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你多留個心眼,六弟他......”墨景熙欲言又止,皺眉擺擺手:“人總是會變的,罷了,由他去吧。”
墨景淵要是真在大婚之日鬧事,橫生枝節(jié),對墨景熙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兒。
墨景熙揉了揉額角,神色疲倦:“可有榕兒的下落?”他其實不抱持任何希望,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司棋老實巴交地點頭,從懷里拿出一封密信,恭恭敬敬地呈上,“王爺請過目。”
這可是府中暗衛(wèi)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探到的消息,他一拿到手就趕緊來水月軒,但是看王爺心緒不佳,才藏著不敢拿出來。
就怕王爺讀了密信,會更加失落啊。
“……”墨景熙狠狠剜了司棋一眼,搶過密信,一目十行地讀完,果不其然,臉色瞬間黑沉如鍋底。
榕兒......這膽大包天的女人,果真獨自離京去尋皇叔了。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榕兒離京多久了?”墨景熙翻著寥寥數(shù)語的密信,流露出久違的焦急神情——他所有情緒都被慕安那家伙磨得心如止水,幾乎要相信自己苦苦打探慕榕的下落,都是在任性無理取鬧,沒事找事干。
沒想到傳聞都是真的,慕榕真的跑了。
該死的慕家!該死的慕安!
墨景熙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飛越關(guān)山萬里,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逮回來。
眼見王爺急得跳腳,司棋連忙躬身道:“王爺,墨王府和慕家戒備森嚴,咱們的人插不進手,這還是從京兆尹那兒查到朱兒曾悄悄出城,至今未歸,才推敲出來的?!?p>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說道:“還有一事......咱們安插在皇后娘娘那兒的暗衛(wèi)回報,個把月前,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過一隊墨王府的人馬,確實是往秦城的方向,后頭還跟著幾撥來路不明的探子,但是中途跟丟了,再也無跡可尋?!?p> 墨王府的人馬極有可能是慕榕的隨從,至于暗中跟蹤攔截的探子是何方神圣,墨景熙自小生于皇家,又豈有猜不出的道理?
那些人不外乎是父皇身邊的暗龍衛(wèi),或是鳳儀宮的勢力,只要把慕榕拿捏在手里,就能鉗制墨王跟慕家。
墨景熙捏緊密信,既憂且怒。
京城流言漫天,無論是哪一方人馬,只要逮住慕榕,就等于拿到掣肘墨王與慕家的把柄......墨王叔號稱天圣國的戰(zhàn)神又如何?還不是落得一個生死不明,還連累榕兒葬送下半輩子的幸福?
墨景熙無計可施,只能把滿腔怒火發(fā)泄在慕安身上。
這一日散朝后,墨景熙又在金鑾殿外堵人,開口就是:“本王什么都知道了,慕參政明人不說暗話,休要再敷衍本王!”
慕安定定地凝視氣急敗壞的四王爺,竟反常的沒有拒他于千里之外,“王爺,一塊兒走走吧?!?p> 兩人安步當車,走在長長的甬道上,眼前是萬仞宮墻,腳下青磚墁地,宮道兩旁堆積的瑩瑩白雪,在日光映照下,竟生出難得的靜謐安詳。
慕安衣袂飄飄,氣度清淡如出岫之云,像是佛龕里寶相莊嚴的菩薩,終于愿意開口度化墨景熙這自擾的庸人。
“四王爺,您可聽說過北方有一種五色神鳥,羽毛絢麗,飛舞之間,有五彩祥光環(huán)繞,極其炫目,千年難得一見,一見則國祚昌盛,庇佑蒼生?!蹦桨簿従徴f道,眸底平靜無波。
墨景熙猜不透慕安在打什么啞謎,遂搖搖頭:“本王不曾聽說,若是世間真有此等祥瑞之物,也當隱居在深山大澤,不會輕易讓人一睹其廬山真面目。不過若是有緣得見,亦是我天圣國之福?!?p> 慕安微微頷首,“四王爺所言極是,世人多半相信虛妄,就算擺在眼前的只是一般的五色鳥,空有華美的羽翼和婉轉(zhuǎn)的叫聲,只要有一人信了,便一傳十、十傳百,到最后這只欺世盜名的五色鳥,也能讓人信以為真,高居在廟堂之上,供萬人膜拜景仰?!?p> 這弦外之音......墨景熙并非愚駑之人,將朝中諸事在心里過了一遍,不禁一怵,凜聲道:“慕參政言下之意,莫非是朝中有沽名釣譽之輩,甚至禍亂朝綱,影響國祚?”
他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失望,吹過冷風嘗過挫敗,早已看透身在皇家的孤獨與悲哀,但不代表他就能無視朝政憂患,自掃門前雪,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慕安不咸不淡地問:“若是此人位高權(quán)重,非四王爺力所能及,又當如何?”
墨景熙毫不猶豫:“傾本王所有,除之而后快?!本退阄桓邫?quán)重,在皇室面前也不過是臣子,又有何慮。
慕安手背于身后,隱然有幾分慕太師年輕時的風范,悠然道:“如若是至親之人,又當如何?”
墨景熙啞然,突然覺得慕安的臉孔如籠罩在煙嵐之中,飄渺曠遠,他竟有些看不清了。
他向來只將慕安當作是慕榕的哥哥、慕家的朝堂勢力之一,卻從沒想過,此人乃是盡得慕太師真?zhèn)鞯闹问乐?。先帝曾說過,慕敬一言能定天下,慕安此人,又肯為誰所用?
墨景熙收斂起紛飛的心思,肅然道:“國家大義當前,無親疏遠近之分,黎民百姓的福祉才是重中之重?!?p> 慕安淡然的臉上劃過一抹笑意,拱手道:“四王爺,還請記得今日所言,請留步,不必相送?!?p> 長長的甬道已然到了盡頭,他走向?qū)m門口等待已久的馬車,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臉懵的四王爺。
......他沒要相送???
除了玄之又玄的五色神鳥寓言,他都探聽什么了?
榕兒的消息呢?皇叔的下落呢?
這哪門子忽悠人不償命的臭毛??!
入夜以后,墨景熙獨坐在書房,挫敗地發(fā)覺自己滿腦子五色鳥,根本無法靜下心看書。
以他糾纏慕參政多時的經(jīng)驗看來,假若慕安不是存心唬弄人,那么偽裝成五色神鳥的雜禽,禍亂朝綱一說,必然另有深意。
隔日,墨景熙心中的疑問,在一個人身上得到了解答。
那人正是蟄伏多日的六王爺,墨景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