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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明朝好兄弟

二十二 給爹娘的信

我的明朝好兄弟 堅強的骨頭 3065 2020-10-31 08:06:01

  “誰他娘地想寫家信?”

  周大哥只喊了這么一嗓子,朱久的小屋就里里外外都是人。

  那是一雙雙熱切的眼,一張張瞬間開始回憶溫情的臉。

  既然是郭子興的親兵,他們的手上不缺人命,據(jù)說攻占濠州那一晚,這些人頂著元軍的箭雨沖進府衙,殺人殺得冬日的雪都是紅的。

  甚至可以說,不只是殺人,任何想得到的壞事他們都做過。

  但是此刻,無論是胡子拉碴的漢子,還是面容青澀的青年,他們的臉上渾然看不到任何的猙獰和兇狠。

  有的,只是對家的渴望,對親人的思念。

  誰都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想家是人之常情。這世道也不是一個,可以用道德來約束人的時代,何況從拿起刀的那天,這些人就不是可以約束得住的。

  朱九盤腿坐在炕上,面前一個炕桌,周大哥坐在炕沿邊,重八靠著鋪蓋,咧嘴笑著。

  “哥,咋寫??”朱九熟練的磨墨水,鋪開信紙,笑道。

  周大哥大手在臉上揉搓兩下,苦笑,“俺,也不知道!俺也不知道咋了,突然張不開嘴!”

  粗糙的漢子雖然在笑,但是眼里閃爍著的那絲思鄉(xiāng)情怯,卻被朱九看在眼里。

  忽然間,朱九也感覺自己的眼睛發(fā)酸。

  “大哥,是給咱娘寫信是吧,咱娘高壽?”朱九用了一個問話的技巧,拉近距離。

  果然,周大哥笑道,“咱娘四十七了!”

  四十七?你瞅著都快四十了!

  這年月結(jié)婚早,當(dāng)媽早。大哥你長地,也忒老。

  朱久又問道,“家里還有誰?”

  “俺哥嫂子,兩個侄兒!”周大哥眉眼間都是笑,“老娘跟著他們過,俺在家行二?!?p>  “咱娘身體咋樣?”朱九又問。

  “老寒腿,開春正是疼的時候!”周大哥的笑容有些苦澀。

  “您沒成家?”朱九心里一邊打草稿一邊問。

  “俺14歲當(dāng)兵,到現(xiàn)在快二十年,哪找去?”

  朱九點頭,“周大哥,家里日子咋樣?”

  “挺好,俺當(dāng)兵那些年得的賞錢置地了,俺兄弟種著。這回來濠州之前,大帥給了二十兩,俺也都留家了。”

  中人之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大致情況,朱九了解。

  可是心里馬上泛起一個疑問,周大哥不是活不下去,還當(dāng)過官軍,為啥造反呢?

  不過,心里的疑問馬上壓下去。

  朱久用筆沾著墨汁,笑道,“周大哥,俺一邊寫,一邊念,要是不合意,恁說話!”

  “中!”周大哥笑了下,又趕緊交代,“九兒,千萬不能說咱現(xiàn)在干啥,俺和老娘說,是出來做買賣!”

  “俺懂!”

  朱久笑笑,看來善意的欺瞞父母,古已有之。他慢慢的提筆,工整的開始書寫。

  “娘,俺是小二。好些日子沒見您老,兒想您了?!?p>  寫到這,朱九抬頭。這些漢子的父母,也多是大字不識,看信也要找人念。不求文雅,只求通俗易懂。

  可是,就這么一句,兒想您了,周大哥的眼眶子,唰地就紅了。

  “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俺知道您也惦記俺?!敝炀媒又鴮?,接著念,“您不用惦記俺,俺一切都好。俺吃地好,穿地好,身邊還有兄弟照應(yīng)著,好著哩?!?p>  朱久再次抬頭,周大哥揉著眼睛。

  “娘呀,俺也惦記著您咧!您的腿,疼了吧?疼了就別干活了,讓俺兄弟干去,好好養(yǎng)著。您有兒子呢,不能再受累了?!?p>  “疼了就去找郎中。該抓藥就抓,別舍不得錢。錢算啥?兒掙錢不就是給娘花地?您放心花,兒在外頭給您掙?!?p>  “有病不能拖,小病不能拖成大病。俺啥也不怕,就怕不能給您老盡孝!”

  “您老咋也得活七八十歲。俺還沒成親呢,您得看著俺兒,您孫那輩人成家不是?”

  “對了,俺找人打聽了個偏方,腿疼就用熱水燙腳,睡覺之前泡一會,管用?!?p>  念著,寫著,朱九問道,“周大哥,咋樣?中不?”

  說完,卻沒有回應(yīng)。

  朱久抬頭,周大哥的腦袋埋在寬闊的胸膛里,肩膀隱隱的顫抖著。

  他,真是想娘了!

  朱重八的大手,輕輕的在周大哥肩膀上拍拍。

  隨后,朱九聽到漢子,沙啞的聲音,“中了,就這么地吧!”

  朱九點點頭,又加上一句,“娘,就寫到這了。您老千萬保重身體,吃好喝好,俺買賣忙,過年俺回家看您,吃您老包的餃子!”

  信,寫完了。

  朱九小口的吹氣,吹干墨汁。然后,小心翼翼的疊好,放在周大哥面前。

  屋里,寂靜無聲。

  漢子粗糙的大手,輕柔的把信放在心口,距離他心臟最近的位置。

  “都給老子聽著!”周大哥抬起頭,惡狠狠的對著屋里人說道,“咱們這些人里,小九兒身板最小,以后誰也不能欺負(fù)他!要是老子看著,打折他腿!”

  說完,咧著嘴對著朱九笑。

  “九兒呀,寫地好!”

  旁邊,朱重八也投來滿意的目光。

  朱九有些驕傲,幸好小時候練了兩年的書法,不然還真的身無長技。

  還是老媽有眼光,當(dāng)初逼著自己去,書法班的學(xué)費可不少,老媽連件好衣服都舍不得買,但是交學(xué)費……

  “媽!”

  朱九的手突然開始發(fā)抖,眼睛里像是進了沙子,心里像有東西攪。

  “爸!”

  悲傷如潮水,心痛如刀割。

  爸媽,你們好嗎?

  我,好想你們呀!

  兒子還活著呢?活得很好,以后會更好。

  以前,有你們在,我沒長大。

  現(xiàn)在,我在學(xué)著,像個男子漢那樣的活著。

  我不會再軟弱,不會再任性,我會照顧好自己身體。

  我會樂觀開朗,我會積極向上,我會珍惜生命里的每一天,我會找到那個和我成家立業(yè)的姑娘。

  爸爸,媽媽,再見了。

  兒子,會竭盡所能,活成你們的驕傲。

  如果還有來世,請讓我再做你們的寶寶。

  一瞬間,朱九給父母,寫了一封信。

  壓抑著自己的情感,眼淚咽到了肚子里。

  隨后,一只溫暖的大手,在脖子上捏了捏。

  抬頭,是朱重八溫和清澈的目光,和勸慰的笑容。

  朱九也笑了笑,繼續(xù)說,“還有誰寫?”

  “俺來!”

  “滾一邊去,俺在前頭!”

  “恁倆去球,老子先來!”

  朱九一句話,屋里炸開鍋。

  漢子們生怕不趕趟似的,青筋乍起紛紛揮著拳頭叫罵。

  “各位哥哥,都有!”看漢子們擠到炕前,朱九趕緊道,“一個個來,俺就是不睡覺,也給你們都寫嘍!”

  周大哥也喊道,“都他娘急啥,又不是搶銀子!”說著,看了看,“老七,恁先來!”

  “那個,小九兄弟,俺給婆娘寫!”

  叫老七的漢子,半邊臉上有道蜈蚣似的刀疤,滿臉猙獰。

  可是此刻,老七駭人的臉上卻有些局促,搓著大手,“俺也不知道說啥?俺家有老娘,俺爹走得早,前年娘癱了,俺有個兒。五歲了,俺家還有三畝地一頭驢!”

  “俺念,七哥你聽著!”

  朱九笑著提筆,可忽然發(fā)現(xiàn),沒墨了。

  “俺給你磨!”朱重八大手抓著墨,用力的磨。

  這他奶奶的可了不得了,明太祖磨墨的家書。

  興許幾百年后。和黑夫的家書一樣,無價之寶。

  朱九的字跡更加工整了。

  “媳婦,俺想你!”

  嘩,屋里的漢子們狼哭鬼嚎的壞笑。

  老七漲得臉通紅,連連擺手,“九兒兄弟,這哪行?不中!俺媳婦還得找人念呢?這不羞死人了?莊子里的人說閑話呢!”

  周大哥和朱重八在炕上,笑得前仰后合。

  朱九卻一本正經(jīng)道,“七哥,有啥不中地?爺們想娘們,天經(jīng)地義!誰敢笑話!”

  說著,朱九壞笑一下,“嫂子害羞?俺和你說,嫂子是臉上羞,心里美滋滋兒,知道你疼人兒!”

  “哈哈哈!”

  屋里的漢子們捂著肚子笑得東倒西歪,周大哥的大手不住的砸炕。

  老七先是一愣,隨后呲牙咧嘴傻笑。

  “媳婦,俺想你。俺不在家,家里的大事小情都靠你,苦了你咧?!?p>  朱九接著寫道,“俺知道你累,你的好俺都記在心里,在心里?!?p>  “俺在外頭,只要累了,俺心里一想到你和娃,就不累了。”

  “媳婦,你爺們在外頭給你娘倆掙命呢!你倆以后就等著過好日子吧,以后俺讓你天天有肉頓頓有饃?!?p>  “中!”老七臉上的傷疤都在哆嗦,“這么寫,中!”

  “快開春了,地要種好。把俺娘伺候好,兒子看好,驢也喂好,俺爹的墳也去看看…………”

  許久后,喧鬧褪去,夜深沉。

  朱九躺在炕上,被窩里暖暖的,可是卻睡不著。

  心里有東西閃現(xiàn),翻來覆去烙餅一樣。

  “睡不著?有心事?”邊上,朱重八小聲問道。

  “哥,俺不懂!”朱九干脆坐起來,“這些人,都是有家有業(yè)的,也不是活不下去,沒活路,為啥要……要出來賣命呢?”

  朱重八的眼睛,在黑夜里發(fā)亮,“弟兒,他們要不出來給郭大帥賣命,能有家業(yè)嗎?”

  說著,嘆口氣,“記著,活不下去和沒活路是兩碼事兒!”

  “那他們?yōu)樯秾髱涍@么死心塌地?”朱九又問,“為錢?”

  “也是不甘吧!”朱重八幽幽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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