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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燈妄言

那年,仙人指路

清燈妄言 瘋小蟬 3553 2020-11-15 09:24:56

  堂屋外。種著兩棵和王牧同歲梧桐的小院在八月的燥熱中,被熱風(fēng)吹得嘩嘩作響。像是強行為了驅(qū)散某種情緒而做出的拙劣表演。

  王牧就這么一直給自己的母親捏著肩膀。雖然起初是討好不想自己的母親責(zé)備自己的討巧之舉??墒亲约旱膬?nèi)心卻在這沉默中,一股叫做不舍的情緒在瘋漲蔓延。隨著一浪一浪的蟬鳴,雙手也越發(fā)的用力感受著這個名為“母親”的偉大女人那并不是很結(jié)實的雙肩。

  恍惚間,王牧只覺得院子中那灼灼的熱浪更加明顯更加刺眼,看起來就像是水中投影。

  “牧兒,爹和娘,當(dāng)初執(zhí)意要你和樂引入世行走離開我們身邊,你…不會怪爹娘狠心吧?”

  閉目半晌的張懿,突然問道。只是開口的那個有些失聲的牧字,被她很好的掩蓋了過去。

  “娘,我雖然確實不理解。爹娘為何非要我和樂引去入世行走,尋找所謂的機緣。但…想來爹娘是為了我們好?!蓖跄琳Z氣低落的說到。

  “你能理解就好。要求你與樂引入世,爹娘確實是有所考量的。有些事情,我想了很久,最終還是覺得應(yīng)該跟你說一下。樂引明年才會入世,我就不跟她說了。你是哥哥應(yīng)當(dāng)多擔(dān)當(dāng)一些的?!?p>  張懿說完沉默片刻之后,又自言自語般的說到“想來。以樂引那孩子的聰慧,接下來的一年應(yīng)該也會有所察覺吧?!?p>  王牧聞言,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鼻子中的那股酸意“娘,孩兒雖然知道你和爹的堅持肯定有道理。但孩兒確實需要一個理由,我就不說了,到底是什么原由,讓您和爹舍得把樂引都給送到外面去。這入世行走,可不是一兩年后想回來就回來的,一去起碼二十載,甚至…一去不回…都是有可能的。你和爹身邊真的就不留一個兒女在膝下盡孝嗎?咱們塔山人。年老之后無力參加狩獵的話連吃食都只能靠其他人贈與。我真的不想,我和樂引走后。你和爹陷入這種情況。就算你和爹年富力強。二十載后還有余力,但這狩獵的風(fēng)險,我們塔山人誰不知道?也不會有人天真的認為厄運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萬一…我說萬一哪天…”

  王牧自顧自的說著,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已經(jīng)被母親用力的握住。看著眼前這個帶給自己生命的女人的背影,感受著溫柔卻有力的手掌上傳來的溫?zé)?,不禁鼻頭又是一陣發(fā)酸。

  張懿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微微瞇起,“牧兒,明日塔山入世。為何全族上下會如大寒獸潮一般的嚴正戒備?你知道嗎?”

  “據(jù)說是因為開啟外界的通道需動用當(dāng)年李仙人留下的大陣,引動天地氣運。那些走獸飛禽覬覦氣運,尋求造化之機。哪怕是對它們來說險如塔山也會冒險來闖上一闖?!蓖跄链鸬?,這是他在塔山一些人口中零零散散的傳言中拼湊起來的答案。

  “在這須彌秘境,塔山以外的地方。哪里不是物競天擇,弱肉強食。對那些飛禽走獸來說,活下去便是天大的事情。塔山立于秘境之中千百年。這些走獸飛禽如非大寒天實在活不下去,從來不敢來犯。它們,哼。狡猾得緊!只是區(qū)區(qū)機緣。它們會豁出性命來闖?”張懿平靜的說到。

  王牧聞言,有些疑惑,想了想才開口試探的問“難不成,它們想沖破塔山到外面去?”

  王牧問完,又覺得有些不對,又自言自語的說到“不會的,它們?nèi)ネ饷娓墒裁矗宽殢浢鼐畴m然殘酷。但是卻是最為適合他們的地方啊。沒理由???”

  張懿拍了拍一邊的椅子,示意王牧座在她身邊。接著嘆了一口氣說到?!叭穗m為萬物之靈。但卻也不是方方面面都比那些走獸飛禽強。這點我們塔山人都是極其清楚的。特別是感應(yīng)天地,趨吉避兇?!?p>  說著張懿頓了一頓。盯著王牧問道“牧兒,你知道我塔山面對最大的一次獸潮是什么時候嗎?”

  王牧茫然的搖了搖頭。

  張懿轉(zhuǎn)頭望向堂屋外的院子。過了良久才張口說到“是當(dāng)年李仙人破除虛空,來到塔山的那一天。也就是二十年前的今天。當(dāng)年沒人搞得清楚為什么會在夏天有那么大規(guī)模的獸潮。全族上下險些被突如其來的獸潮給淹沒。好在李仙人及時出手。方才阻止這滅族之禍?!?p>  王牧僅從母親的只言片語便好似看到了那慘烈的場景。訥訥說到“毫無準備的塔山,面對獸潮…一定很慘烈吧?”

  張懿轉(zhuǎn)過頭看著王牧,只是微微一笑。憐愛的伸手在王牧臉上撫摸了一把。

  “具體多慘烈。為娘也不是很清楚?!?p>  說著,目光又轉(zhuǎn)向門外熱浪滾滾的院子。仿佛回憶著什么。

  “當(dāng)年娘已有七個月的身孕。獸潮初到時便避到后山牙洞了。后來塔山防線崩潰,牙洞中的老弱婦孺自然也是跑不掉的?;靵y中你紅姨帶著我一路奔逃,所幸在牧晚原找到了你渾身是血的爹和你八叔。我和你紅姨雖然拼死救出你爹,我卻動了胎氣。于是,在那場獸潮中,便有了你?!?p>  王牧聽著母親的講述,雖然這些事情已經(jīng)都是自己聽過很多遍的往事,可他并沒有感覺到厭煩,只是靜靜的聽著。

  張懿目光溫柔的落在自己兒子身上,仔細的看著,仿佛看一輩子都看不夠。

  “當(dāng)時我和斌哥都以為必死無疑,想著一家人死在一起也無憾了。只是對你這個剛剛降世的兒子虧欠得緊,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便是給你起個名字??墒钱?dāng)時那有那么多心思來考慮。于是你爹一邊揮著刀一邊大聲的對我說,兒子在牧晚原出生!就叫王牧!那模樣,真是頂好看的。”

  說到此處,這個塔山上出了名的強悍女人,笑了,笑得很柔。

  王牧訥訥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原來我名字是這么來的?。俊?p>  張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到“瞧瞧,話都被我自己帶偏了。”

  說著整理了一下思緒又說“那時李仙人出手救我塔山于水火。便與族長商議,最后氣運震山,仙人指路,于校獵場留下大陣。定于二十年后的今天。方可開啟大陣。第一批塔山中擇出精銳可入世行走?!?p>  “那跟必須送我和樂引入世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王牧問道。

  “你聽為娘把話說完。當(dāng)年幾位長老和族長最為重視的卻并非入世這件事,而是這突入其來的獸潮的原由。畢竟即使我族人在李仙人的說服下最終要脫離塔山,也要在此起碼在過百年。如若獸潮之事不弄清楚,莫說百年,塔山撐十年也難。”

  說著,張懿停了下來,雙眼微瞇斟酌了良久,又才開口。

  “后來思來想去也沒有結(jié)果,只能以獸類的本性角度去思考。推測出李仙人當(dāng)時破開空間時留下大氣運。這些獸類要么覺得空間的另一頭有比活著更加誘惑的東西。要么就是覺得要活下去必須過空間的另一頭。所以,一方面長老們和族長每年都會悄悄的私下在大陣中開啟一個小裂口。派出一個或兩個本族精銳到外面去了解情況。另一方面,族中精銳也在須彌秘境中尋找八月獸潮的原由。直到十年前秋狩的時候,南江井家在秘境最南的邊界,發(fā)現(xiàn)了一處崩裂的空間裂痕…”

  “什么意思?”王牧好似明白了什么,但是卻不敢相信的問道!這等大事,塔山上居然少有人知道!就連作為年輕一輩中的翹楚的自己,也是不曾聽過半分!

  “這須彌秘境,或許…撐不了多久了?!睆堒矅@了口氣,有些悲涼,費力的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王牧雖然在發(fā)問之前心中已經(jīng)有了準備。但是聽到從母親的口中說出確切的答復(fù)還是震驚得不能自已,心里早已洪水滔天,卻像是害怕這種伴隨著恐懼的震驚被母親看出來似的鎮(zhèn)定著,最后只是輕輕的皺了皺眉。

  張懿看著兒子的鎮(zhèn)定表情,一挑眉。她怎么會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想法?倒是有些靜氣,總算還有點長進。心里笑了笑,也算是安下心來。

  “所以,你知道爹娘為什么一定要你和樂引奪下那入世行走的名額了吧?”

  張懿抓住王牧的手語重心長的說到“早一年出去便早一年安全。這十年來。那恐怖的裂痕已經(jīng)比初發(fā)現(xiàn)時擴展了數(shù)十倍。如若不是樂引的獸骨未能完全融合。我巴不得明日她和你一起出去?!?p>  王牧雙眼微微瞇起,心中微微一算,說到“那你和爹呢?咱家其他人排在第幾批出去?”

  聽到兒子的話,張懿先是一愣,接著表情變得有些怪異,仿佛是驚奇于自己兒子為什么會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片刻后又帶著三分桀驁的哈哈大笑起來!

  “牧兒,娘可是塔山狼煙峰的大獵頭之一。何時考慮過偷生?父母在孝于父母,父母去則忠于塔山!塔山若毀則祭于天地之間!獸潮洪流若來,誰能為十幾萬老幼堪起砥柱中流?”

  話及此處,紅甲美婦滿臉颯態(tài),眉目凝視自己帥氣的兒子,意氣風(fēng)發(fā)道!

  “老娘便是!”

  王牧似乎已經(jīng)看透自己母親的做派,低著頭苦笑。輕聲說了句“兒子知道了?!?p>  張懿默默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仿佛知道自己算盤沒有打響。沉默了好半晌方才說到。

  “好了,你趕緊去試試龍扇刀的手感。莫要入世之后使用不熟。落了笑話。”

  “是,娘?!蓖跄烈廊磺榫w低落的說到。伸手緊緊的握了握龍扇刀,隨即便起身欲往外走。

  “牧兒!”

  就在王牧即將踏出堂屋門口時。張懿突然伸手叫住了自己這個兒子,聲音有些哽咽。

  “娘等會便要去狼煙峰參與明日的防衛(wèi)事宜。明日就送不了你了,早些休息,爭取有個好的精氣神去外面?!?p>  王牧回頭看著張懿,雙眼已霧起泛紅。卻說不出一言半語。

  張懿努力的控制住由鼻尖蔓延至兩腮的酸意。

  “出去之后。定要照顧好自己。莫讓娘擔(dān)心,莫要事事爭先。一定要平安無恙!莫要…”

  話出一半。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兒子知道了。爹娘也要保重身體…娘…牧兒走了?!?p>  “去吧,去吧…”

  說罷王牧最后深深的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猛一回身。大抬步的走出的堂屋。帶起一陣微風(fēng),門前風(fēng)鈴輕響。。。

  卻不知身后紅甲美婦,在他轉(zhuǎn)身那一刻眼圈陡然非紅。

  只一眼,便是要把一輩子的溫柔用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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