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恪筆直的掉入了水中。
他感到頭腦有些昏沉。
甚至對從高空墜下這件事都生不出恐懼感。
“噗通!”
巨大的水花濺起,他的身體在拍擊到水面的那一瞬。
遭受了大錘轟在胸膛上般的痛感。
骨骼應聲斷裂,渾身淌血。
為何……我的身體變弱了這么多?
以他被無生斗加持過的肉身。
雖然從萬丈高空跌落至海中不至于無恙。
但也絕不會這般輕易便受此重傷。
好在之前通過源血獲取了魚怪的水性。
幾乎是來自身體本能的反應。
讓他對大海生出了一種熟悉與親近之感。
由于骨頭斷裂,他無法發(fā)力,只能順著海浪借勢漂流著。
即便如此,他也好似一只真正的游魚般。
無比寫意。
陸恪還未來得及有別的動作和思緒。
便見遠處幽深的海底有一道龐大的黑影游來。
卻是一只奇大無比的怪魚,腹部鼓脹成一個圓球,像充滿了氣體一般。
怪魚張開嘴巴,用力一吸,將陸恪與大量的海水一起吞入了腹中。
就此下潛,向著幽暗死寂的深海游去。
入目皆是漆黑。
還有一齊涌入的海水在身邊拍打著。
陸恪覺得頭腦的昏沉愈發(fā)嚴重了,極度的疲倦之感襲來。
就此沉沉睡去。
他在怪魚的腹中蜷縮著,一枚梵文在黑暗中微微亮了一下,就此隱去。
圓形怪魚雖然看著身材肥胖,很是臃腫。
速度卻奇快無比,轉瞬之間便如一枚梭箭般,自深海穿梭而過,游出千里之遙。
不知過了多久。
陸恪抬了抬沉重的眼瞼,雙目微微張開一條縫隙。
清風拂過,蔚藍的空中,云卷云舒。
“嘩”
一抹冰冷的海水拍擊在他臉上。
陸恪晃了晃腦袋,昏沉的感覺消退了很多,終于清醒了過來。
他試探著翻身而起,發(fā)現(xiàn)身體的傷勢好轉了些,勉強能行動了。
而自己正在一處淺灘之上,遠處有涌動的海浪正在起落。
水中趴伏著一只圓鼓鼓的怪魚,正是之前吞掉自己那一只。
他試著感應,空氣中還是一絲元氣也無。
嘆了口氣,艱難的站了起來。
怪魚似乎發(fā)現(xiàn)他醒了過來,歡快的吐出了幾個泡泡。
這簡單的一幕。
卻讓陸恪心頭有些酸楚。
多久了啊……
終于見到一位和善些的生靈了,雖然它一見面就一口吞掉了自己。
他靠近了幾步。
卻見怪魚似乎擱淺在了沙灘上。
粗圓的體型導致它側了過來,撲騰著也無法返回海中。
這短短的幾步路。
便讓陸恪渾身濕透,出了一身的冷汗,似乎身體處在了極度虛弱的狀態(tài)之中。
他連忙內視,檢察身體的狀況。
這一看不要緊。
原來體內的氣竅已經全部消散,連帶著身體也受到了極大重創(chuàng)。
修為已經被徹底剝奪掉。
就此變成了一位一竅也無的普通人。
心念一動,面板應念而出。
既然還能召喚,他便放下心來,不再去管氣竅的問題。
轉而查看起別處。
此時他身體各處經脈被金光添滿堵塞,腦海內也充斥著大量的梵文。
這正是他頭腦昏沉的原因。
剛想到這里。
一股玄妙的經文流轉而開。
陸恪不自覺的默默吟誦起來。
身體的劇痛剎那間便得到了極大緩解,骨骼也在愈合著。
這種治愈能力,居然比無生斗培育出的身體自愈性還要強上許多。
陸恪非但沒有喜色,面上還帶了幾分凝重。
這段經文不是別的,正是白色蓮瓣化作的梵無經。
他根本沒有去學。
卻在瞬間便融會貫通,仿佛源自骨子里的記憶般。
這種感覺讓他心頭有些發(fā)緊。
無論怎么看。
穹頂之下的那個僧人都不像什么樂善好施的高僧。
和他相關的蓮臺又能好到哪里去。
陸恪想要停下梵無經的吟誦。
卻發(fā)現(xiàn)自己心頭生出一股不舍之意,似乎有些迷醉其中。
只好一咬舌尖,勉強停了下來。
就在他念動梵無經之時,一條布滿昏黃光暈的窄路從遠處延伸了過來。
正好停在了他的身后。
陸恪轉過身來,只見這條憑空出現(xiàn)的窄路不知有多遠,崎嶇而蜿蜒,望不到盡頭。
“噗、噗”
他回頭望向大海。
怪魚居然已經返回到了海中,不斷噴吐著海水。
最后一躍而起,跳出海面。
圓鼓鼓的身軀在空中彎曲了一下。
似乎在向他叩首。
隨后便落回水里,逐漸消失在了無邊的大海中。
“唉……”
他大概明白怪魚的友善是何緣故了。
正是因為他身上有著佛光的氣息。
怪魚將他送至了海邊。
腳下又出現(xiàn)了一條遙遠的昏黃之路。
這一切不問可知。
便是圓空的安排。
這位僧人與黑袍白袍同為一體,雖然看起來要正常些。
但依舊無法讓人放下心來。
陸恪摸不透他的用意。
只能是下意識的提了幾分小心。
試著向左右行去,居然也不受限制。
然而……
腳下的昏黃居然隨著他的步伐在移動。
無論向哪個方向走。
前路都只有一條。
昏黃而遙遠的……窄路。
陸恪沉默了一會兒。
他不是優(yōu)柔寡斷的人,平靜了下心緒,一步踏入了窄道之中。
漫天的風沙狂卷而來。
就這一步的距離。
他便踏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大海與淺灘盡皆消失無蹤。
只余下了荒涼的平原,席卷的狂沙,以及遍布了整個世界的昏黃。
窄路消失了。
他卻清晰的能夠感知到,前方有什么在等著他。
等著他穿過這片荒原,穿過狂沙,前去相會。
這里和葬日平原很像。
卻又有說不出的奇特氣場在內。
似乎多了一份,渺茫而遙遠的……生機。
陸恪再度前行了一步。
腳掌踩下。
劇烈的痛楚傳來,似乎有千萬把刀鋒藏在了風沙之中。
正在剜割著他的血肉。
不自覺的。
陸恪念動了梵無經。
痛楚即刻緩解,體內的金光似乎也帶上了幾分生機。
從他全身上下,每一條細小的經脈中蕩過。
此時陸恪感到自己體內有一些暗傷正在被治愈之中。
就連飽受負面情緒侵襲過的神魂也在被洗滌著。
一股輕靈之感浮上心頭。
神魂前所未有的純凈清澈。
陸恪睜開雙目,滿是復雜之色。
他的身體與元神,都變的很空靈,很舒暢。
然而。
他感覺到……
他變得不像自己了。
那條窄路,這處荒原,體內的佛光。
那份遙遠的生機。
自行感應的梵無經。
這一切似乎都為他搭好了前路。
一條輕松無比,充滿光明的,離開死地的佛陀大道。
只需要付出一點輕微的代價。
他可能要變成一個悲天憫人的僧人。
或許會有什么法號。
世間……卻將再無陸恪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