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霄好笑地摸摸她的發(fā)，“問什么傻話呢，妳就是妳，在我眼中獨一無二就夠了。”
真要計較，他也只會懊惱命運為何讓兩人現(xiàn)在才相遇，多繞了點彎路，多吃了點苦頭，多浪費了點相見不相識的緣分。
慕榕心中悸動，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藥挺管用的，早就不難受了?！?p> 畢竟是單身二十余年的男人，放肆就放肆吧，誰怕誰？
饒是她自覺見過大風(fēng)大浪，再度來到仁壽宮時，內(nèi)心還是有點惴惴不安。倒也不是怕了太后，就是覺得這老太婆的手段太令人一言難盡，她怕自己做不好表情管理，會忍不住流露出殺意。
今日皇帝、皇后也在場，同太后坐在一處閑話家常。
墨云霄神色自若地請了安，對于過了晌午才進宮一事只字不提。
慕榕倒是老老實實的跪拜請安，行禮如儀，該有的規(guī)矩樣樣沒落下。
太后賜平身時，她起身的動作慢了些，墨云霄突然伸手過來扶了一把，還認(rèn)真地叮囑：“慢點兒，小心些?！迸滤そ凰频臄堉环?。
......慕榕內(nèi)心受到一萬點暴擊，很想解釋自己不是才大婚一夜就有了崽，但又怕越描越黑，萬一墨云霄這直男又蹦出什么驚人之語，她可能必須當(dāng)場挖坑為自己埋尸，只好忍下這口氣，硬著頭皮承受三位大佬好奇的目光。
皇帝毫不掩飾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墨云霄完全沒get到她的尷尬，還低頭關(guān)懷備至地問：“怎么，能站嗎？”
“…...能！”不只能站還能跑能跳能揍人！
皇后看出端倪，恰到好處地打趣道：“母后您瞧瞧，皇弟是心疼榕兒了呀?！?p> 好一陣子沒見，太后又衰老憔悴了幾分。厚重的紫金赤鳳袍下，單薄的身量顯得不堪負(fù)重。
她淡淡一笑，那笑意淡薄如素，擺了擺手，“賜座?！?p> 宮人搬來象牙雕花團凳，兩人謝過太后入座，眾人圍著雕致精美的銀絲炭盆，倒真像是冬日里取暖閑話的一家人，這畫面乍看之下和樂融融，在慕榕眼里卻像一群各懷鬼胎的豺狼虎豹，誰不心懷忌憚?wù)l遭殃。
畢竟前后任宮斗界冠軍都在這兒，說不定自己現(xiàn)在還成了她們共同的敵人，稍有不慎，便會引火上身，她干脆當(dāng)起傻白甜小媳婦兒，依偎在夫婿身邊默不吭聲。
其中興致最高的還是皇帝，不見外地笑道：“十三啊，你府里那幾株綠萼梅開得甚好，孤高幽絕，頗有傲骨之風(fēng)，改日朕還得去瞧瞧，順道討杯酒喝?！?p> “遵旨?！蹦葡鲆荒樢馀d闌珊，心想你可千萬別來，但還是勉強應(yīng)下了。
皇帝日理萬機，哪兒能任性地隨心所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除了昨晚去墨王府喝喜酒，上一回出宮還是秋月祭，也沒見他去過幾個皇子府，如今倒是對那幾株綠萼梅念念不忘？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皇后神色淡淡，“皇上好雅興，聽說近日龍游梅盛放，香若甜脂，極為壯觀，臣妾命人備下雪梅花釀，皇上和皇弟可前去賞玩一番，如何？”
慕榕莫名聽出幾分較勁的意味，太后雖然置身事外，默不吭聲，但她有預(yù)感，賞梅只是個幌子，皇后娘娘明顯話中有話，這事兒顯然過不去了。
墨云霄單手捧著天青金帶竹紋蓋碗杯，也沒怎么喝，甚至連眼神都沒分給皇后一個。
“那倒是，傾香殿的骨里紅雖開得好，也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皇嫂命人栽植的蠟梅園，改日皇嫂若要再宴請北月國公主和大臣女眷，想必有更好的選擇了?！?p> 語氣清清淡淡，銳利鋒芒卻如出鞘之刃，此言一出，皇帝和皇后齊齊變了臉色。
太后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聽人提起過“傾香殿”三個字，塵封的記憶閘門一但打開，就有太多見不得光的晦暗齟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她老邁的眼中劃過一抹怒意，微微下陷的眼窩透出幾分戾色
“哀家病了好些時日，這宮里都成什么樣了？在先帝最鐘愛的傾香殿，宴請北夷人......皇后還不如砍了那些骨里紅當(dāng)柴燒呢，霄兒，你說是嗎？”太后一字一句說道，語調(diào)悠緩，卻帶著迫人的威壓。
墨云霄不置可否，若不是在皇宮縱火動靜太大，他老早就想一把火燒了這破地方，首先要下手的就是這座仁壽宮。
他瞥了眉頭深鎖的黃帝一眼，默不作聲。
皇后嚇出一身冷汗，她真沒想到墨云霄竟敢當(dāng)著太后的面提起此事，一時有些慌了手腳，連忙躬身解釋道：“臣妾不敢，北月國公主此行是為了和親而來，也算是好事......臣妾心想天圣國作為東道主，為公主洗塵接風(fēng)，乃是展現(xiàn)上國泱泱氣度，才邀了幾個品行才華出挑的大臣之女作陪，一起詠梅賞雪......”
她咬了咬牙，低頭道：“只是當(dāng)日眾人言語間有些誤會，惹得皇弟和榕兒不快，是臣妾思慮不周。不如臣妾命人將那幾株開得最好的龍游梅移到墨王府，當(dāng)作是給皇弟賠罪了?！?p> 慕榕身為一個安靜的旁觀者，深深覺得這你來我往之間，暗藏的機鋒實在太深奧。
太后究竟是要敲打皇后呢？還是斥責(zé)墨云霄呢？
皇后這番話，究竟是反省，還是想拖慕榕下水，試圖將太后的怒意禍水東引？
高手過招，沒有她插嘴的余地。
她就一無辜的小媳婦兒，只能驚慌失措地望著自家強大的夫婿——嗚嗚嗚，求保護！
墨云霄眸底閃過一抹笑意，他的小妻子還真是冰雪聰明，知道自己今天是給她出氣來了，配合得天衣無縫。
他將茶碗不輕不重的往茶幾上一放，淡聲道：“皇嫂不必興師動眾，大臣之女當(dāng)眾妄議王妃事小，國之體面事大，傾香殿曾經(jīng)是父皇讀書賞梅之地，皇兄多年苦心維護不易，還望皇嫂惦記著點他老人家的教誨，莫要惹人非議?！?p> 這話其實只說了一半，但在場的都是人精，點到為止，不需把話說破。
傾香殿何止是先帝賞花讀書的御園，還是他為了討云妃歡心而建，在佳人香消玉殞之后，緬懷伊人身影的傷心之地。
每年冬天，先帝都會帶著年幼的墨云霄去賞入冬的第一場雪梅，對他們父子來說都是意義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