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計修辭軍,鄒密死間戕謀圣,至此,浩蕩代固之戰(zhàn)帷幕已落。
此戰(zhàn)牽動五原,謀圣連環(huán),四川口鬼首沉沙一戰(zhàn),聲名遠揚。
天下尚在紛傳此以少勝多經(jīng)典之戰(zhàn),突又有傳言,謀圣為代死間所害,已赴仙矣。
真可謂兩方國力軍力與謀略輪番登臺,戲終唱罷。
此戰(zhàn)雖止,歷史車輪卻未止,謀圣赴仙之事傳至儀國,其大將喻歸大笑曰:“敵之危大,只需就勢取利,以剛決柔,大事可定!真天賜良機也!”遂親往國都溫城而去。
及其至溫城,戰(zhàn)報早已飛傳,喻歸入城之日,夜中有一人往丞相府而去,此人便是儀國御史大夫,姓王名白字公卓,現(xiàn)儀國丞相名龐舒字文達,二人皆出自啟學宮,遂王白一見喻歸還都,便急于來見。
及至相府,門侍將王白引入府中,下人上茶升香,隨后盡出。
王白曰:“文達可知喻歸還都之事?”
龐舒曰:“已得下人來報,代固之戰(zhàn)方止,謀圣又為代國設計戕害,此時喻歸還都,所求不問已知,公卓如何看?”
王白曰:“吾至此間,自然不愿見啟國生靈涂炭,丞相何必見疑?”
龐舒曰:“此事重大,不容舒大意,公卓切莫動氣,如此,公卓欲如何說王上?”
王白曰:“白亦尚未想明,便說儀國北有索氏,南有仲敵,不宜貿(mào)然出兵?”
龐舒曰:“公卓之理稍顯牽強,此事不可貿(mào)然上疏,當先問梁太傅之意?!?p> 言中所提梁太傅,名梁宜字伯禮,當朝太子子仲褚之師。
現(xiàn)儀國廷上,辯圣王良不涉內(nèi)政,只是從王命出使一二,而亞上王太叔蘇雖無爭權之意,卻門生遍布,又深受儀王子仲蘇信重,遂丞相龐舒與御史大夫王白方投太子太傅梁宜。
此事涉及國策,王白亦以為當詢梁宜之意,然喻歸已返,明日必于廷上上疏進兵之事,二人相議,又深夜往太子太傅府中去。
二人趕至之時,梁宜尚未歇下,便將二人請入書房,請座上茶。
待茶過三盞,二人將來意盡說與梁宜,梁宜曰:“汝二人身出啟學宮,現(xiàn)居儀國高位,于此事本便敏感,若以先前說辭相告,有輕主國而重母國之意,王上焉能從汝等之言?他日百官如何再服汝等?”
聽得此言,二人仔細思來,不禁冷汗直下,若非來見,險有斷送前程之危,遂問梁宜可有他法。
梁宜曰:“此時確乃攻啟最佳時機,此事凡儀臣子,皆不應妄言不以為然之意,汝等需知。不過此事老夫之意亦是不應貿(mào)然出兵,明日喻歸提起出兵事宜,廷上自然有人上疏此戰(zhàn)并非必勝,汝等當出言幫喻歸,將汝等所知啟國國情盡告王上,可得王上及喻歸善意,隨后告王上,啟國啟學宮于天下文壇乃是圣地,望王上三思,王上不敢冒惹怒天下文壇之險,此事方成。”
二人大贊梁宜思慮周全而退。
翌日廷上,喻歸披甲入廷,果然第一個上疏道,此時正是攻啟良機。
隨后一如梁宜所料,果有人出列分析當下局勢,表明出兵需謹慎。
未待喻歸與眾臣分說,御史大夫王白依昨夜之計,出列上疏,且完全不如眾人所料,并未言及保啟之語,反告諸公,啟國援固,精銳盡出,雖仗謀圣得勝,亦是慘勝,啟韻衛(wèi)經(jīng)納遲之戰(zhàn),又經(jīng)代固之戰(zhàn),元氣大傷,若儀國全力攻取,勝算大有。
喻歸亦笑示意,子仲蘇曰:“如此,此戰(zhàn),可為?”
丞相龐舒曰:“王大夫之言,甚是有理,然王上亦需知一事,啟學宮數(shù)百載來,所出之人遍及天下,正如老臣及王大夫,各原各國,身居高位,若是攻啟,這許多學子,恐不如老臣,為主國思慮,反會鼓動諸國,則勢危矣。”
廷上諸公以此各執(zhí)所論,廷上言論紛紛,儀王不勝其煩,撫額退下殿去。
儀王判不明是否當兵發(fā)啟境,便往尋太叔蘇,太叔蘇曰:“代國以攻固國而弱啟,天下文壇遂不攻訐,現(xiàn)老夫有兩條路,不知王上如何選?”
子仲蘇忙道:“亞父快快講來!”
太叔蘇曰:“王上可記往昔貓虎論?或受環(huán)伺虎脅,或斬荊化龍,無他路矣?!?p> 子仲蘇深知其意,眉深皺目沉潭,久久未語,過得一辰之久,身側隨侍心憂不已,已有下人掌燈,子仲蘇方直身道:“天下,儀,豈有相讓之理?還請亞父將斬棘之道說與寡人?!?p> 太叔蘇曰:“去禮學,轉(zhuǎn)霸道,建霸上學宮,收王霸學子,此后儀國只以劍示天下,或盡斬荊棘,或折劍沉沙?!?p> 子仲蘇盡從之,老而奮志,矍鑠而告天下曰:“天下紛亂,百姓苦久!啟廣宣仁義,卻涉他原之政,啟之主張數(shù)百載,未予天下太平,卻只予其進兵之名,此可謂安世之法乎?今寡人欲取他路,于溫城之西北,另開附城,建霸上學宮,天下王霸學子,皆可來與寡人同辟此道,留大功于后世!”
儀國富而廣,趙英雖曾言其重商,不足為天下之率,卻也確因重商而豐其庫府,又鄰北原,飛云馬有數(shù)萬之數(shù),東原騎兵,莫能勝于儀,而儀國之軍與仲累戰(zhàn),亦是百戰(zhàn)之師。
今因太叔蘇之語,一朝轉(zhuǎn)霸道一途,天下莫敢輕易犯其威,儀王遂命喻歸領大軍二十萬,東進啟山,破啟方止。
且說代固四川口一戰(zhàn)后,代軍大敗,只得班師回朝,千乘都得報,親迎眾謀臣大將入宮,百官感佩,樂秋跪地請罪,千乘都扶起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耳,將軍只需好生征兵練陣,再戰(zhàn)北境”,樂秋感懷而泣。
此戰(zhàn)雖敗,千乘都亦差人備以酒宴,樂秋曰:“此番戰(zhàn)敗而歸,王上且將好酒封存,待得他日得勝歸來,再飲不遲!”
遂又撤下酒壇,眾人唏噓,又嘆左庶將司徒陽及胡昂殉國,眾人心中沉痛,無歡而散。
翌日,代國太子千乘相里進表,為公山浩請功。
太子私下結交大將,有僭越之嫌,千乘都便問相里何因,千乘相里曰:“舉國謀臣武將,與兒臣同演一出戲,方能行苦肉計并李代桃僵,得以釜底抽薪,請謀圣仙游。然文武今日可先行溝通而瞞謀圣,焉知他日不能如此欺父王耶?公山浩忠直,當分以兵權,以保不失。”
聞得太子之語,千乘都虎踞王位,隙目注視良久,千乘相里只垂瞼而立,過許多時,方聞千乘都猛地咳嗽,而后長嘆一聲道:“代歷九世,秉以仁治人,以法治法,君臣信任無疑,方有今日。相里,自汝任事以來,寡人無不支持,此事寡人亦允。然為王者,不可令冷血入臣子熱心,此間分寸,相里汝好自斟酌?!?p> 相里拜稱受教而退,數(shù)日后,代王詔令,由公山浩繼左庶將之位。
卻說趙英與李煙被謀圣半推之下,結軍前奇姻,過兩日,謀圣便催促二人回轉(zhuǎn)恕國,趙英知謀圣乃憂二人安危,遂領李煙往恕國而去。
行至仲國一城,于城中暫歇之時,聽得有人說及謀圣離塵赴仙,李煙大驚,兀自不信,那人卻言,其親屬方連夜自汨陽來投奔,便是謀圣遭害,人心惶惶之故。
聞此噩耗,李煙悲慟不已,二人復又轉(zhuǎn)道往司啟城,為謀圣吊孝守靈,命云盛先回以報。
六月未盡,年只及半,盧王獻國,熊背四盟,四川口大戰(zhàn),儀王舉霸旗,天下狂瀾迭起。
而在此風卷浪起時,恕國境內(nèi)倒是安寧,春種夏忙,安居樂業(yè)。
恕國東北,元南北方,乃項離分氏后,離氏聚居之地,此處近崇霄余脈,山多而高,梯田四布。
在群山間,有一處四處高山,中夾谷地之處,此處有一村落名大圍村,村中青年已三代游走,雖開化時日尚短,游走青年多是終返鄉(xiāng)來,見識卻也有些。
因由此,大圍村風氣極佳,少有悍民為小事爭論,互讓一二,便了結矛盾。
大圍村東面有一戶,戶主名離淮,乃第二代出村之人,最遠曾至仲國,后得家中書信,妻子已有六月身孕,便作罷還鄉(xiāng)。
那離淮一路耽擱,歸家后又待一月,誕下一子,取名離理,寄望承先祖之愿,尋得變革之法,理清南疆。
現(xiàn)距離理誕下,已過十三載,春綠秋黃,夏鷺冬鵲,離理長于農(nóng)戶,人亦早熟,現(xiàn)已長開生力,去歲始,便隨父下地。
其父一邊教其習字,雖不能教全,卻好歹并非目不識丁,一邊談論他原趣事,一邊事農(nóng)務,家姊又尋得好人家,女婿家雖非大富,卻皆和善之人,遂一家人倒是過得溫馨。
可惜小家難承小難,離理之母突患風寒,離理及其父尋郎中開了藥,卻未見好轉(zhuǎn),離淮只得四處籌錢,欲尋醫(yī)館救治其妻。
時近夏忙,離淮一面四處借錢,一面又不能放下農(nóng)事不管,每日起早貪黑,生活重擔已將這位昔年意氣風發(fā)之少年,磨礪為一家之支柱。
生活煩心,勞累困身,離淮每日沾床便倒,至晨方醒。
一日,離淮或因重壓之故,為噩夢驚醒,離淮起身擺頭,便欲往院中分辨時辰。
今夜月明星稀,山靜谷謐,離淮輕開房門而出,卻見離理獨坐于院中,手中一根木枝,于月夜撥塵。
離淮見其子憂愁甚重,便坐于身側,問其緣由,離理只垂頭悶聲不答,離淮只得陪同,又說及些當年所聞趣事。
以往離理對他原之事最為喜愛,每每聽罷快意恣語,今日講來,其手中揮枝卻愈疾,想來所煩更甚,離淮大惑不解,循循究其緣由。
原來離理心藏一事,需往佑都,此事本便不易,現(xiàn)家母臥病,夏忙在即,如何能走?此事于離理而言又頗在意,遂每日郁郁難眠。
得知其子心事,離淮心中巨石又重幾分,卻仍好生問離理,欲往佑都何事,可能推后,待其母好轉(zhuǎn),再去可行?
離理曰:“事若不成,便無意義,何必還說?此事甚急,孩兒方如此憂慮?!?p> 離淮又問:“何等事竟如此要緊?”
離理曰:“國之大事,遂才緊要?!?p> 聞言離淮先是大驚,隨后小聲大笑曰:“好!我兒有如此志向,為父母者,如何能不助反阻?汝且去便是,家中自有為父料理。”
離理曰:“孩兒雖有家國大事欲往佑都,然一無錢財,二無護衛(wèi),如何成行?況乎母親病重,夏忙將至,如何能走?”
離淮怒道:“若連至佑都汝亦不能為,安敢妄言家國之事?不過笑談之語!家中夏忙,自有族人幫扶,又怎獨缺于汝?汝母親臥病,為父明日可召汝姊相幫,若汝母知汝為家國大事奔走,其心必慰,若知因其廢事,反自責也,豈非害汝母乎?”
言辭兇厲,離理被其父說住,懵然無言,二人對月靜坐良久,方陸續(xù)回屋。
第二日,離淮于村中四處走訪,村中果然多來相助,每日皆有一兩村中之人來,如此家中農(nóng)事確非獨缺離理。
又過兩日,離理家姊從鄰村趕來,懷中抱其幼子曰:“母親臥病,姐姐育子在家亦是閑著,不若與母親作伴,解些乏悶?!?p> 雖托詞來此與母作伴,卻每日洗衣燒飯,照料起居,離母元氏察覺有異,便問女兒道:“汝嫁做人婦,又方生產(chǎn),不在家中調(diào)養(yǎng),遠來娘家,恐人嘴碎,汝弟在家,還能照顧得來,汝且回吧。”
其女曰:“娘且不知,此番乃父親喚我,弟心有一事,欲往佑都,又放不下家中,遂郁郁盤桓?!?p> 元氏聞言大為驚詫,急血上心,猛地咳起來,其女忙為元氏撫背順氣,待順過氣來,元氏便著其女將離理喚入屋內(nèi)。
離理依命入屋,尚未開言,便聽得其母虛弱卻不失威嚴道:“跪下!”
母上有命,離理不加思索便跪,元氏又道:“是誰敢教汝妄廢大事?”
離理大驚,不知母親何意,正欲起身相問,其母又道:“若汝覺有事已涉及國本,即刻便去收拾行李,不論用何等辦法,定要傳到管事之人耳中,再敢有耽,這家汝就不必回了!”
離理才知母親所為何事,不再起身跪地道:“家中農(nóng)忙,母親病重,兒若不顧而去,豈非大不孝乎?”
說罷滿眼濕潤,元氏曰:“知國事急而不理,是為大不忠!家中之事,留下不過是盡心意,于家中又有何大助益?是為小不孝,汝豈可為小孝而取大不忠耶?汝要娘做我南疆罪人乎?如此,娘不如就此棄世,免得來日見了離氏先祖,不知如何面對!”
說罷便要起身,離理跪地上前道:“兒子這便想法為事,母親勿要如此!”
隨后離理收拾起行李,來與元氏辭別,元氏叮囑,不論如何難行,總要盡心方可,離理曰:“母親好生養(yǎng)病,兒子早日成事,再到榻前盡孝?!?p> 遂在此夏忙之際,離理辭家而去,心中卻又犯愁,身無錢財,旁無同行,又要如何才能至佑都?
謀圣赴仙傳天下,儀宣王霸興征伐。恕地安寧民樂居,元氏勸子于病榻。未知離理身缺錢財,又無人一道,該作何解以向佑都?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