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如履薄冰(下)
白葉緊張地盯著王大娘,只見她手指朝上指了指又朝下指了指。
啥意思???白葉焦急起來。
楊老師還說了一個字好像是下,又好像是家?王大娘急得汗都出來了:哎呀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白葉不停地走來走去,反復想著那個手勢。梅子從未見過母親如此不安,便也跟著心急。
王大娘還在冥思苦想。白葉忽然停下來看看天色說:現在已經中午了,楊老師剛走,我們現在過去怕不怕被日本人撞上呢?
王大娘想一下說:你是說去教堂?
白葉點點頭:楊老師一定是暗示什么,我們在這里猜不如去他那里找。就怕萬一日本人醒悟過來比我們先去,就遭了。
王大娘立時緊張起來,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那,那咋。我和你去?
白葉看著她,搖搖頭:我自己去吧。萬一有什么事,不能連累你。
一句話說的王大娘眼淚直涌:葉兒啊,你這么說我就更不心安了。你可不能出啥事。
她擦擦眼淚,忽然很堅定地說:我陪你去。要不這樣,咱拿些菜裝樣子,就說是楊老師讓送菜。
白葉眼圈微紅:好。這個主意好。
媽,我也去。梅子哧溜下了炕,一副誰也不能阻攔的樣子。
片刻,白葉才說:好。咱娘三一起去。梅子就說去了拿書。
嗯!梅子連連點頭。
雪很厚,三人互相攙扶著,各自手里提著一個菜籃子,里面裝著些白菜土豆。天很冷,她們心里卻火熱緊張,絲毫不覺得天寒地凍,冰溜路滑。
教堂門大開著。院子里留著凌亂的腳步和車轍。通往教堂大廳的路也全是腳印。楊老師住的那屋子門大開著,火爐子上的茶壺使勁地咕嚕嚕冒著熱氣。
王大娘趕緊提起來,慶幸地說:還好,再燒就通底兒了。
白葉將門關上,屋里頓時暖和很多。她四處打量著:這屋子是磚結構,屋頂一眼望去是空蕩蕩的白灰。地上的磚已經被磨得錚亮。屋里只有一床一柜一桌一椅一爐,別無他物。衣柜門開著,桌子抽屜敞著,一片狼藉。
王大娘一邊整理著,一邊說:唉,這些齷齪的鬼子,真是連鬼都不如。
白葉一步竄到衣柜旁,把頭伸進去仔細查找,卻發(fā)現除了幾件洗舊的衣服,什么也沒有。
誒,這是啥?王大娘問道,她拿起一個銅鈴鐺搖了搖,叮鈴當啷,清脆的響著
梅子眼尖:這不是墨鏡先生的鈴鐺嗎?
白葉心驚:我看看。她拿過來仔細一看,黃銅鈴鐺確實很眼熟。
媽,我知道了。楊老師,梅子正想脫口而出,卻又把話生生咽下去。
白葉想起來城隍廟墨鏡唱的歌謠:我本是江湖一鈴醫(yī),只因你有緣來解疑,隨施舍渡眾生皆罪,少不得要面授機宜。
是了。果然是這樣的。白葉心里篤定下來。
王大娘也想了起來,感嘆道:還真是,沒想到楊老師真是高人啊。
白葉飛快地轉著心思:他大娘,這里不能動,快,還是恢復原樣。
王大娘一聽,急速地將鈴鐺放回原處,又把規(guī)整好的紙書筆墨重新攤開弄亂。
這時,只聽見很遠的地方,傳來汽車的喇叭聲。
快,咱們快走。三人提起菜籃急急出屋,白葉又折回來,將茶壺座在了爐上。正想出院門已經來不及了,聽見很多人朝這邊過來。情急之下便跑向教堂大廳,萬幸,廳門竟然開著。
三人顧不得去看,一口氣跑進大廳的側門,屏息凝神地上了直通鐘樓的樓梯。
剛剛站定,就聽見一隊日本兵開了進來。梅子偷偷地從玻璃縫里向下眊去,只見黑褂子率先跑進屋子里,不一會搖著鈴鐺出來了。他立在院子里向四周看了半天,忽然瞅向這邊,一擺手領著幾個人走了過來。
梅子心跳到了嗓子眼,趕緊死死捂住嘴。白葉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王大娘臉色煞白,鼻尖都冒出了冷汗。三人互相蜷成一團,大氣不敢出。
咣當幾聲,一陣腳步后,黑褂子和那幾個兵走出大廳,揚長去了。
好一陣,三人才舒緩出一口氣。
媽,快看,那是什么。梅子指著大鐘輕聲說。
白葉說著看過去:鐘芯。
梅子搖搖頭,悄悄地爬過去朝底座里眊去:媽我剛才蹲下來正好看到這底下好像有東西。
白葉立時趴下去,望了半天,終于望見了一個東西,于是伸手一扯,
扯出一個小布包來。三人面面相覷,白葉打開布包一看,赫然是一沓黃紙,上面寫滿符咒。
一時間,白葉恍然大悟。梅子悄聲問:媽,這不是燒了的嗎?
白葉點點頭。王大娘一頭霧水:白葉兒,難道日本人要這些?
白葉搖搖頭:也許。她神色又緊張起來:咱想辦法把它給燒了。
王大娘瞅瞅樓下:咱多會能下去。
白葉靠著墻蹲了下去:再等等,別剛下去,日本人就來個甕中捉鱉。
甕中捉鱉?梅子和王大娘有些不太明白。
白葉低低地說:就是,說不準日本人在外頭等著,我們一下去就被包圍了。就像甕里面捉鱉,輕而易舉。
噗。王大娘被逗樂了:你們文化人說話真逗樂。
梅子個子不低不高,站起來眼睛正好能瞧見鐘樓的玻璃窗縫。她時不時站起來眊一眊,終于有些累,偎依在母親身邊睡著了。
梅子。梅子。走了。梅子驀然驚醒,母親正在推著她。她抬頭一看,外面天色已經很暗,除了呼呼的風聲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三人輕手輕腳地走下去,仔細等了一會,見沒有動靜,便走出來,院里連鳥聲都沒有。白葉慢慢推開屋門,一切照舊。爐子里余火微亮,白葉一點一點挪開爐蓋,掏出小布包扔了進去。爐火瞬時燃起來,片刻后成了一堆灰燼,閃著火星。
三人手拉著手排成一隊,如履薄冰般謹慎地移出來。街巷里除了偶爾的狗叫外沒有任何動靜。她們互相看一眼,一發(fā)奔出去,連摔帶爬地跑回了家。
梅子此刻已經由害怕變成了興奮:媽,你說楊老師能回來嗎?
白葉喘著粗氣,擺擺手:但愿。
王大娘歪在炕沿上,一言不發(fā)。外婆聽見動靜打下屋跑上來,一進屋便嗔責:哎呦,我的祖奶奶們,干啥去了,中午飯都沒吃。急死人了。說著又對王大娘說:你家油糕王跑了四五次呢。
王大娘揉揉腿,拍拍心口:哎呀,她外婆,可別再提,嚇死人。我,得回去,餓得我。說著暈暈乎乎地走了。
外婆用手指點點白葉和梅子:兩個小祖宗。她轉身出去了,不一會端著兩碗面進來。梅子急忙拿起來就吃,外婆打她手一下:慢著點,別吃岔了,先慢慢喝湯。
梅子噢一聲,乖乖地吹一口喝一口。
到底咋回事?外婆看著她們緩和下來,這才問道。
白葉簡單地講述了一下。外婆已然驚呆:這么大的事,你們三娘女,就敢去。真是的,嚇死人!
白葉笑著沒說話。
梅子卻說道:下次我還去。外婆敲了敲她的頭說:還敢?!
梅子吐吐舌頭,看看母親平靜下來,慢慢吃著面。心中起伏不斷:楊老師就是墨鏡,那些符咒到底是干什么的呢?為啥楊老師藏在大鐘下面。為啥母親每次見了都要燒掉。這次更是全部都燒了呢。
對啊,奶,到底為啥?北邪也充滿了好奇:難道隱藏著什么秘密?
奶奶點點頭:的確是秘密,而且還是要命的秘密。后來啊,我媽才告訴我的。
明白了,是傳遞情報的方法。楊老師太聰明了,可是怎么被發(fā)現了呢?北邪問道。
楊老師是被黑褂子舉報的。關了幾天,他們找不到證據,只好放回來。奶奶說。
幾日之后,楊老師被送了回來,而且還是川煙夫人親自送回來。
楊老師,他們有沒有打你?就像老朱那樣。梅子關切地問。
楊老師前后左右轉了轉身子:你看?完好無損。
梅子高興地說:楊老師你是神仙嗎?聽說他們可兇了。
楊老師笑起來:楊老師會變戲法,把他們蒙了。
???啥戲法,我也要學。梅子一聽神奇古怪的事便來精神。
白葉調侃她:你學了要給誰變啊。
梅子立刻接口:不,我要變神仙,去看看人們心里到底都想些啥。
大家聞言都笑起來。外婆好奇地問:快說說,楊老師,怎么地他們還把你送回來了。
楊老師認真起來說:也沒什么,黑褂子搜出鈴鐺,其實也是幫了我。我啊祖上是鈴醫(yī)。
鈴醫(yī)?梅子驚奇地睜大眼睛。
是的,鈴醫(yī)就是走南闖北跑江湖的郎中。楊老師回答說:我啊,用祖?zhèn)鞯谋臼?,給日本人治了好些病,槍響鳥落百發(fā)百中。他們便不再懷疑我,只是讓我把方子貢獻出去,我想想便答應了。于是他們就把我放出來。
槍響鳥落。梅子念著這個詞:用槍?
白葉說:槍響鳥落就是比喻治病快,喝了藥立馬就好。
是的,其實他們不知道,方子是變化無窮的。只有對癥才能起效。真正的寶貝不是方子,而是辯證。
辯證?好學嗎?梅子一臉稀奇。
上古北邪
為此我立心,為彼我渡船,為累世繼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