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熱情,歪瓜裂棗們明白了朱九和重八要走,紛紛敬酒。
幸好朱九有先見之明,買的不多。
不然,哥倆進帥府的第一天,就得醉醺醺的。
落日之前,余暉之中,歪瓜裂棗們在大營門口依依作別。
風有些冷,眼有些熱。
相處的不久,可是在這誰都不能信任的亂世之中,朱家哥倆的出現(xiàn),給了他們原本渾渾噩噩的生活帶來些希望,依靠。然而。這兩種珍貴的東西,又馬上沒有了。
“回吧!”朱九踮起腳尖,在花大傻的肩膀上拍了拍。
“恁記得常來看俺!”花大傻的眼睛中,滿是不舍。
“下次來給恁帶雞屁股!”朱九笑道。
花大傻本來惆悵的臉,頓時掛滿憧憬的笑容。
“走了,回吧!”朱重八揮手道,“別看俺以后不和恁在一口鍋里吃飯了,有啥事找俺,照樣好使!”
說完,在歪瓜裂棗們的贊嘆聲中。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慢慢消失。
但是路過轉交的時候,朱九還是忍不住回頭,花大傻還站在哪里,傻傻的擺手。
“別看了。”重八勾著朱九的脖子,“弟兒,咱們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為啥這么說?”朱九不解,“其實他們有時候也挺好的!”
“好是好,但是和他們在一快,咱們出不了頭!”朱重八沖天上指了指,“咱們得往上走!”
“哥!”朱九想了想,“要是有一天,恁帶兵了,把他們帶上中不中?”
“那些熊兵,俺才看不上呢!”朱重八咧嘴大笑。
朱九再次回頭,已經(jīng)誰都看不見了。
重八說的沒錯,朱九雖然小,也懂得他話中的道理。
跟歪瓜裂棗們在一塊,沒用的。
因為哥倆已經(jīng)看清了所謂紅巾軍現(xiàn)在的本質(zhì),那些烏合之眾,只是用來充數(shù)的,核心永遠都是郭子興身邊那些人。
想出頭,就要離開歪瓜裂棗的圈子,在郭大帥的圈子里慢慢往上爬,學習并且等待時機。
或許有一天那些歪瓜裂棗會成為強兵,但那一定是在經(jīng)過一次次的廝殺之后。死人堆里滾出來的人,才有資格活下去,或許他們中大多數(shù)人,都活不到那個時候。
“老耿,恁在這兒?”
帥府的門口,帶兵巡邏的正是早上帶路的耿再成。
朱重八親熱的說道,“俺哥倆回營收拾東西去了,剛回來!”
“進去吧,別亂跑!”耿再成笑道。
站崗的士兵也笑著讓出門口,郭大帥的親兵,不像那些歪瓜裂棗們,對待陌生人那么冷漠,蠻橫。
可是朱九明白,一切都是表面上的,門里還有著更激烈的競爭。
“俺倆進去了!”朱重八進門前回頭道,“老耿,改天俺請你喝酒!”
“中!”
進來的是個側門,正好通著朱九他們這一隊親兵的院子。
哥倆找到自己的房間,剛把東西規(guī)置好。
外邊傳來喊聲,“開飯啦!”
哥倆其實肚子里沒啥食兒,買的肉就那么多,還不夠歪瓜裂棗們造的。
“回來啦?”隊長周大哥的大嗓門在門外響起,“走,吃飯去!”
朱九和重八趕緊出屋,門外幾十個精壯的漢子,說說笑笑的聚在一塊。
“上午人不齊,這功夫才齊,俺給恁介紹介紹!”周大哥拉著朱重八的胳膊,朱九在后面跟著,站在人堆面前。
“那個,兄弟們。這是咱們大帥新招的親兵!”周大哥扯著脖子喊,“原來是個和尚,不過你們別小瞧了這個和尚。投軍那天,他自己在城門口撂倒好幾個,后來第一次征糧。不打不殺,就在郭家莊子上要來二百擔糧?!?p> 那些漢子們的眼神,在哥倆的身上不住打量,雖有笑容,但也有疏離。
這個團體,再沒顯露出真本事之前,是得不到別人的尊重的。
“各位兄弟,俺叫重八!”朱重八抱拳,笑著說道,“這是俺弟兒,朱九。往后咱們就一個鍋里吃飯了,多多指教!”
“中了,吃飯去!”周大哥似乎對朱重八頗有好感,路上和重八并肩走著,小聲說道,“湯和說恁身手不錯,明兒校場上露兩手?!闭f完,回頭看看朱九,然后微微的搖搖頭。
啥意思?瞧不起老子?
朱九看看自己比要飯棍子粗不了多少的胳膊,他娘的,城門口老子還撂倒一個呢!
想著,又仰起頭,咱們走著瞧。
走了一會兒,食堂到了,滿院蹲的都是無大山粗,滿臉橫肉的漢子。
要么說跟著領導就是好,大營里給幾個雜糧饃饃,歪瓜裂棗們都豁出命的搶??墒茄矍斑@些親兵們,一人一個大海碗,里面是濃稠的泛著油花兒的湯,廚房門口一個大木桶,上尖兒的白面饅頭隨便拿。
朱九和重八在個木桶里拿了碗筷,盛湯拿饃,蹲下大口吃喝。
“咦,真有肉!”
湯,是腌菜和肥肉燉在一起的湯菜,幾塊白色的肥肉,在腌菜里格外顯眼。
朱九剛說完,虎背熊腰的周隊長就過來了,和朱重八一左一右,兩座大山把他夾中間。
“小九兒,俺就這么叫了!”
“您叫俺啥都中!”朱九笑道。
“吃完了飯,別忘了給俺寫家信?!敝荜犻L吃飯跟搶飯似的,嗖嗖地。
“中,都不是事兒!”朱九雖然瘦,可是速度也不慢,有時候他自己也納悶,這小小的身體怎么了,就是見不得糧食。
“那個,周大哥!”想到了一個事,朱九邊吃邊道,“平常你們咋寫家信?”
“進了濠州還沒寫過呢!”周大哥吧唧著嘴道,“本想街上抓兩個讀書人寫,他娘的都貓在家里不出來,找都找不著!”
郭子興進濠州的時間不長,隊伍里除了這些廝殺漢子,沒啥讀書人。
朱九眼珠轉了轉,“周大哥,恁沒寫過,那咱隊里其他兄弟也都沒寫過吧?”
“恁啥意思?”周大哥筷子頓了頓。
“一人也是寫,兩人也是寫,俺別的幫不上,就是認幾個字兒。”
周大哥咧嘴大笑,“咦,恁小子挺有心地。中,吃完飯俺招呼兄弟們。娘的,咱這窩里還進來個秀才,哈哈!”
看著他爽朗的大笑,很難和窮兇極惡這個詞聯(lián)系在一起。朱九聽人說過,郭大帥的親兵都是招攬來的三山五岳的好漢,可是看著也不像。
“周大哥,恁以前干啥的?”朱九小心的問道。
“也是當兵地!”周大哥把最后一口菜劃拉到嘴里,“給皇上當兵地,現(xiàn)在嘛!嘿嘿!”
朱重八在邊上笑道,“日皇上他老娘!”
原來是當過官軍的人,怪不得。
就這么一會兒,朱九說話的同時,也在看著其他人。帥府這些親兵中,屬周大哥這幾十號人看著精干,利落。
朱九剛想說話,眼前一黑,一片巨大的黑影略過。
月牙兒姑娘圍著圍巾,在面前過去,進了廚房。
“哥!”朱九碰碰重八,“俺去找她!”
朱重八也看到了月牙兒,點點頭,“去吧!”
“干啥去?找月牙兒?”周大哥聽見了,狹促地笑道,“小九兒,俺勸恁悠著點!”
“咋了?”
“恁看滿院的漢子,哪個敢招惹她!嘖嘖,那身板子,男人都打不過,恁別讓她掐死!”
老子又不去調(diào)戲她!
朱九心里吐槽,臉上笑,也進了廚房。
月牙兒姑娘雖然胖,卻是個勤快人?;锓騻円捕自谕忸^吃飯,只有她一人在廚房里忙活著。
看著她寬闊的背影,朱九輕喚,“那個?”
“誰?”月牙兒回頭,胖胖的臉上帶著些兇狠,看到是朱九,努努胖嘟嘟的嘴,“是你呀!不夠吃?饃和菜在外頭,自己盛去!”
“不是!”朱九擺擺手,不知道為何,單獨面對她這大身板子,還真有些壓力。趕緊從懷里摸出兩個紙包,“給!”
月牙兒疑惑的看看,“啥?”
“糖!”朱九呲牙笑笑,“俺看你,又給俺拿鋪蓋,又給俺找衣裳。俺下午出去的時候,順手稱了點糖給你。不知道你喜歡啥味地,一個是桂花糖,一個是芝麻糖!”
“給俺地?”月牙兒似乎有些發(fā)怔,接過來打開看看。胖胖的臉上,頓時五官堆在了一起,看看朱九,“恁還怪有心地咧!”
“你嘗嘗好不好吃,要是喜歡,下回俺出去,再給你買!”朱九傻笑,見月牙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吃呀,俺專門給你買地,你看哪個好吃?”
“嗯!”月牙兒點點頭,捏了一塊桂花糖放在嘴里。隨后,胖胖的臉上滿是笑意。
人家說甜味,是最容易讓人個感到幸福的味道。
花大傻笑了,她也笑了,應該沒錯了。
看她吃的高興,朱九轉身欲走。
“等會!”
卻忽然被月牙兒叫住了。
只見月牙兒朝外頭看看,然后一邊看著,一邊彎腰從櫥柜下面掏出一個碗。
“啥?”朱九仔細看看,“油渣?”
好東西呀,這東西比肉還好。
這年月誰肚子里不缺油呢?
剛炸好的油渣還冒著熱氣,金黃色的,看著就酥脆,聞著就香。
“別說話!”月牙兒拿著筷子給朱九撥了幾筷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摸出一個紙包。
“白糖!”
白色的砂糖均勻的灑在油渣上。
月牙兒又看看外邊,“別出去,就在這吃,快!”
“俺娘呀,真香!”油渣加白糖的味道,在嘴里直接升華。朱九真想放聲大喊,這也太好吃啦。
“吧唧,吧唧!”
幾筷子之后,油渣只剩下一塊了。
在放進嘴里之前,朱九想了想。
舉起筷子,“月牙兒,你吃!”
短暫的錯愕之后,月牙兒的眼睛變成一彎殘月,胖乎乎的手指捏著油渣,扔進嘴里。
然后,甜蜜的笑容,再次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