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王府書房中。
綿忻摔碎了一盞茶杯,怒氣沖天。方晨在旁不敢吭聲。
“光天化日之下朝廷命官竟能做到如此卑鄙!”
方晨在王爺回來后,便把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原是那個領(lǐng)頭的胖子被方晨帶回府中嚴(yán)刑拷打,終于招供是于大人給了他們銀子,讓派他們在城郊處等著林姑娘的轎攆經(jīng)過,然后對其凌辱奸殺。后來于大人怕此人壞事,于是派王府中那個眼線將其殺害。死無對證。王爺便發(fā)了脾氣。
“將府中的眼線全部給我清理了,一個不留!”綿忻狠狠的說道,緩和了語氣又說道:“于俊哲陰險(xiǎn)狡詐,還會再伺機(jī)動手。木刀子已經(jīng)盡忠職守,讓她好生養(yǎng)病,傷愈后還她自由。告訴林伯父這幾日我會選個良辰吉日娶她回府!”
“是!”方晨領(lǐng)命而去。
方晨去了林府向王爺回了命,便急急地去了柳宅。
只見粉紅的閨房中,柳澄湘面色慘白的躺在雕花塌上,蓋著厚厚的錦被,眼睛緊緊的閉著,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diǎn)點(diǎn)細(xì)碎的陽光,在她的被上投下斑駁的影。
期間,柳父未曾探望。柳澄奕繁忙,偶爾過來瞧一眼,其余時間一直都是舞姬葉紅在這里照顧。見林熙他們來了,便去歇著了??稍脒@舞姬竟也心胸豁達(dá),待人真誠,不計(jì)較柳澄湘之前的蠻橫無理。
方晨就坐在柳澄湘的身邊一直看著她,仿佛看不見一眼便會消失一樣,那些往日的憂傷與悲愁,隨著似水的流年而去,留下的歡笑和笑靨在眼前歷久彌新。我們終究是逃不過命運(yùn)的安排。
林熙將毛巾在溫水里擰干,輕輕地放在柳澄湘的額頭上。
方晨起身,對著林熙深深抱拳鞠躬,久久不起,鄭重的說道:“感謝林老爺和林小姐這幾日對湘兒的悉心照料,方晨無以回報(bào),林姑娘有事只管開口,方晨定當(dāng)竭盡全力去做?!?p> ”這是哪里的話,湘妹妹是為了救我才身受如此重傷,還好方公子帶兵及時趕到,我還要謝謝你們二人呢?!?p> 林熙說道,然后又想起了什么,補(bǔ)充道:“父親說湘妹妹雖是傷口淺不過失血過多,也傷了筋骨,不過好在身體底子好,就這一兩日便會醒來。養(yǎng)半月便會沒事了?!?p> 話音剛落,只聽塌上的柳澄湘咳嗽了起來,隨即緩緩睜開眼睛,見到方晨關(guān)切的眼神,便笑了起來,雖是蒼白卻有種病美人的嬌態(tài)。
“湘兒,你醒了?!狈匠糠銎鹆蜗孀屗娣目吭谧约旱男厍啊?p> 林熙在旁邊見柳澄湘醒過來十分的高興,將溫著的藥端來,坐在剛才方晨坐過的地方,喂給柳澄湘,柳澄湘微微張口喝進(jìn)了一小勺藥,藥滴沾到快要干裂的唇上,林熙用帕輕輕給她擦下。
“熙姐姐,你沒事就好。”
林熙聽到這柳澄湘剛醒來便關(guān)心著自己,不禁紅了眼睛,強(qiáng)忍住淚水,“湘妹妹在,我怎么會有事?!?p> 柳澄湘喝完了藥,林熙給她擦了擦嘴邊,便拿著藥碗出去了。留下二人在房中。
“方哥哥,我夢到我們在城南的溪邊成親了?!绷蜗嬖诜匠繎牙镄腋S痔撊醯恼f道。
“好!我們明天就成親!”方晨眼角含著淚水,輕聲的說道。
“不要,我想病好了漂漂亮亮的再嫁給方哥哥。”
“好,好,等你病好了我們在成親?!狈匠靠刂撇蛔∽约旱臏I水,仰起頭想把它們都收回去。
過了一會,方晨從屋內(nèi)輕聲的走出。
方晨將林熙送回了林府,囑咐了近日不要出門等著王爺來娶親,便回了王府。
林熙聽了這方晨的這些話,知道王爺從京城回了太后便匆匆回來準(zhǔn)備了婚禮。面對太后的刁難或是否決他是如何做到堅(jiān)定不移的呢。想著想著,覺得綿忻為自己實(shí)在付出了太多,心陣陣的惻隱著。
二月初十,綿忻三日內(nèi)已把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全部辦完,且禮數(shù)周全。林熙訂的燒子鵝也已經(jīng)在下午送了來。
傍晚,晚霞燒紅了天空,遠(yuǎn)處的山巒,在夕陽映照下,涂上了一層金黃色,顯得格外瑰麗。
黃昏,是夕陽放下夜幕最后一刻,不知為何,總會給予人一種落寞的感覺。或許,只有那黑暗里,心靜時的感傷才會瘋長,將美好的夢境逼到光束無法觸摸的地方,因此縱然瑰麗,仍會為人們增添一絲絲惆悵。
林父所備的林熙一百二十抬嫁妝,花梨紫檀,紅木螺鈿制作的全堂家具,以及古玩陳設(shè),如如意、瓶壇、座鐘、盆景等等,熱熱鬧鬧也于定婚的頭一天送到新房,并按位臵設(shè)擺停當(dāng)。
林父吃著燒子鵝,不停地贊賞,林熙卻看著頭發(fā)花白的父親心里隱隱作痛。林父見林熙這般,便好生相勸,“結(jié)個婚而已,搞得像生離死別似的,不必如此感傷,為父就在這宅院中跑不掉,王爺也說了,我若喜歡,可在王府常住??靵沓赠Z?!?p> 夾起一塊最嫩最大的肉放到林熙碗里。
“父親,太后那邊就這么同意了?”
“太后念在我家當(dāng)年救四皇子有功,讓你作為鈕祜祿氏的侄女出嫁,所以你嫁過去的身份才能是福晉?!?p> “福晉?”林熙只是想陪著那個男人一輩子,卻不曾想過那個男人把自己所有能給的全部奉獻(xiàn)出來。她心里一陣感動。
“明日就是大婚,吃完就早點(diǎn)休息吧?!?p> 林熙吃完便回了房。
第二日,微風(fēng)輕拂,浮云淡薄,春意盎然。
王府的府門是終年不開的,人來人往都走角門。這一日,王府府門大開,道賀的賓客也在晚飯后陸續(xù)前來,賓客車輛依舊出入角門。雖無豐盛筵席,也不備名酒,只款待香茶一盅,謂之“請茶恭候”。男賓客到軒館落座,女賓客則徑至關(guān)房院內(nèi)各房休息,都說著道賀套話,有無酒筵招待,全不在意。
賓客相至,府中的一切準(zhǔn)備就緒,亥初時刻,一名老太監(jiān)登堂回話,喊了句“吉時已到,吩咐發(fā)轎”,王爺點(diǎn)頭首肯。這時,鑼聲一響,“發(fā)轎”之令迅速傳至府門內(nèi),早已齊集在那里的迎親人馬,隨即出動,只聽位列最前面的開道鑼,連敲三響,一百二十對“喜”字燈籠高高舉起,宛如兩條火龍,徐徐前進(jìn),宏偉壯觀。燈籠后面,有王府四名乘馬官員手執(zhí)藏香,還有步行者四人,手執(zhí)提爐,內(nèi)焚檀香,其后,為一乘“黃天絡(luò)網(wǎng)”大紅官轎,由八人抬著,再后,是由四人抬著的官轎,轎內(nèi)為娶親太太。這娶親太太是太后從家族中挑出來年長的福晉,身著袍褂,又披了大紅袍罩,鈿子上也加大紅鈿罩,很像一頂紅風(fēng)帽。
王爺?shù)挠H人馬和所備喜轎,由提親官員陪送至女家門口。王爺乘馬也趕到了,并先入女方喜堂,一言不發(fā),也不落座,只行三叩首禮。禮畢,隨即返回王府。王爺離去,提親官員才命眾人把喜轎抬入喜堂。
林府內(nèi)已經(jīng)都早早地忙上忙下,當(dāng)男家接親人馬也還沒到來時,便有兒女雙全的老婦人把林熙的辮發(fā)改梳成發(fā)髻,戴上扇形的傳統(tǒng)上頭,又用五彩線將新婚女子臉部的汗毛絞掉,象征“改頭換面”,新生活開始。林熙瞧著鏡里的自己,傻傻的發(fā)呆。
這時春顏跑過來,“小姐,還發(fā)什么呆,喜轎都來了!”
林熙上轎前,一德高望重的老婦拿裝有谷子和豆子的簸箕到處撒,花轎的里外都撒播了一邊就讓她上了轎。
隨著迎親隊(duì)伍熱熱鬧鬧的回王府,林熙這一路只覺如夢般不真實(shí),心里想的都是綿忻的身影,想著如何陪伴著他,想著如何為他添衣。在轎中坐著,透過轎簾已經(jīng)見到王府的室外藻繪,室內(nèi)粉刷,整個院落放佛是新建的一樣。
到了王府停轎后,那王爺身著鑲金袖邊的長袍大紅馬褂,英氣逼人,連向轎射三箭,林熙緩緩從轎中被人攙出,只見她高挽發(fā)髻,端莊秀麗,諾達(dá)紅紗蓋頭也遮擋不住那華麗異常的珠鳳冠,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珠寶,廣袖對襟翟衣異常紅艷喜慶。
又經(jīng)過拜北斗、拜天地拜祖先及抱寶瓶等一系列儀式后,林熙被攙進(jìn)洞房。新房所在院落,外持“喜”字牛角燈,形狀與過年所用的相同。室內(nèi)每間四盞“喜”字宮燈,新房門窗雖不貼“喜”字,倒也喜氣盈盈。玻璃門窗等處,雖都沒有貼“喜”字,但是,喜轎所經(jīng)第一院落的門欄,都已經(jīng)張燈結(jié)彩。
入了洞房后,已早有從至親或族人中邀請來稱作“全福人”的四位中年婦女在那兒等候,首先給林熙揭“蓋頭”,繼而接過她手中的寶瓶,然后為她梳妝,換禮服,隨后,安排新娘、新郎在已鋪好被褥的炕上分男左女右落座,接著由四名“薩馬太太”用滿語念誦吉利之詞。而后“全福人”一應(yīng)人等,退出洞房,只留林熙一人暗坐帳內(nèi),直到天明。
因有規(guī)定新郎不得在此,須往靜室休息,所以綿忻便得空坐在林熙旁邊說道:“王爺結(jié)婚規(guī)矩甚多,今天累壞熙兒了。”
“王爺...”
綿忻握住林熙的雙手,將她輕輕攬?jiān)趹牙?,“從此,生死相依?!?p> 林熙驀地流出了眼淚,綿忻見狀,將手伸入林熙的蓋頭里,輕輕擦掉了眼淚,“新婚之日,怎能落淚?!?p> 林熙點(diǎn)了點(diǎn)頭,與綿忻說了些體己的話,綿忻便去了各茶軒招待客人去了。
黎明之后,王爺和林熙由太監(jiān)、仆婦陪同前往宗祠行禮,朝廟禮畢回至上房,向各房長輩、同輩們行禮,整個上午,磕不完的頭,請不盡的安,至婚禮結(jié)束時,綿忻和林熙已是頭昏腦脹,疲憊不堪。
當(dāng)夜,新房中,一張精致的雕花裝飾卻是不凡的木床上,整齊疊放著一床紅色錦被,古琴立在角落,銅鏡置在木制的梳妝臺上,滿屋子都是那么溫馨浪漫。
林熙被王爺緊緊的抱在懷里,她撫摸著這張俊俏的男人臉頰,綿忻的皮膚又是這樣的光滑柔軟,他身上飄來淡淡的體香讓林熙神魂顛倒,林熙緊緊的依偎在綿忻那厚實(shí)的臂膀里。
夜深人靜,飛雪已幻化成雨絲,飄忽在紅塵中,情纏綿,意深濃。不泣離別,不訴終殤。從此,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