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方世界
“您聽說了嗎？先......小先生......”
“現(xiàn)在還有人不知道這件事么，真是......唉！小先生......呵！”
說話是一門十分有技巧的學(xué)問，有的人長篇大論一大堆，卻還是沒人知道他到底想說什么。但有的對這門學(xué)問有所研究的人，只需寥寥幾句便能直指核心，剎那間使旁人心領(lǐng)神會。
發(fā)生這段對話中，答者最讓人印象深刻便是他白皙膚色的男子想必對這門學(xué)問定然頗有心得，放在結(jié)尾，簡簡單單的“呵”之一字所包含的含義可不少，且都極易懂。
于是白面男子身旁的人迅速的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迅速開始搜腸刮肚，嘴巴也趕緊將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話語推回了肚中，好一番的修改添加，最終渲染后才再次面目全非的來到嘴邊。
“老先生真是人老昏聵了，竟然指命了這么一個......”他總是會下意識地遺忘，小先生到底還是先生！
所以掛在嘴邊的話又一次打了個轉(zhuǎn)，打道回了肚中，想必再一次出來時，又是另外的一番面目全非的樣子。
“先生就是先生，何來的老先生！”白面男子沒有留出足夠的時間讓身旁之人肚子里的話重新回到嘴邊。“而且！先生雖確實是老了，但何曾昏聵過！切不敢對先生不敬！”
“......您說的是！”
說話是一門學(xué)問，是一門大學(xué)問，初窺門徑者只是學(xué)會了將到嘴邊的話咽回去，有所掌握者則學(xué)會了將咽回去的話重新說出來。
而到了第三層次的人則是能夠?qū)⒆爝叺脑捊浪?，不論聽還是說都覺得一團糊，但內(nèi)里可全是筋骨。
白面男子至少是第三層次的“說話學(xué)問人”，而他身邊的這位則最多只到了第二層，與前者相比顯然還相距甚遠！
兩人原本一直都聊著且走，但關(guān)于小先生的話題結(jié)束之后，二人突然像有了外遇的夫妻一般，身相近，心相遠，此時竟是連個說話的由頭都不去主動找尋。
來到一處湖邊，湖岸楊柳枯柳枝，不見一絲青。此時折柳可難見不舍離別之意，倒是頗具折斷枯枝的殘忍破敗之相。
“春來秋去?。 ?p> 事實是這個時候春天早已去了，反而是秋天到來了。
所以這話的含義并不是“春來”和“秋去”，而是春天來的東西便來了，秋天去的東西便去了。
白面男子看向湖心的亭榭，只是一座普通的亭榭，曲折的廊道在湖面上延伸，直至湖心，所以這也是一座湖心亭，湖岸兩側(cè)的人都可以進入這座湖心亭。
這樣的一座湖心亭所具有的功能便有很多了，對岸的人可以不繞遠路，直接通過這座亭榭穿行過來，這會省去很多的功夫。
也可以去往湖心的亭臺小憩片刻......前提是當(dāng)日的太陽絕不能毒辣，不然就不是小憩了，而是將自己置身于水霧熱氣之上，享受著帶著濃厚湖水氣味的......汗蒸。
當(dāng)然，你可以賞景??！嚴格來說，如此一座亭榭最為緊要的功能便是賞景，但這座亭榭的建造者卻像是帶著一種期愿：希望你能從這處平平無奇的小湖中找尋到美景。
要何等能夠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才能從這處亭榭發(fā)現(xiàn)美？
白面男子不是來發(fā)現(xiàn)美的，但不是說他沒有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他的目的并不是這個，也不是以上說的任何一個這個亭榭所具備的，讓人值得前來的東西。
“現(xiàn)在還沒什么聲，還得等上一等！”
白面男子點了點頭，不發(fā)一語，瞅了瞅遠處那座橫跨小湖的青石橋，而后走上了通往湖心亭的廊道，一直都與他同行之人趕緊快步跟上，且有意的落在白面男人身后，走在廊道上不能也不敢并肩。
看來這二人是來等待的！
等，一般后面都有名稱或者代指，若是真有人等是為了等待，這人肯定不是傻便是癡！
所以一般人的等待都是能夠待到的，這二人既不癡也不傻，自然也能待到自己所等的。
“絕......”
“我......”
隱隱約約的，恍恍惚惚的，含含糊糊的，稀稀拉拉的，似有似無的，不清不楚的......
白面男子眼中慢慢亮起了光，這說明他的心情在提升，對他而言這是遇上了好事，所以眼中有光，臉上也有了光，因為他笑了，他等到了！
“來了！”
兩人坐在湖心亭中的石桌旁，分別于四張石凳之一上落座，相對而坐而視。此時兩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同一邊，遠處的青石橋上。
漸漸的，嘈雜的，紛亂的，吵鬧的聲音從嗡嗡作響的狀態(tài)下脫胎而出，兩人已經(jīng)能夠清晰聽到這道絕對不是由三五人能夠匯聚成的聲音。
能發(fā)出這樣聲音的，只有軍團！人的軍團！人和人聲的軍團！
“絕不允許......”
“我們不要......”
原來“絕”是“絕不允許”，“我”是“我們不要”，看來他們是來共同發(fā)表自己的心聲的。且通過這樣完完全全就是噪音一般高呼著的口號，不難辨出這支軍團的人很多也很雜，所以沒有規(guī)矩！
單個人，沒有規(guī)矩便難以成事；許多人，可以成勢，但依舊未必能夠成事！
這支已然成勢的軍團想要成事，但真正的明眼人如白面男子這樣的，都明白一個道理，事不是這么成的！
沒人會去阻止這樣一支軍團的成型，因為勢，難得所以重要！
所以這支軍團即便已經(jīng)造成了不小的壞影響，耽誤了時間和事情的正常進行，從頭至尾也沒人想要想要站出來解決這支軍團！
“絕不允許陸清鏡入圣山！”
“我們不要小兒先生！”
轟轟隆隆的響動仿佛近在眼前了，白面男子已經(jīng)看到遠處的青石橋頭出現(xiàn)了一堆的黑影，黑影皆是人影。因為數(shù)量過多，且湖心亭與青石橋之間的距離過長，所以這些人在白面男子眼中都是黑影！
“勢成！那位定是要大發(fā)雷霆了，畢竟獨獨這樁子事不在他的把控之中?。 ?p> 白面男子看著越來越多的黑影逐漸擠滿青石橋，而后青石橋仿佛也開始變得黑了起來，他有些眷眷不舍地收回了目光，看向臨近對坐之人。
“令尊劉大人好像這一回有些無作為吧！”
令尊是劉大人，所以他的兒子自然是劉某或者劉某某了，與白面男子相對而坐的人所以是劉長樂！
劉長樂心中頓時一悚，他沒想到白面男子會這樣說，這句他壓根就沒預(yù)料到的問話讓他瞬間慌了神，但他知道他現(xiàn)在需要辯解，為自己和父親辯解。
“自然不是的，家父......家父......家父......”可是突然起來的問話是不會有準備好的回應(yīng)的，而他自然不會知道“家父”到底是怎么想怎么做，于是重復(fù)了三遍“家父”也不能構(gòu)筑一套合理的說辭，讓自己度過現(xiàn)在面臨的問難。
心中的驚懼由一角逐漸占據(jù)更大的空間，慢慢地他額頭見汗，背脊微微發(fā)涼。
“這句話等你回去了，說給令尊聽聽，或許他有好的解釋，我父親很想聽聽！”
劉長樂微微張著嘴，眼中滿是慌亂，這......
白面男子再度看向青石橋的方向，他看了一會兒重重的黑影，覺得眼睛有些微微發(fā)酸，于是抬眼看上了天空。
秋日的天空并不藍澈，反倒是視野所及都好像蒙上了一層灰簾，本就在這里看不到多少好景，如此一來，所見的更不能稱之為景了。
“終究是親眼看看覺得有意思，誰能想到現(xiàn)在的局面呢？呵呵！”白面男子眼中有光，因為他現(xiàn)在很高興。實際上他不喜歡黑影，最不喜歡的是自己成為黑影之一，平日看也不想看，但現(xiàn)在，他卻無數(shù)次的在心中暗自念叨著：再多些！再多些！
劉長樂自然沒有白面男子這樣放松的心情，他止不住的擔(dān)憂，也無法抑制的在腦海中一遍遍的回想起白面男子的問難，也在心中一遍遍的問“家父”：到底為什么？
一個亭榭，兩般心思，看無數(shù)一心一意。
一個小兒，兩方天地，惹無數(shù)兩面三刀。
看起來有意思，但細琢磨起來，卻像是白水入口，滿漲實在，淌入腹中時則半點滋味也無。
此刻，在陸清鏡身邊圍繞著幾位在他眼中乃是天仙一般的女子，這些女子是他當(dāng)時見到的，那日在屋中有過一面之緣。
“小先生，這件怎么樣？”一位天仙素手款款，拿著一件青色的長衣在他身前比劃，想象著陸清鏡將這件衣服上身時的樣子，最后她搖了搖頭，道：“太亮了，輕??！”
接著另一位天仙拿來一件紅色的袍子，一言不發(fā)的在他身上打量著，最后皺了皺眉，直接將這件注定了以陸清鏡在酒樓做工一年才能付得起的袍子扔遠，再不看一眼。
女人看待衣服的眼光與男人看待女人的眼光所差無幾，所以這個時候如何將一個酒樓小伙計扮成一個實實在在的小先生就需要女人出馬了，男人在這方面自動被這幾位女人隔絕。
而在這一過程中，陸清鏡壓根兒就沒有任何主見，即便他有，也沒有任何發(fā)表主見的機會，現(xiàn)在他就是一個活衣架子，只等著一位位天仙為他比量著嶄新的衣袍，然后將不滿意的一件件扔掉，天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找到最終屬于他的那件！
不過陸清鏡沒有絲毫抱怨，在這種情形下他反而開始臆想，自己難不成是成了神仙？腦海中閃過正午時吃那頓飯的畫面，實在是......好吃到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了！精致的菜品實在太過多樣，其實大部分的菜品他只嘗過一筷子，但是就這么一筷子一筷子的吃下去，他竟然吃飽了！
神仙也沒有這樣的日子吧！陸清鏡天真的想著。
已經(jīng)注定是小先生的陸清鏡對自己小先生的身份沒有絲毫想法，甚至，他根本不明白小先生這三個字代表了什么，他只知道現(xiàn)在自己很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