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還初別了老先生和李鶯兒來到西南一座道觀,抬頭看見‘真知觀’三個鎏金大字。字跡玄妙非常,如風云激蕩,乍看之下含有玄門真意。
“不凡?!标愡€初不禁贊道。
問了門口道士,得到那名少女入住真知觀的消息,只是未經(jīng)邀請不得經(jīng)入真知觀內(nèi)院。
陳還初本想報上自己山門,只是想起老頭笑嘻嘻的臉便打住那個念頭。
難不成要守在真知觀外等那名少女?
陳還初打消此念,上前問道:“敢問那名少女姓甚名誰,來自哪座山門?”
那道士輕輕搖頭,嘆息,徑自轉(zhuǎn)入院內(nèi),徒留陳還初自己站在外院。
陳還初徑直踏入,在外院觀察一番。那守門道士走向內(nèi)院,在一扇門外駐足,問道:“女修士,院外站著一位年輕修士,說是尋你?!?p> 半晌屋內(nèi)一絲聲響也沒有,那道士轉(zhuǎn)身便走。
屋里燃燒著安神香,香爐里飄散著藍色的煙。
那名少女睜開明眸鳳眼,旋即閉眼,她維持打坐的姿勢始終未動分毫。只是她頭上冒著絲絲飄渺的寒氣,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她的唇緊緊抿著,胸口浮動,好似里面翻騰著滔天巨浪似的。
她臉色煞白,唇色已失去肉色,整張臉結(jié)了淡淡的薄霜,霜點覆滿她俊美的面龐,就像冰窖里冷凍的人兒。
突的,她噴出一口鮮血,血順著嘴角滴滴落下,染紅她的唇。
“還是不行嗎?”她喃喃自問。
她冰寒的體質(zhì)乃千年難遇,最是適合修習玄門無上妙法--水鏡冰心訣。只是孤陽不生,孤陰不長,她雖是冰寒體質(zhì),但是陰寒體質(zhì)加上修習水鏡冰心訣亦需要定時驅(qū)散體內(nèi)寒氣,不然有礙修行不說,更會傷及命脈。
“只要找到龍陽珠就可以...只是哪里去尋?”她想起師父水月師太說過的話,苦笑著搖搖頭。
“除卻龍陽珠,尋找純陽之人雙修的話也可?!?p> 水月師太心疼她這個小徒兒,雖然不恥男女雙修,但為了她的這個好徒兒也替她指出一條明路。
水月庵最喜冰清玉潔,最愛清凈無為。每當眾師姐妹見到她便面露嘆息和愁容。那名少女不想繼續(xù)待在水月庵受人可憐,便辭別師父踏上尋找龍陽珠的旅途。
真知觀內(nèi)栽種幾棵一人合抱的長青松柏,正殿里供奉三清,正殿外供信徒焚香祭拜的九龍香爐。陳還初站在三清塑像前恭身行禮,轉(zhuǎn)身便走出正殿,往進出內(nèi)院的通道望去,希望看見那名少女。
不知上天垂憐還是怎的,那名少女出現(xiàn)了。只是哪里不對勁,陳還初望著那名少女,發(fā)現(xiàn)她的面容蒼白許多。
那名少女走近了,那雙明眸還是那樣水波不興,如萬古不化的寒冰。
“你找我有何事?”那名少女淡漠的說。
“承蒙女俠救命大恩尚未報答...”陳還初拱手道。
未等陳還初說完,那名少女便冷冷的打斷他:“不必了。”
“你受傷了?”陳還初關(guān)心的問。
“不關(guān)你事。”那名少女不再理睬,徑直往外走。
陳還初跟在身后,“未報答姑娘救命大恩,在下不敢離去。”
“姑娘,但有需要,在下必盡力為你取來?!笨粗敲倥婧?,身上散發(fā)著寒意,知道她若不是修習寒冰之類的功法出錯便必定有隱疾,想著為她做些事也好,便不自量力的開口許諾,但陳還初自開口說完便后悔。
陳還初進玄門少華山修習十六年,只鉆研保命之術(shù)和吸納元氣之理,于武功上并無建樹,是以能花錢辦到的事陳還初尚可為一二,若是尋找什么天才地寶補練之道陳還初便萬萬難及。
那名少女稍稍停下,那一停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停下,只是心里有那么一分希望在,希望著什么。
“龍陽珠你可知道?”那名少女偏過頭,卻只露出小半張臉,即使蒼白,倒也是道觀里最亮麗的風景。
“龍陽珠?”陳還初略一沉吟,繼續(xù)道:“我在少華山修習時鉆研過各種典籍,確實有一本書記錄著龍陽珠的秘密。只是龍陽珠只對冰寒體質(zhì)或修煉冰寒法訣功法之人有用,而修習寒冰法訣的除了水月庵門人偶有習之便是雪域天山一脈,所以少華一脈并不在意?!?p> “哦?你倒有些見識?!蹦敲倥疀]料到眼前的少年竟能知曉這許多事,不免高看陳還初一眼。
“只是不知天山一脈是否有龍陽珠,據(jù)說龍陽珠早已在十三年前不知何故消失,導(dǎo)致天山一脈修為難以寸進,只得尋找純陽之人走雙修之道,不免可惜。”陳還初打量那名少女一眼,亦為她感到可惜。
那名少女被人看穿自身的隱秘也不氣惱。她的師父水月師太尋找龍陽珠十數(shù)年,輾轉(zhuǎn)大江南北千里萬里,就連塞北冰域也去過,每回總是無功而返。每每看見師父越來越蒼老的面容那名少女便忍不住落淚。
水月師太勸過她的徒兒--那名少女修習水月庵正宗功法,可每每看到她的徒兒一旦斷絕修習水鏡冰心訣便身受冰寒體質(zhì)的痛苦折磨,水月師太便心疼不已。而天山一脈走失龍陽珠,便將懷疑的目光指向水月庵,導(dǎo)致兩大玄門大派交惡。水月師太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過多解釋。天山一脈便記恨起水月庵,一旦發(fā)現(xiàn)水月庵門下行走世間,總要上前找麻煩。而這樁不是秘聞的秘聞虛機子也偶爾提過,只是每次都為水月庵里的女徒林青兒和天山一脈惋惜。雖然虛機子作為和事佬調(diào)解過幾回,可總是使水月庵和天山一脈越鬧越遭,虛機子便閉門只關(guān)心少華山門內(nèi)事。
“我叫林青兒,水月庵水月師太門下?!绷智鄡赫f完便如釋重負,面色也漸漸好轉(zhuǎn),顯出血色來。
“陳還初,少華山虛機子門下?!?p> “過幾日我便去南華山拜山,我們在此別過?!绷智鄡涸频L輕的說,隨即走出真知觀。
“等等?!?p> 林青兒轉(zhuǎn)過頭,皺眉道:“怎么?當日我出手相助也只是看不慣那伙強人劫道害人,你不必掛懷。再說我修煉功法受阻也是我自己的事。你若是過意不去偏要報答,我一時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夠讓你心里過得去?!?p> “我隨你去南華山一趟吧,就當還你的救命之恩。我不愿欠人情。若是不早日還了,恐怕我會夜夜難寢,日日難安了?!标愡€初無奈道。
撲哧一聲,林青兒罕見的笑了。
陳還初看著林青兒掩袖,眉眼含笑,那一刻真是動人心魄。
“只怕不讓你跟著你便早早亡了,在閻羅殿里少不得怨我?!绷智鄡貉孕︽替蹋曇魫偠鷦勇?,衣擺隨著林青兒的歡笑而抖動。
“你笑起來真好看?!标愡€初忍不住夸了一句。誰知林青兒立刻收起笑臉,鐵青著臉,拂袖轉(zhuǎn)身離開。
長得美的女孩都喜歡別人夸她美,或者林青兒自小長在水月庵不懂男女之事的緣故。
“我錯了?!标愡€初跟上林青兒,向她道歉。
“師父說男人都是負心人,嘴里甜,心性卻最為放蕩不潔?!绷智鄡嚎粗愡€初,眼眸里毫無波瀾,如冰冷的漆黑之夜。
“我...”陳還初不知道為何想要跟林青兒解釋,除了那個我字便生生斷了話頭,實在想不到合適的話語。
“我什么?你也是師父口中的男人。再說我為什么要生氣?你我才互通姓名,見過兩回面而已。你不要跟著我,像你這樣的男人不死在我這里便死在其他女子那里。我我哼!”林青兒甩頭離開,揚起烏黑的秀發(fā)。
林青兒不知何故生氣,或許是自己將死之人卻又平白搭上陳還初性命的緣故,或許是...林青兒也不知道為何,只知道大步向前走,心里不知是愧疚還是其他。
林青兒對師門愧疚,現(xiàn)在卻又對剛認識的陳還初愧疚。她相信別人,生怕陳還初真的會為無法報答她而死。
林青兒鼻腔一酸,眼淚便沾濕視線。
陳還初默默跟著,不發(fā)一言。
林青兒止住步,掩袖抹淚。
“三日后辰時在真知觀碰面,過時不候。”
陳還初望著背劍匣的束冠少女越來越遠,只感覺那個背影太過孤寂。他想跟上去,即使做那護花使者也好。陳還初打定主意,快步跟上去。
出了城門,林青兒朝城郊而去。陳還初跟在林青兒不遠處,見林青兒遭到一伙流氓包圍,急忙趕上前將林青兒護在身后。林青兒剛想動手,卻見陳還初擋在身前,緊握的雙手便松了松。
“她是我的人兒,莫要傷她。有什么沖我來?!?p> 領(lǐng)頭的華衣錦緞闊少壞笑著,大拇指直指自己鼻梁,囂張道:“湘州城里我乃州府衙內(nèi),整個地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是何人敢壞本少爺好事?趁本大爺心情好趕緊閃開,不然叫你吃不了兜著走?!?p> 其余的打手紛紛捋了捋袖子,做出要打架的架勢,氣焰好不囂張。
“有話好商量,有話好商量。我這里有些孝敬,還望州府衙內(nèi)笑納?!标愡€初賠笑,伸手往懷里掏。
那衙內(nèi)大笑道:“銀錢我看不上,我只要你身后的女子。給我上!”
林青兒不動聲色,已然預(yù)備教訓一番紈绔,地痞流氓們作勢要打,誰料陳還初掏出明晃晃的八卦鏡,只一閃便照瞎一眾地痞流氓的眼睛,衙內(nèi)捂住眼睛在地上打滾,嘴里大罵不休。
陳還初猛踢衙內(nèi)幾腳,收回八卦鏡。
“你給我等著,我告訴我爹,讓你不得好死?!毖脙?nèi)咒罵著。
陳還初回頭看見林青兒,卻見林青兒嘴角帶著一抹笑意,“想不到少華山的八卦鏡竟讓你這般使,要是虛機子師叔知道了非得氣吐血不可?!?p> 陳還初嘿嘿笑道:“老頭子知道了也無妨,畢竟除邪衛(wèi)道外,保護玄門弟子不受世俗污穢襲擾也是同為玄門弟子本分?!?p> “說的倒也漂亮,只是這里不能再待了?!绷智鄡赫f完便跨過腳下的地痞流氓,往南華山方向走。
“等等,”陳還初追上林青兒,提議道:“要不買幾匹馬騎騎?”
林青兒腳步未曾停半分,只留下“我不會騎馬”便繼續(xù)走著。
陳還初想要與林青兒共乘一匹馬兒的想法立即打消。畢竟剛剛認識就想要同乘,未免讓人起疑。于是陳還初回頭望了眼城門方向,便跟著林青兒離去。
走南華山
未免被衙內(nèi)派來的人追擊,陳還初提議走小路。林青兒點頭算是答應(yīng)。一直走了七八里路,人群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陳還初和林青兒兩人待在荒山野地。
“夜黑了?!标愡€初望著夜色說。
“嗯?!?p> 陳還初想起那夜與林青兒初遇的時候,現(xiàn)在又是深夜里兩人處在荒野。
“你辟谷了沒?”陳還初擔心林青兒饑渴,便問道。
“嗯。”林青兒點頭,她的一聲‘嗯’幾不可聞。
“我還沒?!标愡€初不好意思的干笑兩聲,從懷里掏出一塊饅頭啃起來。
陳還初聽見林青兒一聲輕笑,隨即又消失不見。篝火將林青兒的臉照得明黃,陳還初只覺得林青兒面容清秀干凈,比他的小師妹倒干凈得多。
看著林青兒打坐的姿勢,陳還初坐在林青兒身旁看著她安靜打坐,嘴里啃著饅頭,卻比吃了龍肝鳳膽還美味。
“看什么?”林青兒睜開雙眼,那雙鳳眼和面容勝過世間萬千。
“沒什么,就是看著你,只覺得你比天上仙女還要脫俗有仙氣?!?p> “我雖未見過真正的仙女,可也知道我是凡,仙女是仙,比不了。你再這樣胡說讓天上的仙女聽見了,可別想有好日子過?!绷智鄡喊琢岁愡€初一眼,重又閉上眼睛凝神去了。
“你可聽過仙女湖的故事?”陳還初問。
“嗯?”林青兒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傳聞是這樣的,以前有位仙女思凡,嫁于農(nóng)家為妻。后來被天上的兵將抓住,封印在湖里。只是世人總為仙女勇于為真愛付出而贊揚,卻不想那農(nóng)家也是傷心欲絕?!?p> 林青兒無聲,陳還初續(xù)道:“如果我是農(nóng)家,我若知道會是分離,我不會跟那仙女結(jié)合?!?p> “...”
陳還初見林青兒無聲,打坐修行。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陳還初率先睜開眼來,“是誰?”
那人卻是個女子,夜太黑,加上篝火照她不著,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感覺出她那體嬌柔弱的女子氣息,只是給人一種陰寒的感覺。
“天山一脈余曉麗,想著這荒山野嶺的夜肯定沒人,只是看見火光便來湊上一湊?!?p> 那女子走近,陳還初發(fā)現(xiàn)她的冷若冰霜尤勝林青兒,只是姿色卻比林青兒不了。
“少華山陳還初。坐吧,同為玄門修士理應(yīng)相互照顧。這是我?guī)熋泌w麗兒,她正打坐,不好叫醒她。還望見諒。”陳還初不想引起天門一脈和水月一脈的爭斗,只好隱瞞林青兒水月庵門下的事。
“哦,少華山啊。我派掌門說起過,少華山掌教虛機子師叔還好吧?”余曉麗問。
“還好?!标愡€初答。
“趙麗兒師妹長得倒也標致,你們真是般配?!庇鄷喳愋χf。
“切莫如此說,師妹不喜歡聽?!标愡€初鄭重道。
“好了,我不說總行了吧?!庇鄷喳愓f。
見余曉麗打坐修習,陳還初放心起來,閉目修習。
“我不是他師妹,我是水月庵門下林青兒?!辈恢螘r林青兒已睜開雙眼,冷冷地看著天山一脈的余曉麗。
余曉麗嘴角上翹出美麗的弧度,眼眸卻冷若冰霜,笑道:“這樣的話我倒要向你討教幾招不可??纯此骡值墓Ψê眠€是我天山一脈的功法好?!?p> 余曉麗站起身來,走到空曠處等待林青兒。
陳還初看著林青兒默然地走向余曉麗,淡淡吐口氣,畢竟兩派的紛爭不是他一介少華山弟子能夠介入得了的,即使少華山掌教虛機子也和不了。
余曉麗揮手間,淡藍色的冰劍冒著絲絲寒氣環(huán)繞余曉麗周身,像歡快的魚兒親昵自己的主人。
“我這寶貝名叫冰魄,取自北海海底千年寒冰,我?guī)煾噶柙普嫒耸钩鰜砟鼙鶅稣麄€千丈崖。我嘛只能勉強冰凍十丈山崖。見你是個可人兒我就不難為你,只要向我天山一脈認個錯我就饒了你?!庇鄷喳悓χ智鄡盒Φ?。
“我這青虹劍取自漠北隕鐵所造,以三昧真火所煉,通體濃綠如玉,師父水月師太施展出來攔腰削斷整個峨嵋山翠竹峰。我倒只能燒凈千里蒼穹白云,削山什么的倒也沒試過?!绷智鄡荷斐鍪謥?,那柄青虹劍竄出劍匣瞬間便立在林青兒手心上,不時抖動發(fā)出劍鳴。
眼看余曉麗和林青兒劍拔弩張的,陳還初總不能枯坐篝火旁看戲。萬一傷著誰,面上不好看不是。
“那個我說...”陳還初話未說完便感覺兩股寒氣自兩位女俠周身蔓延開來,只好眼觀鼻鼻觀心,閉眼打坐。
半晌陳還初都沒聽見聲響,細瞇著眼瞧,只見兩人都沒動靜。風吹動兩人的衣擺和秀發(fā),只能聽見樹葉摩擦的沙沙聲。
樹葉飄落,電光火石間只見兩件寶物劃過,那落葉落在離地三尺才分成兩片。其中一片覆上白霜,一兩片從邊緣處燃起幽藍火焰。
激烈的寶物撞擊著在夜空中砰砰作響,爆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青虹劍劍身冒著幽幽藍火,與藍冰劍寒冰針鋒相對。
樹林中彌漫著冰寒和火灼的氣息。
青虹劍飛過樹梢頓時燃起熊熊烈火,而藍冰劍飛過時整棵樹都被冰凍,覆蓋上厚厚一層冰藍。
“唉,打個架鬧得整個樹林都快給毀了。”
整個戰(zhàn)場一半冒著火焰,一半覆蓋著冰霜。
可寒氣和火灼來回折騰陳還初,讓陳還初一會兒如墜冰窟,一會兒身處業(yè)火。而自陳還初剛感嘆完便覺得直接整個人掉進冰窟里,不自覺直哆嗦。那么一刻,陳還初覺得整個世界安靜了,眼前恍惚好像火焰只在遠處。
“好,不打了。”
“也好。”
余曉麗和林青兒同時收手,藍冰和青虹劍繞著戰(zhàn)場一圈,原本遭到冰凍的瞬間化解,遭到灼燒的也被寒氣淹沒,只是大半密林給燒個精光。
“恭喜水月庵與天山派化干戈為玉帛,可喜可賀?!标愡€初原本以為說了句應(yīng)景的話,不料卻遭了冷遇。
林青兒回到原來打坐的地方繼續(xù)打坐,余曉麗則扭頭走向密林深處。
陳還初不愿提一嘴,生怕觸碰林青兒哪根筋兒給燒成黑炭,就像那大片的密林一樣。
剛才的戰(zhàn)斗激起林青兒血脈翻涌,原本如冰湖一般的神念識海便給融化沸騰似的。林青兒壓制不住便索性不再打坐,只起身,拾起柴火往火堆里填,也不看陳還初。
陳還初實在好奇,問道:“青虹劍應(yīng)屬火屬性法器,而林青兒你修玄冰功法,兩者會不會相互抵觸?”
林青兒苦笑道:“那柄青虹劍乃是師父水月師太為我這個不肖徒兒取來的,而且青虹劍通靈,加上我一縷神識才勉強能夠操控。就因為青虹劍為火屬性法器,能多少壓制我體內(nèi)積累的玄冰之氣,于修煉并無益處。師父為我取來青虹劍只是為了替我保命?!?p> “原來如此?!标愡€初若有所思點頭。
“那余曉麗?”陳還初問。
“余曉麗在修習玄冰訣上遭遇瓶頸,只怕下山也是尋道侶雙修來的?!绷智鄡旱f道。
陳還初見再繼續(xù)這般聊下去便會刺痛林青兒的隱秘,轉(zhuǎn)過話題道:“林青兒,你此去南華山做什么?難不成為了參加南華山祭天大典?”
林青兒言道:“南華山祭天大典在八月二十六日舉行,此去尚有兩個月時間。倒是不急?!?p> “原本南華山祭天大典都是選擇冬至那天舉行,不知南華山掌門真人玄微發(fā)了什么神經(jīng)竟提前舉辦祭天大典。其中緣由我倒是不知。只是想必很多玄門同修會去觀禮?!标愡€初說了一通,林青兒只是抿嘴一笑。
“南華山玄微真人派人去我水月庵下請?zhí)?,師父水月師太不喜熱鬧便遣我前往觀禮,順便下山尋個機緣。只怕那機緣師父也不知?!毕肫鹆智鄡耗嵌稳兆又皇菬o頭蒼蠅般亂走,也沒個方向,心里更加忐忑難安,生怕讓師父老人家失望。
林青兒道行淺薄,即使遇上了機緣也不知真假,總不能胡亂找個。林青兒想著要是尋那玄妙的機緣不著,總該有些收獲,不能讓師父老人家繼續(xù)替她擔心才好。
林青兒望了陳還初一眼,心里似有思慮,不多時便撇過臉不再說話,只是她白皙的臉上微微泛紅。陳還初問她是不是受了傷,她只道是火烤的,不打緊。
女孩子臉皮薄,怎會先開口。
“林青兒。”陳還初喚道。
“嗯?!绷智鄡狠p聲應(yīng)道。
“師父說我命格缺損,下山尋機緣。我想那機緣是你便極好了?!标愡€初望著林青兒笑道。
林青兒見陳還初不打便要說那些甜言蜜語什么的,便作勢要打,想著玄門水月庵清靜無為的習性,硬是止住輕攥的拳頭。林青兒面上雖冷,可心里卻是暖的。陳還初卻是笑嘻嘻看著林青兒,也不躲避。
“不與你說了,我要打坐練功?!绷智鄡簛G下冷冷的話,便閉目打坐。
天未亮,陳還初便睜開眼睛,生怕林青兒不告而別。
等林青兒睜開雙眼便看到陳還初雙手托著臉頰盯著她瞧。
“看我做甚?”林青兒沒好氣地說。
“我怕一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便見你不著?!标愡€初輕聲說。
林青兒心里一陣甜,卻不給陳還初好臉色,只責難一句“輕浮”便起身往南華山方向走。
陳還初跟在林青兒身后,林青兒警告道:“你要是再說些輕浮的話你我便分道揚鑣吧?!?p> “我再也不說那些話了。我保證?!?p> 林青兒見陳還初拍胸脯保證,面上的冷傲也不緩和,徑直跳過小溪光滑的石頭,落到對面,也不等陳還初便走。
看著小溪流淌,陳還初踩上那塊光滑的石頭,腳底一滑身體便不受控制的東倒西歪,“哎哎哎哎”,剛喊第四聲“哎”,一個撲通栽倒,揚起大片水花。
林青兒聽見動靜便知曉一二,待看到陳還初從水里爬起來便掩袖笑起來。那銀鈴般的笑實在好聽,陳還初忘記了身上的水跡,只覺得那是世間最美的聲音和風景。
“還不上岸來,杵在那兒跟木頭似的干嘛。要我下水拉你么?”林青兒笑聲止息,問道。
“哎,這就上來。”
陳還初三兩步上了岸,來到林青兒跟前。他渾身濕透,頭發(fā)散亂,水珠一滴一滴的落下,看著林青兒只是笑。
“呆瓜?!?p> 林青兒眉眼翹起,得意地走著,心里極甜極美。不是因為自己下盤功夫練得比旁人好,而是因為身后的那個‘呆瓜’。
陳還初渾身濕透,每走一步便在地上留下濕漉漉一片。陳還初眉頭一皺,索性脫下外袍和錦繡鞋,拎在手里放置背后,跟著林青兒。
林青兒也不過問,只是自顧自的走,生怕失了女孩子的矜持和水月庵冰清玉潔的氣節(jié)來照顧那個‘呆瓜’。林青兒打從心底里抵觸男人,師父水月師太常說男人都是花心,今日見你美便來勾搭,明日見其他美色便拋下你。林青兒信服師父水月師太的話,可師父水月師太竟然讓林青兒尋男人采陽補陰,練雙修之法。雖然林青兒極陰之體加上修習玄冰訣,經(jīng)脈受損,可要是有半點法子續(xù)命,水月師太也不會讓她疼愛的林青兒受半點污穢。
林青兒想起水月師太對自己的愛護便想要落淚,可林青兒身為水月庵門下怎可在外人面前落淚?林青兒仰頭,生生將即將掉落的眼淚吞回眼眶里。
陳還初見了只道林青兒真?zhèn)€水做的,便眺望前面山巒疊嶂。
“到旁邊樹林陰涼處休息片刻再走吧?!标愡€初提議道。
“要停你便停下?!?p> 林青兒撇下陳還初繼續(xù)趕路,陳還初只得繼續(xù)跟著,見外袍已然干的差不多便披上,將鞋也穿上,與林青兒并肩而行。
走了大路,人便多了起來。
販貨走卒,騎馬的,還有牽兒帶女的一身襤褸,手上拿著破碗,顯然是失去田產(chǎn)來乞討的流民。
林青兒見那些可憐人,心生憐憫,可她身上并無長物,只得看向陳還初,目光里意味不明。
“給點吧,多少給點吧。孩子們實在太餓。”衣衫襤褸面容枯槁的婦人尋過其他人,都沒人給她食物,有的只是放下幾枚銅板。
那婦人便向林青兒討要。
林青兒為難之際望著陳還初,陳還初攔下運糧的隊伍,商量著拿身上的銀子買下整隊的糧食,便在路口施舍米糧來。
前來討糧的流浪人家將林青兒和陳還初圍個水泄不通,直到天將暗才分發(fā)完畢。期間林青兒望著陳還初的神色也暖上幾許,讓陳還初心里暖暖的。
“耗了半日,也不算沒有收獲?!标愡€初倚靠在樹上,淡淡的說。
“看來你也是個暖心腸的人,善人有善福?!绷智鄡盒χf。
“看天色也晚,不知離城門還有多遠。不過我看繼續(xù)天地為床被的日子也不錯。哈哈。”陳還初施了錢糧,心胸也開闊起來。起初是為了讓林青兒開心,可現(xiàn)在才知道施舍別人比自己享用來的美妙。
林青兒越看陳還初越順眼,心里對他的抵觸也減了大半,若是去了油嘴滑舌的毛病倒也算正統(tǒng)合格的玄門子弟。
“車到山前必有路,林青兒師妹你要放寬心才是?!标愡€初不再甜言蜜語,以掌教虛機子的口吻安慰林青兒。當然,陳還初模仿少華山掌門的口吻倒是有些滄桑了。
林青兒自然知道陳還初所指為何,淡淡點頭。
“多謝陳還初師兄?!绷智鄡鹤鰝€禮便起身。
“南華山除了功法玄奇外,煉丹之道亦是不虛。若是讓南華山掌教來替你瞧瞧,配上溫養(yǎng)改脈的丹藥想來也好些。”陳還初繼續(xù)模仿掌教虛機子的口吻道。
林青兒撲哧一聲笑起來,“想來你模仿少華山掌教虛機子倒是模仿的不差,雖然我未見過虛機子前輩?!?p> 陳還初笑道:“見他有什么好?總是看起來笑嘻嘻的卻又一本正經(jīng)的人。當然掌教就當如此,只是要我來當掌教我才不干來?!?p> 陳還初模仿掌教的模樣負手于后,捻著沒有的胡須,一派高門大家的風范,惹得林青兒銀鈴般的笑聲連連。
陳還初見林青兒笑了,想要調(diào)侃兩句俏皮話卻及時忍住了,坐在地上,掏出自己懷里的長條木盒,取出自己的本命飛劍來瞧。
那是質(zhì)樸的短劍,邊緣處閃著天上月光灑下來的一片皎潔。
陳還初將那本命飛劍放在地上,運起本門牽引元氣的功法朝天上一指。那本命飛劍竟毫不給臉面的紋絲不動,活像個大家閨秀安守閨房。
陳還初迎上林青兒淡然的目光尷尬一笑,撿起那柄飛劍便要往木盒里放。
“拿給我瞧瞧?!?p> 陳還初見林青兒遞來的白皙玉手,將那柄飛劍遞過去。
林青兒細瞧,那是柄漆黑如墨的飛劍,說是飛劍卻呈菱形,看樣子比鋼鐵更堅硬更有韌性,倒是很輕,難以置信的輕。彈了彈劍面,發(fā)出悅耳的嗡鳴聲,細聽之下便聽見水波的撥蕩之音,問道:“什么材質(zhì)的?”
“我也不知道。”陳還初答道。
“你的本命飛劍自己竟不知道?簡直匪夷所思?!绷智鄡翰豢芍眯诺目粗愡€初。
“師父說是他下山游歷時在黑龍?zhí)督捣d風作浪的蛟龍后從蛟龍脖頸處取下的逆鱗,我不知道什么材質(zhì)?!标愡€初坦言道。
林青兒點頭道:“看來虛機子倒是偏愛你,不過你卻無法駕馭那逆鱗飛劍。是虛機子沒有傳你駕馭逆鱗的法門?”
“虛機子老頭將那蛟龍的魂魄封印在其中,本打算煉成一件本門法寶。只是那蛟龍死活不愿搭理虛機子老頭,倒也倔的可以。沒辦法,我作為本門弟子兼入室弟子只得接下這重任了?!标愡€初說完不忘苦笑兩聲。
“我猜是你貪圖法寶向虛機子掌教死乞白賴討來的才是?!绷智鄡和诳嚓愡€初,掩袖笑道。
“一半一半吧。”陳還初接過逆鱗,摩挲著那逆鱗的紋理,倒是不忙將逆鱗收回盒內(nèi)。
“你的神識就沒有跟那蛟龍的魂魄溝通?”林青兒關(guān)心問道。
“我試過,都三年了,一點動靜都沒有。要么那條蛟龍早死徹底了,要么就是沉睡故意不搭理?!标愡€初再也忍不住埋怨起來,可后悔也沒用,總不能腆著臉去向掌教投降,按照陳還初的倔犟脾氣只得繼續(xù)孵那個不開竅的卵蛋。
“沒有本命飛劍的話,你只得修個保命的法兒,總不至于遇上強盜喪命的下場?!绷智鄡赫J真的說。
“我學過本門秘術(shù)--虛云步,已得七八成火候了。虛機子老頭根據(jù)我的步法對虛云步加以改造出來的,想來不遇上什么有來頭的精怪倒也不會在塵世歷練中吃虧。”陳還初自傲地說道,顯然練成虛云步成為陳還初值得自夸的本事。只是本門里只練功夫,不屑學那保命逃跑的法兒。
“你師父對你倒挺好的?!?p> 林青兒想起自己的師父,心里一酸,便瞥過臉去,拿衣袖擦眼淚。
“老頭也是怕我死在外面給少華山丟臉才教我的,”陳還初往火堆里填柴,抬頭見林青兒落淚,安慰林青兒道:“為了你師父水月師太,你可要好好活著來報答師門才是?!?p> 林青兒轉(zhuǎn)頭看向陳還初,“若是真有那溫養(yǎng)的丹藥,我好...”林青兒想起自己的師父為自己走南闖北的,只怕南華山也去過,自己的身體只怕難以用藥石來改善調(diào)理。
林青兒只將師父牢牢記在心底,不愿人前軟弱,傲聲道:“即使南華山的丹藥也無法...,我也會報答師門的,絕不丟師門的臉?!?p> “我知道。林青兒師妹不愧為水月庵門下。”陳還初奉承幾句,想起一天沒吃東西,肚子餓的直咕咕叫。陳還初捂住肚子,干笑兩聲算是遮掩了??啥亲泳褪遣粻帤獾膩G陳還初的臉,陳還初不再理會肚皮,笑道:“現(xiàn)在辟谷不知來不來得及,哈哈?!标愡€初本想著用大笑來蓋住肚子的亂叫,可肚子似乎叫得更響了。
林青兒傲然的臉色剛要柔軟起來,便硬是收起溫軟的笑意,“來得及,只是要少吃東西,調(diào)蜜水吃?,F(xiàn)下也無蜜來,只得取些清水干凈干凈腸胃?!?p> 林青兒頓了會兒,道:“我這里有補氣的藥丸,給你一顆免得你餓暈餓死過去,我倒成見死不救的了?!?p> 陳還初知道林青兒關(guān)心自己,心里美滋滋的。
林青兒從懷里取出一藥瓶,倒在手里,發(fā)現(xiàn)藥丸已經(jīng)不多,眉頭一皺,也不多思量便遞給陳還初一顆。
陳還初捏住那顆藥丸,便填進嘴里,飲著水袋里的水咽下。
咕咚幾聲,那藥丸便順著喉嚨進了肚里。
“嗯,本來快死了,讓林青兒師妹妙手回春給救活過來。我真是命大,哈哈。”
林青兒生氣,道:“早知你輕浮不肯改,我就是喂豬喂狗也不給你吃的。”
“林師妹,別生氣,我一時豪爽慣了?!标愡€初不愿見林青兒生氣,立刻軟下來服個軟兒。
林青兒不理會陳還初,腳點地便躍到樹干上,暗自生自己的氣,“為什么要將續(xù)命的丹藥給那人吃?要是讓師父知道了該對我多失望?!?p> “罷了,要是我命不長久,多那一顆藥丸又有何用?”
“師父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是那人只是一天未吃東西,不見得會餓死。師父說我太過心軟,遲早會陷入愛恨糾葛中不可自拔。我那樣做會不會正走向師父預(yù)料的境地里?”林青兒的念頭在心里交戰(zhàn)著,陳還初卻不知道林青兒所做的犧牲,心里的斗爭多么激烈。
陳還初弄不清林青兒的脾性,只道女人心海底針,便打消討林青兒歡心的打算,感受到肚腹中傳來的暖流,陳還初開始打坐冥想,將饑餓感暫時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