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氣大傷身，將軍消消氣?！贝驁A場(chǎng)的聲音適時(shí)插在劍拔弩張的兩人中間，正是被夏侯蕓昭扔下馬的人。
那人被捆得嚴(yán)實(shí)，仿佛蠶蛹一般，好不容易滾到了夏侯蕓昭旁邊，手腳并用，才勉強(qiáng)露出了一張笑臉，“家主你也是，明知將軍舍不得，還要激她……”
夏侯名勛看著努力直起身的人，臉上神情終于有了松動(dòng)，驚道：“韻姐，怎會(huì)是你？”
“不是我還能是誰？”被喚作韻姐的女子巧笑倩兮，利落地掙出了雙手，為自己解開了繩索，“家主，將軍縱是心狠，也不會(huì)拿你的心肝撒氣?！?p> “我……”夏侯名勛張了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但泛紅的耳尖早已把他的心緒暴露無遺。
“我和嶺南吳家打過招呼了?！毕暮钍|昭伸手扶起韻姐，“只要他們肯認(rèn)罪，阿瑩還是我弟媳，夏侯家永遠(yuǎn)會(huì)護(hù)著她。”
“姐姐……”夏侯名勛愣了愣，夏侯蕓昭輕笑出聲，“你方才不是還夸我明察秋毫嗎？怎么，是覺的我只能查到表面，查不到背后？”
“我不是這個(gè)意思?！毕暮蠲麆子樣樀?fù)u了搖頭，夏侯蕓昭斂了笑，認(rèn)真道：“我這回既然敢入關(guān)，自是做了十足的準(zhǔn)備，有人想拿我弟弟當(dāng)槍使，那也要問過我夏侯蕓昭同不同意?！?p> “可是……”夏侯名勛欲言又止，夏侯蕓昭掃了他一眼，“有話等會(huì)兒再說，先救人。”
“不行！”夏侯名勛上前一步，搶先撿過夏侯蕓昭掉在地上的劍，“姐姐，鐘靈寺那些人救不得！”
“為何救不得？”夏侯蕓昭定定地看著夏侯名勛，直到他躲開了自己的目光，“若要紫秀死，他們必須死?！?p> “只是為了要紫秀死？”夏侯蕓昭冷笑出聲，“這是你的想法，還是鬼門之主的意思？”
夏侯名勛神情一滯，夏侯蕓昭抬手捏住他的手腕，奪回了劍，“我且問你，倘若今日鐘靈寺上下無一活口，將被問罪的，會(huì)是紫秀，還是忠正王府的世子夫人？”
“將軍……”一旁韻姐皺了眉，卻被夏侯蕓昭截住了話頭，“有些事，若是再不和他說清楚，就來不及了。”
聞言韻姐咬了咬唇，聽夏侯蕓昭徑自說了下去，“這么些年，有誰真的抓住過紫秀？又有誰知道紫秀到底是誰？今日鐘靈寺事發(fā)，朝廷不會(huì)去拿一個(gè)無影無蹤的殺人兇手，只會(huì)逮著能問責(zé)的人，殺雞儆猴，你明白嗎？”
她一句比一句重，直壓得人透不過氣，“忠正王府向來護(hù)短，慕容清待他那位新世子夫人，亦是情深意重，朝廷要拿人，你覺得忠正王府待如何？慕容清又待如何？”
“可方紫嵐，她分明就是紫秀！”夏侯名勛低吼出聲，夏侯蕓昭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夏侯名勛，你敢把此事訴諸公堂嗎？”
夏侯名勛沉默不語，韻姐沉聲道：“忠正王府的銀甲軍早已入了大京境內(nèi)，然整個(gè)東南大營(yíng)、江南大營(yíng)都仿佛全然不知。與汨羅的戰(zhàn)爭(zhēng)才過去沒多久，朝廷便已經(jīng)有人忘了?！?p> “一群記吃不記打的東西，你能奢望他們什么？”夏侯蕓昭面色涼薄，夏侯名勛不甘地側(cè)過頭，問道：“就這么放過紫秀嗎？”
夏侯蕓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山下正是打馬而過的方紫嵐一行人，揚(yáng)起一路煙塵，卻不過是轉(zhuǎn)瞬。
就像她夏侯家的仇怨，于家國(guó)大義之下，不過滄海一粟。
“夏侯名勛聽令?！毕暮钍|昭握劍的手緊了緊，夏侯名勛沒有再反駁，單膝跪地，聽她道：“不遺余力，保鐘靈寺上下。”
*
方紫嵐自下山后，便是心事重重，不發(fā)一言。
紅泰馭馬湊了過去，不待開口說什么，就聽方紫嵐道：“我有事要你去做。”
“我知道?！奔t泰點(diǎn)了頭，方紫嵐卻愣了愣，“你知道？”
“那道皇后懿旨，得要天下人知道。”紅泰說得理所當(dāng)然，似乎早就把自己當(dāng)作方紫嵐散播消息的工具。
見紅泰如此坦然，方紫嵐反倒有些無所適從，抿了抿唇，最終扔下一句，“你跟我來。”
阿宛勒住馬韁繩，目送兩人走到偏僻的角落，便轉(zhuǎn)身對(duì)周朗道：“周將軍，東南大營(yíng)事多，你……”
“世子夫人放心?！敝芾什粍?dòng)聲色地打斷了阿宛的話，隨后便一揮手，帶著身邊兵士離開了。
阿宛長(zhǎng)舒了一口氣，重新把視線移了過去，就見方紫嵐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紙，像是文書。
可惜隔得遠(yuǎn)了些，她看不清，也聽不清。
“這是什么？”紅泰看著方紫嵐遞過來的文書，遲遲沒有伸手去接。
“地契?！狈阶蠉沟氖滞Ｔ诎肟罩校拔餁w原主?！?p> 紅泰勾了勾唇，仍是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我想過了，把地讓給諸葛家。前塵舊賬，一筆勾銷?！彼f得爽快，但瞇起的眼中并無笑意。
方紫嵐不做聲，只打量，直看得紅泰輕咳一聲，補(bǔ)充道：“我都占山為王了，難不成還會(huì)返鄉(xiāng)耕種嗎？”
“你當(dāng)真從未想過歸隱田園？”方紫嵐緊緊盯著紅泰，他嘴唇翕動(dòng)，“……從未?！?p> 他話音未落，便聽方紫嵐輕笑一聲，“你啊，就是口不對(duì)心。”
紅泰既不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臉上重又掛了笑，“你怎么突然對(duì)我這么上心了？”
“那道皇后懿旨，有人去傳，用不著你?！狈阶蠉罐D(zhuǎn)了話音，“你走吧，回去照顧好紅荷，安心過日子……”
“什么意思？”紅泰冷了神色，“當(dāng)初你要我跟著玉成王，可不是這么說的……”
“我后悔了，不行嗎？”方紫嵐的手始終不曾收回，紅泰看著近乎無賴的人，倏然笑出了聲，“小美人，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方紫嵐沒有開口，紅泰便得寸進(jìn)尺，“昨夜在鐘靈寺門前，其實(shí)……”
“紅泰！”方紫嵐的聲音中多了警告的意味，紅泰卻渾若無覺，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想和我死在一起，對(du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