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顏申裝作沒看見，忙著應(yīng)付他身邊的阮希妍。
艾心一只禮貌地回以微笑，沒說話，目光不經(jīng)意瞥見阮希妍時，卻看到她眼睛里藏不住的不屑和憤恨。
不會是典型的臆想癥患者吧，把自己臆想的事當(dāng)成真的，把我當(dāng)成假想敵？艾心一憋住笑，在心里冷哼一聲。我只是一個外來打工者，能威脅到你什么，有這么不自信么？
“顏總，黃副總，”一個戴著眼鏡，皮膚極有光澤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吳導(dǎo)，好久不見！”顏申端起桌上的一杯香檳，和中年男人碰杯。
“吳導(dǎo)越發(fā)精神了！”黃銘可亦把酒杯遞過去。
“是嗎，”吳導(dǎo)笑笑，“看來朋友介紹的健身教練還不錯?！?p> “改天吳導(dǎo)也介紹我們認(rèn)識認(rèn)識，我們也缺乏正規(guī)系統(tǒng)的鍛煉?！?p> “沒問題。”吳導(dǎo)的目光從兩個男人身上移開，帶著探尋的意味在艾心一和阮希妍之間走了一圈后又落到艾心一身上，“這位美女是顏總最新挖掘的藝人？”他看向顏申，語氣里的欣賞實在明顯。
顏申遲疑片刻，笑答：“她是我們公司剛簽約的模特。”他本想把艾心一說成是自己的朋友，可顯然，這話在這個場合說出來極不合適。
“哦，顏總的眼光一向不錯?！彼挚聪虬囊?，“美女，若有興趣拍戲，我們有很多不錯的角色可以讓你去試一試?！?p> 四人同時一愣。
艾心一更是莫名其妙，趕緊回絕道：“吳導(dǎo)您玩笑了，我哪會演戲呀！”
“不會可以慢慢學(xué)嘛，年輕人也該多給自己一個機(jī)會。很多演員都不是科班出身。只要肯努力，不是沒可能。不過，相信以你們顏總的實力，只要你愿意，這樣的機(jī)會是很多的。”
“謝謝吳導(dǎo)的提議，可我真的不感興趣?！?p> 回答多少讓吳導(dǎo)有些意外。今晚的酒會不就是為了給新人創(chuàng)造機(jī)會嗎，怎么會有一個另類出現(xiàn)在這里？
顏申不禁搖頭輕笑。
黃銘可亦是不解，像看古怪似的看眼艾心一。
阮希妍的臉色更是難看到極點，似在極力壓制快要爆發(fā)的憤怒，目光刀槍劍戟般刺向艾心一。被人晾在一邊就算了，對方居然還給機(jī)會拍戲，可她偏偏還故作清高姿態(tài)，擺出一副不屑的樣子，裝什么裝？
“吳導(dǎo)，”顏申趕緊接過話頭，“最近有沒有什么好本子？”
“哦，”吳導(dǎo)回神，“我正想和你說。那邊，”他指引著顏申看向玻璃墻邊，“我一個朋友，正和另一個投資人聊一個很有意思的本子，要不我們過去一起聽聽？”
顏申面色微遲疑。
艾心一見狀，趕緊抱歉似朝他們笑笑，“不好意思，我有一個朋友在那里，我過去打個招呼?！闭Z畢，她朝顏申遞個眼色，轉(zhuǎn)身離開。
顏申明白她的意思，可又奇怪在這個場合她哪里來的熟人？目光不由跟隨她的身影。
正前方，陸劍軒正滿臉驚喜地看著艾心一朝他步步靠近。
他們竟然認(rèn)識！莫名煩躁在顏申心底悄然升起。
其實在吳導(dǎo)出現(xiàn)時，陸劍軒便已瞧見艾心一。他愣怔許久，不敢相信似的看了又看。艾心一也是無意間抬頭才瞧見一直都沒挪開目光的陸劍軒站在不遠(yuǎn)處，心下頓時像見到救星似的一陣竊喜。
兩人一碰面，自是一番寒暄問候。
顏申跟著吳導(dǎo)一起離開時，刻意繞到陸劍軒身邊和他打招呼，還特意交代陸劍軒一定要和艾心一待在一起直到他回來。
陸劍軒望著顏申離去的背影正納悶，艾心一似答疑解惑般靠近他說道：“不要奇怪顏總這樣說，那是我答應(yīng)公司來這里的條件?！?p> 陸劍軒奇怪地看她，“什么條件？”
“不和陌生人待在一起?！?p> 陸劍軒不由低聲笑起來，隨即又意味深長的問道：“心一，顏總好像不只是你老板那么簡單吧？”
艾心一瞪眼瞧著他，語氣詭異地低聲回道：“不要八卦，好奇害死貓?！鳖D了一下，她又故作正經(jīng)道：“我和顏總也只是朋友?！?p> 陸劍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心里卻又不禁平添幾分好奇，可眼下也不便多問，只好和她隨意的聊天。說話間，有好幾個人過來和陸劍軒打招呼，還不時聊到劇本的事，他們和陸劍軒說著話，目光都會不經(jīng)意的在艾心一身上轉(zhuǎn)一圈。
看著他們談話，艾心一根本插不上嘴，也提不任何興趣。就這樣干站著尷尬又無趣，她便悄聲對陸劍軒說自己想要離開去一趟洗手間。
陸劍軒點頭，說會在原地等她。
艾心一禮貌地向眾人告辭后，款款離去。
來到盥洗室，她站在洗手臺前，望著妝容鏡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有這么美麗動人的時刻，華麗麗的酒會也是生平第一次參加?？捎帜茉鯓樱考炔慌d奮也不開心。到底來這里干嘛？她忽然心生后悔。
這樣的場合，根本不應(yīng)該來。不是酒會有什么問題，而是自己心里壓根就排斥它，更不愿意去融入。站在那里，算什么，花瓶？若如此，換任何一只花瓶都可以，不一定非得是我。我這樣的，什么都不懂，對顏總來說不僅沒用，還拖后退。你居然還提出那樣的條件，當(dāng)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金枝玉葉？可笑。如果我和阮希妍有相同的想法，今晚的酒會就是一個天大的機(jī)會。可惜，這個機(jī)會被我白白浪費了。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愚蠢，多余，當(dāng)即決定走人，一分鐘也不能再待下去。她從手包里拿出手機(jī)分別給顏申和陸劍軒發(fā)信息，謊稱自己有急事，要先行離開。
離開盥洗室，她朝電梯徑直走去。眼看就到電梯口，心里一陣歡喜，解放在即，腳步也快了起來。
眼前忽地閃出一個人影，擋住她的去路。
阮希妍冰著臉，滿眼怒氣的睨著她，“怎么，想要提前走？”尾音高昂，盡是嘲諷。
艾心一輕笑，毫不在意的一副表情，“阮希妍，美妙的時光稍縱即逝，你應(yīng)該抓緊時間做你該做的事。”
“艾心一，你別以為你在男人面前玩那套欲擒故縱的把戲別人看不出來，像你這種假清高的人，早晚會被拆穿，到時候你的樣子會很難看?！?p> “好啊，那我就等著你來拆穿我?！彼Σ[瞇的回應(yīng)，一點兒也不生氣。實在不想，也不值得和她浪費口舌。她說完從阮希妍身邊飄然而過。來到電梯口，按下按鈕。電梯門很開打開，她邁步進(jìn)去。在電梯門緩緩關(guān)上時，她抬眸看眼華美的大廳，唇角漫上輕松釋然的淺笑。
“阮希妍，”顏申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
她猛然回頭，怒氣未消地望著顏申冷笑，“顏總，這么快就要追上去了？”
“你和艾心一說了什么？”
“怎么，怕我在她面前說你那些會令女人傷心的過往？”
“你以為她會在意？”顏申冷眼睨著她，不屑的表情。
阮希妍一愣，“你不會是喜歡她吧，真是奇聞哪！”
“你好像操心過度了?！鳖伾暧行┎荒蜔拔覄偛畔驐顚?dǎo)介紹了你，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及時去找他，而不是在這里說一些不著邊際的風(fēng)涼話?！?p> 阮希妍眸光一亮，隨即卻又賭氣似地答道：“那我謝謝顏總?！闭Z畢，她轉(zhuǎn)身步步裊娜，融進(jìn)奢華大廳。
顏申按了電梯。只一會的功夫，他已出現(xiàn)在酒店一樓。
接到艾心一短信，他立即起身和朋友告辭。在尋她的時間里，他快速回復(fù)一句“在一樓等我”，可這會在酒店大廳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茫然四顧，心下著急。顏申跑出酒店大門，終于在門前的噴水池邊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橘色的微光里，那身影似一株盛放在河畔的鳶尾花，正在夜色里享受著孤獨與自在。
顏申一面脫下西服外套，一面疾步過去，來到女子身邊，把外套覆上她白皙光潔的肩頭。
剛才還覺得有些涼颼颼的肩忽地溫暖起來。艾心一驀地扭頭，似被嚇到，訝然地看著顏申?！邦伩偅也焕??！彼幻嬲f一面想要扯下衣服。
“我看著冷?！贝笫钟昧ψ柚顾呐e動，外套強(qiáng)硬而服帖的傳遞著他的溫度。
力量顯然不能抗衡，她只好作罷。一件衣服而已，沒什么的。她在心里告訴自己?？捎行┰?，此時說出來正合適。
“顏總，”艾心一轉(zhuǎn)正身姿，面對他。那表情似是要宣布一件極其嚴(yán)肅的事。
“嗯？”顏申眉目凝著，眸色一如夜空星光般熠熠。
艾心一悠然道：“很抱歉之前跟你提那個條件，妨礙了你的工作，攪擾你了的興致。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以后公司再需要參加酒會什么的我可以不去嗎？既不能為公司出力，又不能作為朋友幫到你，我很多余！”一番話，不帶憂傷，滿是自責(zé)。
別人看來是榮耀的事，在她卻是束縛和煎熬。
顏申看她的眼神不由迷茫起來。
帶她參加酒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陪伴、炫耀，還是想幫她攢人脈？有哪一樣是她真心要想的？吳導(dǎo)的話算是意外驚喜，還是隱藏在心里的一絲籌謀？為公司，還是為她？
“心一，不是你想的那樣?！彼褂行┗艁y，語氣里透著不自信，卻又極力在尋找一個能讓對方高興起來的理由?！把埬銇砭茣]什么不對，今晚，至少還有一個意外的驚喜？”
“驚喜，什么意思？”
“吳導(dǎo)的話，你其實可以考慮一下。那畢竟是一個很多人都夢寐以求的機(jī)會?！?p> “顏總，”她唇邊噙著一絲冷笑，漫著不屑和嘲弄，“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算不算是你們的通?。俊?p> 驚詫，尷尬，妥妥的印在顏申臉上。
水聲嘩嘩作響，甲蟲在身邊振翅飛翔。清涼的微風(fēng)悄無聲息的在沉默的兩人間來回游走，似在察言觀色。
半晌，顏申開口，“心一，我沒別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你對自己的未來是如何規(guī)劃的，我只是覺得那對你來說或許真的是一個機(jī)會。如果你愿意，我會幫你?！?p> 明明盡在咫尺，卻又像遠(yuǎn)在天涯。這個女子像霧又像風(fēng)，似乎怎么都抓不住。一種無力和挫敗感已纏繞在顏申心頭。
他的言辭真誠沒有瑕疵，艾心一忽然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抬眸凝望茫茫黑夜，一顆心仿佛也陷入無邊的空寂。有些話不便說，有些話卻必須說。但這種狀況讓她有些害怕。在顏申面前，心跡似乎在一點點透露，彼此間的距離似乎也不再那么遙遠(yuǎn)，真的不是一個好兆頭。不行，一定要思量清楚才開口說話。
艾心一將目光從夜空收回，看著顏申輕聲道：“顏總，謝謝你的好意。我的未來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我只能告訴你，不是我不愿意去嘗試，而是我很清楚自己不是那塊料。你看我，有什么資格去演戲，靠長相嗎？這一點最不牢靠吧！除此外，我還有什么，既不是科班出身，又對演戲沒興趣，怎么可能把演戲這件事做好？在一件根本不能勝任的事情上付出時間精力，不是勇敢，而是盲目無知。有句話說，野心是平凡人的毒藥，我覺得很對。一個人對自己沒有充分的認(rèn)知，什么事都想去嘗試，只會有一個慌亂而一事無成的人生。你看過我的簡歷，也知道我只是畢業(yè)于一個普通大學(xué)，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只是一個智商平平的人，事實也確實如此。所以，我對自己的要求不高，我只想過一種自己能力配得上的人生。我接受平面模特的工作，也是因為我能勝任，但這并不表示，我可以去拍戲。這兩者天差地別吧！”一番話說完，她暗自吐口氣。
再看看顏申，他沒反駁，沒追問，表情冷靜得出奇。
放心了！我已表述清楚，他也該是聽得明白。
“顏總，話已經(jīng)說清楚了。你去忙你的吧，我不能再耽誤你。我先走了?！彼齽傆D(zhuǎn)身，手臂又被大手牢牢抓住。
“我送你回去?！鳖伾甑恼Z氣不容置疑。
“真的不用?！闭f著她想拂開顏申的手，可對方生怕她逃走似的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另一只手從兜里摸出手機(jī)給劉肖打電話。
車子很快來到兩人面前。
顏申這才放開她的手，打開后座車門，示意她自己坐進(jìn)去。
眼下除了照辦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艾心一輕嘆口氣乖乖坐進(jìn)車?yán)?。和來時一樣，她刻意遠(yuǎn)離他。
兩人一路無話。
雖然來時也沒有什么交流，但氣氛還是暖的?？涩F(xiàn)在，車?yán)锍翋灥萌鐩]窗戶的黑屋。劉肖大氣也不敢喘，只默默地開車。
來到艾心一租住的公寓樓下，車一停穩(wěn)，顏申先行下車，繞到另一邊想為艾心一打開車門。不料她已先一步站在車邊，還把肩上的外套拿下遞過去，“顏總，你的衣服?！?p> 顏申接過衣服又順手披回她肩上，淡然道：“忽冷忽熱的，當(dāng)心感冒。你明天再拿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