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別過頭，沒什么底氣道：“對不對，有什么干系？”
“干系大了?！奔t泰握住方紫嵐的手腕，“跟我走，往后我照顧你。什么世子夫人，什么方家，什么家國天下，統(tǒng)統(tǒng)不要管了?！?p> “你說什么渾話？”方紫嵐狠狠地剜了一眼紅泰，卻沒有把手抽出來。
“是不是渾話，你比我更清楚?！奔t泰執(zhí)著地盯著方紫嵐，似是要把她看穿，“方紫嵐，你真的沒有想過一走了之嗎？”
方紫嵐沉默了片刻，“想過，但是我不能?！?p> 紅泰怔了怔，緩緩松開了手。
是了，這才是方紫嵐，心有所系，戰(zhàn)無不勝。
只因為，她逃不了，輸不起。
“你找了什么人散播那道皇后懿旨，千金坊嗎？”紅泰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而克制，“可以，但不夠。千金坊不該和紫秀扯上關(guān)系?！?p> 他言簡意賅，卻一針見血。世子夫人由紫秀護送入鐘靈寺傳旨，這種消息千金坊可以知道，但不會大肆傳播。
畢竟按傳言，千金坊立于朝堂和江湖之外。更重要的是，千金坊與紫秀，是私仇。
故而若要千金坊散播，勢必曲折，傳起來就不會很快，效果自然也談不上絕佳。
“你怎么知道……”方紫嵐甫一問出口，便停住了。
紅泰知道她大抵能猜到，便沒有多做解釋，而是以毋庸置疑的語氣，斬釘截鐵道：“我去，我是最合適的人?！?p> “條件是什么？”方紫嵐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攥緊了幾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問，卻知道自己想給紅泰一個機會，或許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你?！奔t泰定定地看著眼前人，“等我回來，我?guī)阕?，去哪都好……?p> “活著回來?！狈阶蠉勾驍嗔思t泰的話，既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
“好。”紅泰張了張口，只說了這么一個字。
“只要你活著回來……”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方紫嵐低聲道：“不論是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p> 紅泰愣在原地，眼中滿是驚愕，更是藏不住的欣喜，“你愿意……”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反悔。”方紫嵐說著，拿文書的手又朝紅泰湊近了幾分，“收著?！?p> “你替我收著。”紅泰伸手覆上了方紫嵐的手指，“我的身家性命，都是你的。”
“油嘴滑舌。”方紫嵐板著臉冷哼一聲，卻沒有再推拒，“你的身家性命，我收下了。一定，一定要活著回來?！?p> “我答應(yīng)你?！奔t泰放開手，頭也不回地走了，邊走邊朝方紫嵐揮了揮手。
方紫嵐眼睜睜地看著紅泰的身影消失不見，阿宛牽著她的馬走了過來，“你和他……”
“阿宛，你說紅泰傷的重嗎？”方紫嵐順手扯過馬韁繩，止住了阿宛的話頭。
“比你傷的重?！卑⑼鹂粗阶蠉狗砩像R，忍不住道：“你傷的，也不輕?！?p> 方紫嵐置若罔聞，“紅泰怕是回不來了?！?p>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阿宛不由地皺了眉，“什么意思？”
“我若猜得不錯，這一路都是鬼門的人?！狈阶蠉拐f著，一把撕開了染血的紫色外衫，露出了里面素白的孝衣。
“你這是……”阿宛愣愣地看著，方紫嵐丟了外衫，理了理衣袖，“鐘靈寺上下，活不了。紅泰，也活不了。既然如此，給他們留個念想，又有何妨？”
阿宛倏然瞪大了雙眼，“是你，召來了鬼門？”
“鬼門想殺我，何須我召？”方紫嵐淡聲道：“那道皇后懿旨，意在收攏人心，要保的是普通百姓。”
阿宛不敢置信地望著方紫嵐，質(zhì)問道：“江湖人難道就不算普通百姓了嗎？”
“如若他們不曾對楚彬下手，我也可以當他們是普通百姓，留一條命。”方紫嵐神情涼薄，“可他們害了楚彬，我怎么可能讓他們活？”
好似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分明已是盛夏，阿宛卻覺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發(fā)冷。
她記得以前在鬼門時，曾聽人說過，有人傷了楚彬，紫秀便把人全殺了，彼時只是隨耳一聽，但如今親眼所見，才知是何等可怖。
“那紅泰呢？”阿宛面色發(fā)白，“他待你縱然沒有十分的真心，至少……”
“我豁出性命救過紅氏兄妹一次?！狈阶蠉拐f得輕描淡寫，“如今，該他還我了?！?p> 阿宛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方紫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阿宛，你怕了嗎？若是怕了，就離開我?！?p> 阿宛雙唇緊咬，半晌才道：“方紫嵐，此時此刻，我若離開你，可還能活？”
“那要看溫崖對紀寧天有多大用處?！狈阶蠉怪卑椎溃骸凹o寧天留你性命，是為了拿捏我和溫崖。眼下他不能拿捏我，就只能拿捏溫崖了。”
她說著頓了頓，“你若出了什么事，溫崖未必穩(wěn)得住。便是為此，紀寧天也不會殺了你……”
“夠了！”阿宛咬牙切齒道：“方紫嵐，權(quán)衡利弊謀算人心，我沒有你厲害。但是我知道，若是楚大哥還活著，他不會想看到你這副模樣！”
“紫秀原本就是這副模樣?！狈阶蠉构戳斯创?，“只有這副模樣，才能自保，才能保護身邊的人?！?p> 阿宛紅了眼眶，她無法反駁方紫嵐，只能喃喃道：“非要如此不可嗎？”
“阿宛，你還記得在林家村時，我和你說過什么嗎？”方紫嵐一字一句道：“要對付惡人，就得比他們更惡。更何況，如今要對付的，是有權(quán)有勢的惡人?！?p> “方紫嵐，你和我說實話。”阿宛抽了抽鼻子，仰頭問道：“你是不是自身難保了？”
她在看到這一身素衣孝服的時候，便隱約覺得不對。想要方紫嵐性命的人不少，鬼門、江湖人、夏侯家，乃至躲在暗處數(shù)不清的敵人。
四面八方皆虎狼，倘若方紫嵐在鐘靈寺中沒有說謊，她當真要把命賠出去，那無論是寺中上下，還是紅泰，都定然保不住。
她這一身，是為自己準備的，還是……為了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