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運轉折點
進入高中的筱秋開始了一心只讀圣賢書的階段，每天騎自行車上下學，早中飯在家吃，晚自習前需要在學校吃飯，下午去學校路上，筱秋會花一塊錢買2個燒餅，油酥、豆沙、麻醬、五香，四種味道輪流選擇，晚自習前，同學們都去校門口的小吃街買飯時，筱秋會拿出今天選擇的兩種品味，就著水吃掉。在筱秋看來既省錢，又省事，還省時間。前排的女生和筱秋經常一起出去快走兩圈，活動一下，晚自習才不會犯困，中午去上學的路上，筱秋也有個一起的同學，復習時間也比較固定，下午第一節(jié)自習課完成政治、歷史作業(yè)，第二節(jié)完成物理化學，晚自習第一節(jié)課完成數(shù)學，第二節(jié)完成語文，回家只帶英語資料，吃完飯后復習到10點準時睡覺。固定的朋友，固定的飲食，固定的復習時間，固定的休息時間。這就是筱秋的高中生活，直到高考前，筱秋還是堅持著晚上10點睡覺的節(jié)奏。要說例外也有，就是一次同桌拿了一本金庸的小說《神雕俠侶》，外皮用牛皮紙包著，看得津津有味。筱秋也很喜歡，下課時借同桌的書看了一會，就怎么也停不下來了，上課老師不講課時，也偷偷地看幾章節(jié)。同桌看了，忙勸筱秋，你瘋了吧，你是好學生，怎么上課看小說，要是因為我的小說影響了你的成績，那可怎么辦？筱秋倒是不以為然，下課，晚自習，一寫完作業(yè)就看。放學前看了三分之一，又央求了同桌，借看一天。當時筱秋的媽媽為筱秋租了樓上的一間房子學習用，筱秋回到小屋，不能自拔地看起小說來，看了一個通宵，第二天把書還給了同桌，用了兩門副科，兩個大課間的時間補覺。同桌都驚了，沒想到“好學生”看起雜書來也這么上癮，也不聽勸。
后來筱秋就到市圖書館去借金庸，還喜歡席絹，每個周六的下午晚上就是筱秋的“放縱”時間，可以看借來的小說，一下午一晚上看完一本。
為了筱秋高中的學習，媽媽在樓上——也是頂樓給筱秋租了一間15平方的房子，為的是晚上放學后的學習、睡覺不受家里打擾。屋內只有一桌一椅一床，還有根拴在墻兩側的繩子掛衣服，其余什么也沒有。每到下雨天，還多了幾個臉盆，用來接房頂?shù)穆┯?，丁丁當當咚咚的聲音伴著窗外的雨聲，寒冷的夜晚穿著媽媽做的棉坎肩，除了手腳冰涼外，其實身上還好。筱秋給自己的小屋取名為“飲冰室”——“Ice Room”，用毛筆寫著“厚積薄發(fā)”、“后來居上”、“加油筱秋”的大字。白紙黑字地貼在書桌前的墻上，讓來送蘋果的媽媽一進門嚇了一跳。筱秋媽媽自從筱秋上了高中后，就不怎么過問她學習上的事情了，只相信筱秋在努力，其余都不再多說多問了，因為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就看孩子自己的努力了。每當做好了飯，媽媽會在樓下用一根木棍頂兩下房頂，筱秋聽到后，用腳跺兩下水泥地面，算是“接頭”成功。于是鎖上門去樓下吃飯。門鎖是用一條鐵鏈子鎖起來的，從外面鎖上可以通過很大的縫隙看到屋里，好在屋里即使不鎖門也沒什么值得偷的東西，只是睡覺時，媽媽囑咐筱秋務必從里面鎖好門。
長大后的筱秋有了自己的第一套、第二套、第三套房子，但很多個夢境里，筱秋都會夢到回到“鬼樓”——媽媽家的四樓和自己住的五樓的場景?？偸菈粢娪腥俗汾s，但門老是鎖不上的景象。要么是明鎖來不及鎖門，要么就是暗鎖鎖上總是開。這樣的場景反復出現(xiàn)。夢中還有被人追趕，筱秋從五樓一層層往樓下跑，跑不跌就從沒有玻璃的窗戶跳下去的場景?？傊?，凡是有記憶的夢都離不開四樓的家。
四樓的家是筱秋18歲上大學前唯一的居所，從童年的秘密基地，到初中筱秋自己在四樓住，到高中的五樓“飲冰室”，沒有離開過這里。四戶一層的筒子樓，四戶共用一個廁所，廁所常年滴水，但永遠無法用水箱沖水。廚房和臥室分開，晚上天黑就不敢隨便開門，樓道永遠一片漆黑，沒有浴室，只能站在大盆里洗澡的日子……
日子雖然拮據(jù)，但是筱秋和筱夏還是順利度過了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孩子怎么樣都會長大的。筱秋相信，父母都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孩子提供他們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條件，給孩子講他們認為最正確的道理，讓孩子長大。
高考臨近，筱秋覺得自己還欠缺一些學習方法，當時流行“四輪學習法”，配套教材，文科輔導資料都包含。筱秋特別相信，聽說南門橋下有批發(fā)的地方，于是自己找了去，買了來，認真研究。筱秋的花銷很少，對于學習上的投資媽媽很支持，筱秋也從來不亂花一分錢，以至于這個習慣保持了一生。
摸底考試時筱秋的成績還在本科線上下徘徊，最后沖刺階段，家里沒有給筱秋任何壓力——筱秋基本都在自己的小屋里自己學習。學累了就周末看看小說，別的任何娛樂都沒有。高考當天，媽媽要去送筱秋進考場，筱秋死活不愿意，以至于媽媽偷偷騎自行車跟在筱秋后面，還不敢讓筱秋看見。筱秋其實很怕聽到媽媽的咳嗽聲，一陣陣，連綿不斷，時而有力，時而虛弱，無論何時，閉上眼睛，都可以想象出來媽媽咳嗽時的動作神情，肢體言語。
考完試的日子，五樓的房子退了，筱秋又回到了四樓。夏天的四樓很熱，四口人擠在一間15平方米的屋子里，爸爸不在家，筱秋打地鋪睡在吊扇底下——要是爸爸在家，地鋪就輪不到筱秋了。開著屋門，鎖著紗門，筱秋家在403，404——最里面的一戶進門時會經過筱秋家，從外面可以透過紗門的布簾子看到地鋪的一切。那時的筱秋和筱夏也沒那么多講究，因為在生存和舒適度之間，總要先考慮生存，在自尊與生存之間，也總要先顧著不熱死、不凍死、不餓死。在生活質量保證不了的情況下，談自尊、隱私，都是空談和矯情。
筱秋高考結束后，媽媽又開始了賣早點——煎餅果子、漢堡、雞蛋、粽子。每天早上天—亮就起床，晚上有干不完的活：稱上面粉——按比例和面糊、切好火腿、切蔥切香菜、煮五香雞蛋、包粽子、拾上雞蛋……媽媽還要算帳、記賬、換好第二天用的零錢，還不加采買的時間。電話可以查詢成績了，當電話語音出現(xiàn)筱秋的總分時，筱秋簡直不敢相信，比摸底考試高了一百多分，這簡直是個奇跡。為了確定一下，筱秋又重復了很多遍，當月的電話費多了一倍多。筱秋對自己的成績相當滿意。然后就是到校填報志愿，上學后的所有表格都是筱秋自己完成的，所以填報志愿，肯定也是。
到了學校，進了班，筱秋一下子被圍了起來，大家似乎都知道了筱秋的成績，滿是羨慕的眼神。同桌直接說筱秋不是人，怎么考得這么好。后來筱秋才知道自己考了學校當屆文科第一名。比班級平時一直的第一名高出了三十多分，比文科第二名也高了二十多分。同學們都成了奇跡的見證者。一個平時中游偏上的學生，居然一躍成了第一。
等待錄取通知書的日子，筱秋照例在樓下給媽媽幫忙，下午收攤后因為沒有手機，所以筱秋搬個小馬扎，坐到路邊，邊看書邊等錄取通知書。在一個午睡睡過頭的下午，有郵遞員在樓下喊筱秋的名字，鄰居聽到后都來送信，筱秋飛奔下樓，夢想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就這樣遞到了筱秋的手上。
努力了這么久，真的是好久好久，小學、初中、高中、四樓、五樓、風里雨里、日日夜夜……換來的一封雖輕猶重的蓋著郵戳的信。百感交集，但也沒有想象中的歡呼雀躍，只知道，自己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
和筱秋一樣高興的除了爸媽、妹妹，還有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