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您看我這八字怎么樣???”小李的眼睛虔誠地看著永釋和尚,頭頂?shù)陌谉霟舭涯请p眸子晃得透亮,普瑞德雖然聽不太懂,也在旁邊跟著湊熱鬧,時不時還蹦出幾句“Amazing!”。
小張在屋里閑著無聊,踱步到門口屋檐下,四處觀望——
永釋和尚的禪房旁邊還有一間耳室,想必就是小和尚住的了,再往右側(cè)便是做齋飯的廚房。這時候小和尚從廚房里出來,把擇好的菜梗扔在墻角,回頭時發(fā)現(xiàn)了小張,沖他點頭示意,又回到了廚房。
小張一想回屋還要聽那個永釋鬼扯,實在無趣,又想起山門那個不自然的女人,便走進了廚房,想問問小和尚是否知道些什么。
小和尚正在洗菜,看見小張進來叨句佛語,雙手合十行禮,那雙手有些發(fā)白。旁邊水槽的自來水嘩嘩地淌著,沖刷著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污土的青菜。
“你們這里設(shè)施還挺全嘛?”小張打量著自來水龍頭和天花上的吊燈問道。
“嗯,山門那邊有個發(fā)電機,門房里還有電話。自來水我來時候就有?!?p> “小師傅什么時候來的呀?”小張心里罵著自己職業(yè)病要犯但還忍不住打聽。
“半個月多一點吧。是師傅把我從孤兒院領(lǐng)來的,他不嫌棄我的腿,還對我特別好?!毙『蜕姓f的時候,眼中充滿了感激之情。
“這樣啊……那你來的時候山門那個比丘尼也在么?”小張雖然有些驚訝小和尚剛來不久,但作為警察,詢問的主次還是有的。
“你說崔居士啊,反正我來的時候她就在了,一會兒也就該上來了,”小和尚摸了摸僧帽,“這齋飯還得靠她呢,我廚藝不行?!?p> 還沒等小張繼續(xù)盤問,就聽見一陣急促的“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好像有人在雨里奔跑,他推開廚房窗戶,看見山門的那個崔居士正在撐著傘向這邊疾步走來,同在一把傘下的,還有拿著一個破娃娃的貨車司機。
“Come Lord Jesus, be our guest, let these gifts to us be blessed;give thanks onto the Lord, for HE is good and his mercy endures forever Amen.”普瑞德面對著滿桌飯菜洪亮的念著飯前禱告詞。
“咳咳,阿彌陀佛?!贝藭r坐在正座的永釋和尚念了一句。
小李坐在他旁邊,看著這中西文化的差異,覺得好笑。
小張則坐在小李身邊沉默地看著桌上齋飯。
普瑞德坐在小張的身邊毫不在意永釋的反應(yīng),繼續(xù)著餐前禮。
而對面席位依次坐著的是崔居士、小和尚和貨車司機。
一個小時前——
崔居士和永釋和尚解釋說司機的車壞了,又冷又餓,就上來避避,永釋和尚沒說什么,點頭同意了。
半邊濕漉漉的司機自我介紹說叫宋大福,叫他老宋就行。
“媽的,澆死我了,車還壞了,晦氣!”老宋邊說邊把那個破娃娃扔在地上,好像還不解氣似的把它踢得遠遠地,小和尚拿來了件僧衣給老宋換上,省的他渾身潮濕容易感冒。
換完衣裳,老宋除了因為淋雨而凍得有些哆嗦之外,全然不見下午時候的慌張,崔居士亦神態(tài)自然,兩人就像從沒見過一般。
原本以為小李對著一桌子的青菜蘿卜會大為抱怨,可誰知她不但沒有喪氣,反而還大快朵頤,“味道不錯啊,你說呢?”小李用胳膊肘懟了下身邊還在發(fā)呆的小李,“嗯,還不錯吧”小李一邊回答一邊想這個肉食動物怎么突然變異了。
“永釋大師,”普瑞德一邊吃一邊用不標(biāo)準(zhǔn)地漢語說,“你們出家人為什么吃素?”
“阿彌陀佛。若佛子。一切眾生肉不得食。夫食肉者,斷大茲悲佛性種子。一切眾生,見而舍去。是故一切菩薩,不得食一切眾生肉。食肉得無量罪?!庇泪尨髱熼]目頷首娓娓道來。
“普瑞德能聽懂么?”小李小聲問小張,小張笑而不語。
果然,普瑞德聽了永釋和尚的一番話,褐色的眼睛睜得和燈泡似的,顯然是沒明白。
“永釋大師,你的話我不太明白,總之就是吃素比較好么?”
“善哉,施主也可以這般理解?!庇泪屟哉Z雖然溫和,但神態(tài)卻略帶不屑,仿佛普瑞德是個沒進化完全的猴子。
“不過,在我們基督教里,吃肉還是素都沒關(guān)系的,關(guān)鍵是你不能多吃,那才是有罪的。”普瑞德?lián)芘讼峦肜锏拿罪?,顯得很沒食欲。
“哦,多吃有什么罪?。俊毙±詈闷娴貑?。
“基督教義里說,人有七宗原罪,而貪吃就是其中一項,”普瑞德看著小李渴望的眼神,“剩下的還有憤怒、傲慢、貪婪、淫愛、嫉妒和懶惰?!?p> “聽起來還……挺神秘啊……”小李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是啊,我也是研究了很久才明白,上帝的想法我們凡人怎么會理解,很深奧的……其實我們?nèi)巳硕加凶?,”普瑞德沾沾自喜道,“你看,他就犯了貪吃的罪過?!?p> 說完普瑞德指了指正在狼吞虎咽的老宋,他白天在太陽下明燦燦的手表在燈下再次反光晃了老宋一下,弄得他有點不高興,“你這洋人懂什么,你餓了不吃飯???”
普瑞德不以為意,轉(zhuǎn)而問永釋和尚:“大師,佛教可有這么深奧的東西嗎?”
永釋笑笑說,“我佛慈悲,從不定人罪,但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p> 說完,指指自己,“我今年40歲,雖不算老鬢斑白,但已開始遭受韶華不再之苦。”
然后他又指了指小和尚,“我徒兒玄清,則在承受‘病之苦。’”
接著掃向小李一側(cè)說,“李施主估計正為‘愛離別’而惆悵,而張施主是不是‘求不得’呢?”
小張突然被永釋提到,隱隱有些不安,偷瞄了小李一眼,發(fā)現(xiàn)她還正專心看著永釋。
“看宋施主眉頭緊皺的樣子,似乎與‘怨憎會’有關(guān),”最后他掃視了一圈說道,“我們現(xiàn)在都在經(jīng)歷‘生’之苦,最終也將接受‘死’之苦?!?p> 他頓了頓說,“誰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