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方熙柔擰眉回道:“據(jù)我所知,勸善坊只有兩家世族,一者喚作慕容,來自南楚國。
另外那家喚作真珠府,疑似某個(gè)宗門據(jù)點(diǎn)?!?p> 夏侯淳恍然,難怪這衣裳如此眼熟,連體帶紋,還有圖騰,必是某個(gè)小國無疑。
邁入坊后,在女子恭迎之下,一座繪有圖雕浮璧映入眼中,上有山澤森林、殿閣樓宇,樓外樓內(nèi)人影齊聚。
或是手執(zhí)鮮花雉羽載歌載舞,亦或者是圍著篝火祭壇,朝拜祭祀,也有飛天攬?jiān)?,作七夕情人相?huì)狀。
他輕輕頷首,道聲確為南國圖風(fēng),一句楚辭脫口而出: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p> 吟聲方落,一陣輕柔笑語聲傳來,附和贊吟道: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眾人抬眼看去,其人眉似遠(yuǎn)山芙蓉,弧月淺黛,嬌娥彎彎;含苞待放的明眸清亮蘊(yùn)秀,玉立身姿傲立青階之上。
只見其籠袖含笑,執(zhí)禮斂衽,未曾被烏蠻髻束縛的青絲飄落,佳人之柔順,展露無遺。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霎時(shí),廳堂俱寂,眾人眼中再無物,只聞其歉意一笑,輕柔道:“小女子慕容煙,此廂有禮了,冒昧邀請殿下與諸位前來,是慕容的唐突了,還望殿下萬勿怪罪。”
方熙柔氣息轟然大作,她受不了這女子惺惺作態(tài)的矯揉造作,捕捉到夏侯淳眼中欣賞之色。
她心中大罵其花心大蘿卜,冷笑道:“知道他是太子還敢脅迫,你果真將他放在眼里么?”
那女子含笑望來,眼瞼輕顫,淺淺一笑后,側(cè)身的溫柔一邀:
“熙柔姐姐名震大靖,慕容亦早有耳聞,奈何德淺福薄,無緣得見,今獲上天憐惜,得以一睹姐姐圣容,慕容此生不虛矣?!?p> 身后翁伯英與諸葛誕相視一眼,得,咱們圣女大人遇到對手了。
他們默契地退后一步,即便是劉文珍也下意識瞅了瞅自家主子,太康養(yǎng)了一個(gè),身邊帶了一個(gè),莫非還要在東都順道拐一個(gè)?
夏侯淳心中一個(gè)咯噔,女子善妒,這可是男人共識,他稍稍定神,輕咳一聲,豁然擺手,笑道:“佳人作東,實(shí)乃夏侯之幸。”
暗中卻給方熙柔傳音道:“這位又是什么來路?”
她暗自癟嘴,不屑地道:“沒修為?!?p> 至于來路么,她瞅了瞅畫墻影壁,當(dāng)面回了一句:“疑似南楚國的破落公主。”
南楚毗鄰南閻,曾是前燕附屬國,后在靖燕爭霸時(shí)被前燕提前滅掉,及至前燕國破祀滅,除了少數(shù)停留在大靖外,大部分殘余勢力便北上投靠云霄了。
夏侯淳恍然,旋即尷尬,原來方熙柔當(dāng)面說了出來,慕容倒是嫣然一笑,不以為意。
翁伯英、諸葛誕二人心中幾乎同時(shí)浮現(xiàn)一句話:天下至柔,莫過于水;且因其不爭,故萬物莫能與之爭。
一拳擊在棉花上,方熙柔暗恨,冷哼一聲;夏侯淳摸鼻苦笑,率先邁步入殿。
一進(jìn)殿中,誘人幽香沁入鼻尖,抬目一觀,但見左右砥柱旁各自杵著一桿雁魚青銅燈,香味正是源自燈芯。
青煙裊裊,香氣四溢,彌漫大殿,醒神提腦。
身側(cè)慕容笑道:“此香名喚奇楠,世間盛傳的‘西風(fēng)太液月如鉤,不住添香摺翠裘’詩句便是贊的此香。其由我楚國至寶‘披香爐’煉制,有凝神靜氣之效。”
身后方熙柔眉頭一挑,輕飄飄地道:“可我怎么聽說,這爐名喚‘九重山河爐’,而今正坐落在萬古樓的千秋殿。”
覆面人立于慕容身后,目光警惕,對于這位刁蠻圣女早已心生不滿,寒聲道:
“彼等千秋殿狼子野心,劫走我楚國至寶,我楚國早晚會(huì)將此寶奪回來!”
披香爐,相傳此物內(nèi)鏤奇禽怪獸,煉丹時(shí)可飄浮自動(dòng),本是楚皇臥褥香爐,昔日南楚國至寶,滅國后便不知所蹤,疑似被天下第一情報(bào)組織萬古樓帶走。
千秋殿,正是萬古樓的總部。
方熙柔輕嗤一聲,癟嘴不已,“大話誰不會(huì)說?!?p> 慕容灑然,笑吟吟道:“天道無常,輪轉(zhuǎn)不定,焉知昔日之禍不是今日之福。”
夏侯淳贊道:“慕容姑娘倒是好胸懷,在夏侯所識之人,姑娘之氣度可入前三?!?p> 慕容嫣然一笑,彎彎的月牙高掛,俏皮笑問道:“不知那排在首位的是哪位女子?”
方熙柔斜眼忒來,她倒要看看自家能排第幾。
夏侯淳目光幽幽,輕吐兩字:“蕭眉。”
場中氣氛陡冷,即便是慕容都不禁笑容一滯。
萬寧宮那位,在大靖是個(gè)禁忌。
她臉色不自然,牽強(qiáng)笑道:“殿下真會(huì)說笑。”
夏侯淳笑了笑,提袍入殿,早有侍女奉茶。
他掀蓋細(xì)嗅,只見泛綠紫葉上下沉浮,淡淡茶香瘋狂鉆入腦海,他眉頭一挑,稍作沉吟后,驚詫道:“這是綠華紫英?”
余者聞言同樣輕抿,各自沉浸在茶味之中。
慕容環(huán)視一周,除去諸葛誕牛嚼牡丹外,只有翁伯英與夏侯淳細(xì)細(xì)品嘗。
翁伯英頷首附和道:“百年綠華老茶樹方才結(jié)出一小撮紫英蕊,再于每日午時(shí)受驕陽暴曬半個(gè)時(shí)辰,如此持續(xù)旬月,方才將這綠華紫英靈蘊(yùn)完全收斂于內(nèi)?!?p> 方熙柔輕輕癟嘴,幽幽地道:“茶是好茶,可惜這水卻并非上品,倘若以東川神泉、肅州酒泉亦或者老泉山中的一泉三燙滾泡,此香或可再濃郁十倍?!?p> 覆面女子冷聲道:“東川、肅州也就罷了,那老泉山可是萬古樓九大甲等據(jù)點(diǎn)之一,莫說我等清丹,便是煉嬰也有來無回,方圣女若有本事,不妨去取來讓我們瞧瞧?!?p> 此女欲禍水東引,其心可誅。
慕容笑了笑,止住覆面人,對著方熙柔輕柔一笑,再看向翁伯英歉意詢問:“適才是慕容唐突,怠慢了這位公子,還望恕罪?!?p> 被夏侯淳掩蓋風(fēng)頭的翁伯英輕吐濁氣,竟有一朝翻身做主人之意,他精神一振,抱拳含笑道:“小生翁伯英,見過公主殿下?!?p> 慕容詫異,眸子一轉(zhuǎn),訝然道:“公子便是那位號稱‘一日賞盡太康花’的兩科翰林翁帥翁大才子?”
翁伯英氣勢頓時(shí)一沮,怎么又提這茬。
慕容也回神,掩嘴一笑。
氣氛活絡(luò),幾人一番寒暄暢談之后,翁伯英等人也識趣告退。
慕容對著覆面人柔聲道:“有勞南姨幫我招待方姑娘與翁公子他們”。
覆面人輕輕點(diǎn)頭,給了夏侯淳一個(gè)警告眼神后,便悄然退出。
寒暄至此,夏侯淳也直奔主題,笑道:“先前慕容姑娘特邀本宮前來,卻是不知究竟為了何事?”
道一聲本宮,便見夏侯淳鄭重了。
慕容稍作沉吟后,抬眼看來,凝聲道:“慕容心有一問,不知殿下可否直言相告?”
見其如此鄭重,夏侯淳頷首道:“姑娘但問便是?!?p> 慕容稍作斟酌后,目光幽幽,輕聲問道:“不知殿下還能履極否?”
殿中霎時(shí)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