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晴空,田水溝上,孩子頭王海從石灰染白了的水溝中拎起裝滿了泥沙雜草及石灰顆粒的撈兜后就蹲在埂子上仔細的抽提著兜網(wǎng)眼里夾的小魚,混濁的汗水順著赤紅的臉頰曲折的漫滑著、肆意的蒸發(fā)著。然后轉(zhuǎn)頭對著李文良說:“拿魚桶來啊,你一人在那傻站著干啥!快點!”烈日當頭,這言語好像更加毒辣。向來文靜自居的李文良內(nèi)心迷茫的在溝邊長滿雜草的田埂上沒頭沒緒的跑著,找著,被指責著。文良覺得自己沒啥錯,卻一直在被眾人奚落,想不通。
余輝下,忙活了好一下午的王海把洗好的滿滿一桶皆是一二三指寬的小魚提到了那被走光滑的盡露黑泥的田埂上置著。那只裝滿小魚的大綠桶是如此美好——王海是這樣認為的,因為這里凝聚自己一天的心血,是付出的回贈。當王海喜悅的眼光不經(jīng)轉(zhuǎn)向后面時,最鄙視的表情又在李文良臉上出現(xiàn)了,頓時喜悅下了一半。“管他呢,這個怪人?!蓖鹾P睦锬W過這一想法,接著又立在溝中用算是發(fā)達的手臂抵著田埂,把腳迎著流水去涮洗著黑泥,頭舒勾著,用黑膚的赤背去享受著紅火的余輝,嘴上是陌名的小喜調(diào)。李文良把迷茫的眼光從黑背轉(zhuǎn)移到白色的水溝上,陌名的傷感隨著滿在白水面上漂著的翻了白肚的小魚苗一起流到遠處的盡頭。晚風里,文良覺得自己有罪,后悔和同伴們來殘害這些小魚。
月亮浮現(xiàn)出來了,奇怪的是今晚月亮格外的白,和溝水一樣,和漂著的小魚一樣。李文良的眼光還滯留在流水上,神兒可能被風帶走了,留下泥塑般的軀體鐵鐵的佇在了田埂上。后面的伙伴們則在溝里高興沖洗著,并計劃著今晚去誰家煮魚吃。而文良應(yīng)該是還魂飄在云端和小魚們的靈魂道歉著,并做最后的道別。
同伴們撕裂的呼喚著他,但還是沒動靜。幾個小子怒了,竄到溝旁水楊柳叢中隨手摸起一團干土就是朝李文良的方向拋去,雖然太遠不可能打到李文良,但好像扔了后整個人會舒服一點吧。王海沒有出聲,提了綠桶和拖鞋就往回走著,小子們見狀也紛紛隨著王海去了。不遠處寨子傳來的狗吠聲可能喚回了文良的魂兒,李文良才注意到伙伴們都不在了,心慌了起來,再伴有水楊叢里野雞的幾聲凄鳴和異常涼的冷風掠過,他便突然不自主的吼了起來,然后拼命的往家的方向瘋跑著。這時對小魚的什么同情,自責早已蕩然無存,腦海浮現(xiàn)的只是電影里歷歷在目的僵尸鬼神;希望的只是早點逃出這個是非之地盡快追上小伴,同時還有菩薩保佑自己途中別被惡鬼抓去。
一陣野跑后,文良看到了寨子的燈光和小伴的身影,心里有些安定了,步子也放緩了些許,但又總害怕身后還會有什么東西,便又急促的沖到小伴的中間——既不走在前面也不走在后面的位置。此時,李文良應(yīng)該算是絕對安全了。他不顧也不屑于伙伴對他的諷刺指罵,繼續(xù)安逸的回想著剛才的感魚事件,心里又名正言順的出師有名的為小魚傷感起來,自責起來。
有時路過貼著門神人家的門前,他會偷偷的雙手合十,飽含淚光的望著畫像,祈求門神原諒自己,并送小魚至天堂。
晚上的魚宴,文良決定先在外面對化作滿天星月的小魚祈禱再進去喝魚湯,而鮮美的肴味簡短了他祈禱的過程。終于,在幾分鐘后的餐桌邊還是有個身姿端正,使筷規(guī)矩卻夾菜落落大方的身影從中脫穎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