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心緒不佳,身子虧空得厲害,云妃胎象并不安穩(wěn),被迫臥床休養(yǎng)。當(dāng)時太醫(yī)一度憂心龍嗣不能平安誕生,幾度探問先帝,若是遇到難產(chǎn)......該如何抉擇。
先帝毫不猶豫地選了云妃。
誰知造化弄人,云妃熬過了難產(chǎn),誕下小皇子,卻熬不過一碗后宮的毒蔘湯。
清蘭黯然垂淚,“娘娘喜愛梅花,曾親手繪了一幅墨梅圖,讓奴婢繡成被面,期許小殿下長成一個鐵骨錚錚柔中剛的君子,但還未繡成,娘娘就......奴婢僥幸逃過一死,茍延殘喘至今,能親眼見到殿下一面,就算是死也無憾了?!?p> 慕榕腦海里轟然炸開,突然想起自己在哪兒見過這幅墨梅圖了——楚晴嵐的靈堂前,供奉了一幅她生前以斷發(fā)、鮮血繡給墨景熙的生辰禮。
那繡樣與清蘭的針法不能說并無二致,但構(gòu)圖布局極為神似,若說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恐怕也能魚目混珠。
這又是為何?
她顫巍巍地指著屋里的繡棚,對著赤炎悄聲道:“命人盯著清蘭如何完成這幅繡圖,不得有誤。”
赤炎雖覺得奇怪,仍點頭應(yīng)允。
墨云霄沉默許久,才又開口,“本王曾答應(yīng)過夢佳,助她奪回她應(yīng)得的東西。不過朱家......恐怕危矣?!?p> 這是殿下開恩,提前示警了。
清蘭凄然一笑,盈盈下拜,“奴婢罪孽深重,負(fù)了娘娘的教導(dǎo),也愧對盧修深情,更無面目拖累佳兒,殿下,就此別過,還望珍重?!?p> 至于夢佳未來的際遇如何,也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墨云霄微微頷首,“妳好自為之吧?!背铃涞捻庾允贾两K毫無溫度,身形倏忽一閃,轉(zhuǎn)瞬間就消失無蹤。
空蕩蕩的屋子里,清蘭雙腿一軟,無力的跪坐在地,背脊冷汗涔涔,幾乎要不能呼吸。
她等這一天,委實等得太久了。
清蘭消瘦的臉頰仿佛又蒼老了幾分,久歷風(fēng)霜的眼眸越發(fā)黯淡無光,痛苦地揪著胸前的衣襟,幾不可聞地囈語:“娘娘,求您原諒奴婢......”
夜色沉沉,星河隱沒。
墨云霄帶著慕榕離開了朱府。
從他竄上屋頂?shù)哪且豢蹋介啪筒煊X男人的情緒不對勁,但她什么也沒問,悄悄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前,聆聽那亂了節(jié)奏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得她心口刺疼。
不知在寒冷的夜風(fēng)中晃蕩了多久,墨云霄才帶著慕榕回到老宅,并肩躺在床上,一語不發(fā)地望著帳頂出神。
慕榕撐起身子,像撫慰迷路的孩子般將他擁在懷里,試圖用自己微小的力量溫暖他寒凍的心。
“霄,無論如何,你還有我呢?!彼剜驼Z,指尖輕輕順著他如綢緞般的黑發(fā),親昵而溫柔。
縱橫天下無人匹敵的墨王,此刻溫順地躺在她懷里,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慕榕心疼壞了,恨不得把畢生所有的力量和勇氣都分給他,為他抵御一點無情的風(fēng)雨。
墨云霄靜靜感受著她溫?zé)犰儋N的安撫,自從記事以來,他所有被溫柔擁抱的記憶,全都來自慕榕。熱血未涼,皆因世上還有這么一個人,讓他傾盡所有地愛著。
這是他僅存的、不能失去的唯一了。
慕榕的擁抱就像黑暗中的指路燈,飄搖的三魂七魄全都有了歸屬,被前塵往事激起戾氣和陰騭全都退散,心中一片寧靜平和。
恢復(fù)過來的墨王殿下不得了。
慕榕:“…...”臥槽她想打人!
體重永遠(yuǎn)是女人過不去的那個坎兒,就算慕榕自覺瘦如一道閃電,也不能原諒厚顏無恥賴在自己懷里的男人,竟敢一邊占著便宜一邊口出誑言!
“你自個兒悲春傷秋去吧,我不理你了!”她毫不留情地推開墨云霄的腦袋,實在不理解男人干啥天外飛來一筆,破壞如此溫馨靜謐的氣氛,怒火蹭蹭蹭直冒,“你給小爺搞清楚,我、沒、胖!”
只是晚膳吃得多了些,還未消食罷了!
墨云霄無辜地勾著唇角,貌似他才是那個心靈受創(chuàng)需要安慰的對象,媳婦兒卻一副他罪大惡極的模樣,背過身去自顧自的生悶氣。
“榕榕?!彼p聲喚她,意料之中的被無視了。
墨云霄翻身仰躺,屈起手臂枕在腦后,姿態(tài)閑適,口中卻自哀自憐地嘆道:“也罷,老頭子卜算過八字,我這一生注定是天煞孤星,爹不疼娘不愛,一生無所依靠,榕榕不想理會我,也是命數(shù)使然。”
他說得好像很認(rèn)命,好看至極的眉峰唇角卻映著星星點點的笑。
語罷還沒默數(shù)到三,慕榕就一把掀開錦被,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撲進(jìn)他懷里,悶聲道:“你就繼續(xù)編吧,老頭子是和尚又不是道士,神棍也有職業(yè)道德的好嗎?”
她才不上這男人的當(dāng),裝可憐賣慘什么的最無恥了!
話雖如此,慕榕卻不爭氣的眼眶泛紅。
云妃的死,始終是墨云霄心底難以愈合的傷疤,為了追尋真相,不惜一次又一次的劃開血肉,一次比一次疼痛入骨。
今晚和清蘭一番長談,不僅沒有消解他心中的疑問,反而更加撲朔迷離,有如置身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距離真相好像又更遙遠(yuǎn)了。
墨云霄會開口調(diào)弄她,也只是不愿讓看跟著一起苦惱傷懷,借此轉(zhuǎn)移焦點罷了。
她的男人,她懂。
墨云霄淺淺一笑,心知這是哄好了,沒想到下一秒慕榕又掙脫開來,急如星火地跳下床,隨口交代了句:“在這兒待著!”隨即哐啷啷地摔門而出。
……墨王殿下這回真的懵了,他是追還是不追呢?
幸好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慕榕就回來了,手上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面,鮮美的雞湯做底,細(xì)白面條上鋪了翠綠的青菜,還臥了顆黃澄澄的雞蛋,在她推門而入的瞬間,墨云霄猝然坐起,那模樣居然有些無措。
他是真沒想到,慕榕竟然為他做了一碗長壽面。
“驚訝什么呀,我不是答應(yīng)過你,生辰時給你煮面的嗎?”慕榕橫了墨云霄一眼,把人拉到桌邊坐下,將筷子塞進(jìn)他手中,笑咪咪地說道:“快吃吧,幸好廚房燉了雞湯,都是現(xiàn)成的,湊合著吃,別太感動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