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霄從未向蕭媛應(yīng)證過這段往事,但他心如明鏡,當時蕭媛保的不是太后的性命,而是他的。
“至于師母為何對我施以援手,我并不知情?!蹦葡龅卣f道,“或許是出自同鄉(xiāng)之誼——云家也來自青鳶山?!?p> 他猜想蕭媛與云嫣然可能是舊識,但也只是猜想,任何與云妃扯上關(guān)系的人,都已死于非命,他也從未向永安方丈提起過這段往事,就這么在心里埋藏了整整十年。
蕭媛對墨云霄的態(tài)度不同,他當然有所察覺,無論她是念在故人情誼也好,尊重女兒心中所愿也好,榕榕一日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他心里就永遠不踏實。
果然,人孤單久了,會因為執(zhí)念而貪心妄為。
慕榕震驚地說不出話,她哆哆嗦嗦地爬上岸,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一個激靈,轉(zhuǎn)身脫口而出:“墨云霄,當初你在四王府出手相助,是因為小時候見過我一面?還是因為不想欠著一段陳年的恩情?”
“那么后來呢?你屢次救我,心里想著什么?”
她茫然得厘不清頭緒,“我不大懂聰明人的彎彎繞繞,你能不能誠實告訴我,你就是單純喜歡我這個人,沒有摻雜什么別的心思,是嗎?”
慕榕并不清楚自己想聽見什么答案,也不懷疑墨云霄是真心想娶她為妻,只是她占著原主的身份,霸著慕家的寵愛,而她......真心喜歡的男人,都是因為原主才多看了她一眼。
她算什么?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賊?
墨云霄直起身子,黑眸幽暗,一語不發(fā)地仰望著渾身濕透的小姑娘。
那么倔強,那么慌張,問著他根本不屑于回答的蠢問題。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抹靈光,他沉聲道:“有來有往才公平,妳不也有事瞞著我?”
對不上號的生辰、與傳聞中判若兩人的個性,還有一身驚世駭俗的絕學......她身上的秘密恐怕不亞于他,如今卻在這兒言之咄咄地質(zhì)疑他的真心,仗著他的喜歡為所欲為。
墨云霄不是真想逼問她什么,只是有些壞習慣不能慣著,要是哪天來個驚天動地的打擊,他才真的會瘋。
慕榕卻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突然炸毛,小臉繃得死緊,爬起來就往外走。
他娘的她跟這個人沒法兒溝通。
是,她就是個偷了身份的賊,還有臉在這兒問人家是不是單純喜歡她。
人可以不要臉,但總要有點自知之明。
這個秘密是慕榕心中的坎兒,怎么也過不去,只覺得繼續(xù)待在原地一秒,她整個人都要委屈炸了。
墨云霄早知她不會輕易吐實,卻沒想到這小祖宗脾氣還是這么硬,夜里溫度太冷,她又沒有內(nèi)功傍身,渾身漉漉地往外多走一步,都可能凍出病來。
他縱身一躍,攔在她面前,眉頭緊鎖:“站住,沒許妳走?!?p> 慕榕不由分說地用力推開他,整個人都在瑟瑟發(fā)抖,“離我遠點,我上哪兒去還需要你同意嗎?你又是我什么人?仗著我欠你恩情,仗著我喜歡你......”
寒風刺骨哪比得上心冷,她越說聲音越低,“是,我這人疑點重重,不懂禮數(shù),不像你見過的大家閨秀,你就當我是個冒牌貨,沒資格當什么墨王妃,行了嗎?”
一想到復雜糾葛的愛恨情仇,慕榕就頭痛欲裂,語帶嘲弄道:“先前是我質(zhì)疑得不對,墨王殿下哪里需要跟我娘談什么利益交換?慕家沒什么能讓您看上眼的,我也不是什么有利用價值的籌碼,我是個......我......”
她終于忍不住吼道:“我特么的是個活生生的人!”哪怕是個A貨,一樣會哭會笑會傷心,禁不起被喜歡的人挾恩圖報。
誰欠誰,哪里能分得清?
墨云霄冷冷地望著慕榕,氣到后槽牙都快磨碎了,咬肌蹦出,英俊的臉龐森冷陰鷙,心想她何止是個活生生的人,簡直是個祖宗。
他瞞著欠蕭媛恩情的事不說,是因為其中還有太多未明的疑惑,不想拿出來干擾慕榕,怕她卻步,怕她為難。
果然,說了比不說更麻煩。
“慕榕,我說過的話,妳全當作耳邊風?”他毫不掩飾受傷的心情,黑眸暗得驚人,“我,前半輩子沒一天想著好好活下去,犯得著拖妳一起受累?妳究竟是太高看我,還是太不把自己當一回事?”
什么籌碼,什么恩情,都去他娘的吧。
墨云霄又逼近一步,盯著她手腕上的玉手串,意有所指,“妳藏著什么秘密,我心里有數(shù),不管妳說什么我都會信?!?p> 他陰沉著臉,隨手拾起外裳給她披上,氣運丹田,內(nèi)力轟然爆發(fā),轉(zhuǎn)瞬間兩人身上從衣服到發(fā)絲,一滴水珠兒都不留。
“為何妳就不能相信,我就是要妳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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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晌午,馬車轆轆而行,穿過人聲鼎沸的鬧市,低調(diào)樸素得與街景融為一體。
赤炎依舊戴著一頂遮去大半邊臉的笠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伛{車,對馬車里沉重的低氣壓恍若未覺。
不是沒發(fā)現(xiàn)姑娘心情極差,只是這事兒沒他們插手的余地。
昨晚墨云霄只身離開,一個字都沒有多說,冰冷的眼神見佛殺佛;慕榕也沒好到哪里去,別院的燭火燃了一整夜,等到天一亮,她眼睛底下還掛著明顯的灰青色,就說要回家,一刻都不想多留。
白辰等人雖是奉命保護慕榕,可沒膽子強硬地把人留下,青洛轉(zhuǎn)頭就去給主子報信,其他人想方設(shè)法布置人手,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慕榕送回慕家。
哎,要是打亂主子的計劃,真說不準誰得遭殃。
慕榕表面上鎮(zhèn)定,實則心亂如麻,滿腦子都是墨云霄拂袖離去的身影,那么冷傲孤獨,好像天地間再也沒有值得留戀的事物。
冷靜了一夜,想起那場莫名其妙的爭吵依舊堵心,但她更在意墨云霄究竟識破了什么秘密——最糟的狀況是被墨云霄當作長相一模一樣的冒牌貨,因為種種狗血誅心的理由頂替了慕家大小姐。
就算是如此,也比坦承來自幾千年外的異世,被當作邪說異端來得好。
墨云霄若還愿意接受她,那么......就再試試看。
如果不能......慕榕不禁苦笑,那她趁早去跟云妃娘娘懺個悔,不該大放厥詞立誓會一輩子陪著他、守著他,許諾言猶在耳,這么快就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