,沉心靜氣,感受著‘意’的存在。
智真大師只是笑瞇瞇地看著,有了鈴木次郎吉打錢,他的日子更滋潤了,倒也不吝嗇給忱幸花錢,讓他吃得好穿得暖,養(yǎng)的白白凈凈的。
鈴木家的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一趟,有時候是鈴木次郎吉來跟智真大師閑聊,然后交點智商稅;有時是鈴木朋子來看忱幸,噓寒問暖,總會帶些新衣服;鈴木綾子跟鈴木園子姐妹倆也會來,帶著零食,說說外面和學(xué)校里的新鮮事,說說理想,說說新交的朋友。
忱幸總會安靜聆聽,他喜歡這一家人,也喜歡待在晴嵐寺里,他習(xí)慣了修行,更不會覺得孤獨。
智真大師也會笑瞇瞇地坐在一旁聽著,看著一臉倔強的傻小子,也是怡然。
春天,院里鳥語花香,小小的身影一下下練習(xí)著劈斬。
汗水打濕了衣衫,智真大師在院里燒水,偶爾會趕他到后山上去采些野山茶,權(quán)當(dāng)修行。
夏天,池塘邊的蚊子有些多,冥想的少年哪怕被咬的一身包,也是八方不動。
智真大師總會嘟嘟囔囔沒好氣地給他抹花露水,后來給他點蚊香...可給老頭子折騰夠嗆。
秋天,少年會迎著落葉揮刀,想象著那是一個個敵人。
蕭瑟的風(fēng)中,漫天紅葉,智真大師看著落葉間靈活的身影,不免會陷入沉思:難道自己真是不世出的高人,那‘吃好喝好睡好’便是修行的至高真理?
冬天,池塘邊多了一個雪人...
智真大師穿著棉襖扒雪,白白胖胖的手指凍得通紅,然后流著鼻涕將凍成冰棍的小子抱進(jìn)屋里。
他總是說,我年紀(jì)大了,受不住這個,你消停點,別要了我老命...
有一天忱幸隔空拔刀,簾布飄搖落下,他忍不住驚呼??芍钦娲髱焻s隨口說不小心按了遙控器,讓他繼續(xù)...當(dāng)時的少年沒聽懂。
就這樣,春來秋去,寒來暑往,一年年過去了。
曾經(jīng)的毛頭小子長成了大小伙子,身材勻稱,容貌俊逸,尤其是那雙桃花眼,眸光淡然,瞳孔幽深,莫名的,寺里的香火好像越來越好,總有些少女不去上香,來看院中的少年郎。
智真大師愈發(fā)高興,樂呵呵地笑納香油錢。
而十多年過去,他也更老了,吃不動肉了,只是看著那一板一眼練習(xí)著劈斬的少年,眼神還是那般慈祥。
他曾欺騙了他,而他至今仍深信不疑,十年如一日,未曾停下修行。
所謂的劍道,亦成了他的心道。
這一天夕陽西下,忱幸用過晚飯,收拾碗筷后的,照舊要去池塘邊靜坐,但智真大師忽然開口。
“忱幸啊?!?p> “嗯?”
“陪我說說話吧?!?p> “好。”
忱幸便坐回去。
燈光很亮。
“我老了?!敝钦娲髱熞婚_口,一抹蒼涼撲面而來。
忱幸看著他蒼老年邁的面容,心下一時戚然,想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自己也是這樣經(jīng)歷了生離死別,而彼時遺憾的是,自己終未能踏入那座宅院,也未能見到那些所謂的親人。
可現(xiàn)在,卻是如此真實的,要為一位相伴了十多年的老人送別。
想著想著,他眼角便流下淚來,哽咽道:“您安心交代后事吧,我會辦妥,為您送終。”
“你!”智真一口氣差點噎死。
我只是想暗示我年紀(jì)大了,不想動彈去給你點蚊香了,這大夏天的,你不自己帶著?
你就是欠咬!
不過話既然說到這了,智真也不免想到了生死大事--這些年從鈴木次郎吉那里弄了不少錢,自己已經(jīng)快八十歲了,錢賺夠了,跑路得趁早,聽說法國的海灘不錯,挺美的...
“咳咳?!毕氲竭@,智真便低咳幾聲,語氣蒼老道:“我已經(jīng)沒什么能教給你的了,剩下的修行,得靠你自己去悟。”
“老師...”忱幸終于忍不住喊了出來。
智真身軀一震,老淚縱橫。
壞了...這不就沾上因果了?
忱幸見老人動容,也不禁悲從中來。
智真是真哭了,他喝酒吃肉卻最迷信因果一說,現(xiàn)在滿腦子想的是法國可能去不成了,比基尼、大長腿...吸溜,他擦了擦眼淚,趕緊打發(fā)忱幸,“你先去吧,別耽擱了修行,有事等明天再說?!?p> “是。”忱幸懷著沉重的心情,去了池塘邊的老地方,坐在了那個已經(jīng)有了屁印的青石板上。
“唉?!敝钦嬗X得一陣頭禿。
……
次日一大早,忱幸洗漱時發(fā)現(xiàn)大師竟然起的比他還早!
初陽的光灑在院里,智真一身得體的對襟西裝,帶著紳士帽,手里拄著根手杖,像模像樣。
忱幸一口牙膏沫噎回去半口。
“我要走啦。”智真微笑著說,眉目慈藹,語調(diào)溫煦,像極了拂過麥浪的暖風(fēng)。
忱幸呆呆地看著,一時不能用言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搖頭。
“曾經(jīng)總想到處看看,以前沒機會,現(xiàn)在再不去就晚了?!敝钦嬲f道。
“老師...”忱幸萬分不舍。
“修行不能囿于方寸,得出去經(jīng)歷人情世故。”智真大師說道。
“我還想跟著您修行。”忱幸道。
“胡鬧!”智真大師訓(xùn)誡道:“你是男人,得長大,肩負(fù)起人生的責(zé)任!”
“是?!背佬沂芙?。
“等安頓下來,我會跟鈴木顧問打招呼的。”智真大師輕咳一聲,“到時修行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給我發(fā)郵件?!?p> “郵件?”忱幸一怔。
“看吧,你需要學(xué)的還有很多?!敝钦娲髱熣Z重心長道。
忱幸低頭,深表慚愧。
智真大師笑著揮手,腳步輕快,很放心地去追求遠(yuǎn)方了,法國沙灘,防曬油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