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
細長濃密的睫毛跳動了幾下。
像是有萬斤重擔全壓在他的身上，讓他動彈不得。
悉悉索索，不遠不近，他聽到了聲音。
“祖奶奶怎么把他給帶回來了?！?p> “能關在這一萬年都沒見過光的小黑屋，也是他的榮幸。”
“你可聽說今天無妄城大開，萬神印顯現(xiàn)？”
“聽說了，那些一萬年沒睡醒的老神獸們都醒了，街上可熱鬧了。只是……”
聲音開始有點悲傷：“連阿青都能去看，我們怎么不能去看。我可期待這一天可是幾千年了?！?p> “哎，不看也罷，聽說萬神印顯現(xiàn)才一會兒，城里就出現(xiàn)了喪尸。現(xiàn)在那些神獸又藏起來了，倒是苦了那些后生的生靈了。被那些喪尸卡擦卡擦的當菜嚼呀……噫……最慘的那些才剛冒出頭的靈植，全被踏平了。這焱師婆婆還不知道氣成什么樣呢?！?p> “你說，祖奶奶向來就和焱師婆婆不對付，她把人關在這里，焱師婆婆不會來找祖奶奶要人嗎？”
“難說。按理說，這子虛門，不到時辰連神都打不開，這區(qū)區(qū)一個凡人是打不開的。他就這么輕輕松松的走進來了，定然不簡單。咱祖奶奶是多么英明的神，把人留在這里一定有她的道理。我們只管看好他，別讓阿青過來搗亂就行。”
“對……阿青呢？”
“三十三看著呢。”
“??？祖奶奶這是要罰阿青，還是罰我們吶？誰不知道阿青哭哭鬧鬧笑兩下，三十三就跟著阿青屁股后面跑了，我猜這會兒她準已經來了?！?p> “我們小心點。”
原來兩只蜘蛛精在看著他。
這周圍到還沒有聽到其他的聲音，阿青應該還沒說服三十三吧。冥越心里想起那個小妖來，心里莫名有一絲擔心，也不知道爺爺被阿風帶到哪里去了，會不會也和那些喪尸在一起。
這是一間黑暗的房間，只有北方房頂下開一小天窗，呈圓形，日月盈缺通過這個天窗投射在對面的墻壁上，光影分明。
如果是在以前，習慣了這種幽閉的環(huán)境，冥鉞甘之如飴。如今，他心不安，已不能靜下來定坐。
突然冥越緊張起來，見手中牙斧已經不見，心急的四下尋找，也顧不得全身疼痛。又往脖子底下垂眼一看，還好，骨笛還在。
冥越摩挲著骨笛，心里涌起一陣難過。他不知是感傷他爺爺，還是感傷這個男人，還是為那些無辜的一百多人的慘死。
心急之下，他又咳嗽了起來，胸口隱隱作痛，不敢用力喘氣。他心想，莫不是要死了么？
可如今爺爺還不知道變成什么樣，也不知道他們把爺爺關在何處，就算命不久矣，也要堅持到看見爺爺無恙為止。
無恙，怕是不能了。
一陣風起，蜘蛛網上的塵土在那光束中飛舞，冥越動了動耳朵。
“哥，他怎么了？”房梁之上，阿青和三十三躲在一角注視。
“傷心了吧。”
“傷心？”阿青不解，只見冥越沉重地嘆息著，小聲的不敢大聲咳嗽。
“就像祖奶奶不許我來看他一樣嗎？”阿青雙眼無辜地眨巴幾下，對這看起來又傻又可憐的人，露出同情的神色。
見光影之下有一個半身小泥爐，冥越便輕輕挪過去，朝著四方各鞠一躬，將泥爐至身用自己的上衣角輕輕擦拭，他的衣服本就不見白皙之處，這么一擦拭，直接變成了黑色。
稍微讓他開心的是，這泥爐到如換新生一般，被他擦拭的一塵不染。
又四下巡視一會兒，心里斷定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便把泥爐放回原地，雙手合十，又是一鞠。
阿青不明白他的行為含義，便問三十三，“他這是做什么？”
“你不是自稱上知天文下至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妖屆百曉生嗎？怎么不知道這是在作什么？”
“哥，你怎么也嘲笑我？比起其他妖來，那我自然知道的不少，這也不是吹噓。只是他太奇怪了，一個都只剩下半身的破爐子，他怎么還這么認真拜它？莫不是他以為這也是妖？看來，我們著實把他嚇壞了，他現(xiàn)在看什么都要先拜上一拜，是嚇怕了？還是為了尊重？”
“你還真說對了一半?！比齼喊私浀拈_始展露出他做哥哥的見多識廣來，十分自豪的抬了抬頭，眉毛一挑，“看見那兒沒？”
“哪兒？”
“泥爐案臺地下，有一個圓形的坑?！?p> “是啊，是有一個，好眼熟……”
“你倒是什么都眼熟。”三十三白了一眼阿青，又繼續(xù)道：“聽說，在人間，有祭拜神靈的習俗，他們焚香跪拜，天神就會聽到他們的心聲，滿足他們的愿望?！?p> “你是說，他在拜祖奶奶和蛇妖爺爺嗎？那還不如直接拜拜祖奶奶呢，說不定，奶奶一心疼，就把他放了?！?p> “你說你，都快和阿風一樣的豬腦子了?！?p> “哥，阿風是虎腦?！卑⑶噢q解。
三十三也不理會阿青抬杠，堅持要把此時的興致傾吐而出，又接著說道，“祖奶奶要能放過他，還能把他關著里？這里陰暗潮濕，一萬年了，連只剛出殼的小螞蚱都沒來過。別說我們這些修煉了幾百年的妖呢。祖奶奶關他在這里，就是想悶死他。
聽說人族是最沒有耐心的動物，他們不會像我們這樣在一個什么都沒有的黑暗屋子里待一輩子的，何況他這樣的體質和陽壽。要么就是等死，要么，就是妥協(xié)。等到他愿意放棄他的人族之軀，成為半妖之體，那就可以成為我們的同類了?？上?，他就是不愿意點個頭。”
“那和他拜那個泥爐有什么關系？”
“他在拜神，那自然就不會拜我們祖奶奶了呀。神才是他們人族認可的身份，他拜神，自然是在求神靈保佑他，救他出去，說不定還在求神靈把我們這些在他們人族眼里都是殺人如麻的妖，全都殺了呢。”
阿青倒抽一口冷氣，突然明白也許是三十三在嚇唬她，便沒好氣的對三十三說，“傻小子才不會這樣呢。他連那幾個要殺了他的人都救了，我們和他無冤無仇的，更不會殺我們。哥哥就是為了嚇我，才這么說的吧？”
“哼，就算他不殺，那些和他一起來到無妄城的人也不會放過我們?！?p> 阿青此時已經擔憂的花容失色。
三十三只好如實告知：“你道祖奶奶只是因為他用了那個斧頭殺了幾只黑血毒鸛就要殺他嗎？根本不是，他區(qū)區(qū)一個肉體凡胎，還是弱命之身，壽不過二十，讓他在這里耗耗真元，等到嗚呼哀哉的時候，祖奶奶才好幫他引丹入體，成為長壽之身?！?p> 阿青腦袋轉了好半會兒，也沒明白把冥越關在這又可怕又陰森的黑屋子里竟然是在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