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青頭峰、木蘭墜露兩邊去信,一時間,沒有回復,顧人先三人便打算先回住處。御劍飛行時,元明忽然暈厥,與佩劍“破曉”一齊掉下去,顧人先急忙掉轉太極傘去追。
“破曉”插進一處蓮池的淤泥里,他們也隨之落在旁邊,扶元明坐下休息。
顧人先搭著他的脈息,問:“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想起麒麟宮的舊事,忽然亂了心神。抱歉,讓師弟和師侄擔心了。”元明看著顧人先的時候,眼前已經模糊,而看向劉十晏的時候,已經昏花一片。
劉十晏拾回“破曉”后,四處察看所在的這處院落:這應是一處府邸的前庭,蓮池擁著一塊大湖石,將屋舍與正門隔開,正門緊閉,推而不動,隱約有聲響,外面許是掛上了鎖;叢生的雜草未能完全遮掩足下的小路,繞過蓮池,一個正廳映入眼簾,上掛“富貴人家”的手書匾額,綠窗紅門,雖有浮塵蛛網,卻都完好無損,試探著推一下門,“咯吱”一聲松動,竟然沒有鎖。
“師父,師伯,”劉十晏轉一圈回來,撓著腿,請示道:“這里蚊蟲多,我們要不要去里面借宿一晚?”
撓著臉上的蚊子包,元明按住才說了“這不合……”的顧人先,摸到搭在胳膊上的劉十晏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扶起來,帶頭往前走,嘆道:“我一只眼睛看不見了,也只能如此。多有叨擾,多有叨擾……”
顧人先立在原地,將那“規(guī)矩吧”小聲續(xù)上,一邊用手夾住飛撲過來的蚊子,一邊跟上他們。
推開正廳的門,月光也跟著照進來,拉長他們的影子,也打開他們的眼界。
“真是‘富貴人家’啊?!痹鲊@道,“麒麟宮最盛時,也不過如此了?!?p> 顧人先就近拉過幾把椅子,三人挨著坐下后,他端詳著扶手上的花紋,問:“十晏,此處比你們劉園如何?”
“這不好講,我家尚儉,這里太浮華了些?!眲⑹套亩酥?,臉上顯出傲氣來。
“確實。罷了,閑話少敘,還是先歇歇吧。歇好了早點出去,免生事端。”顧人先把腿搭在另一把椅子上,將太極傘枕在腦后,閉上了眼。元明與劉十晏也各自選了舒服的姿勢,闔眼欲眠。
后半夜,月亮誤入云層中,窗欞割下的光亮晦暗不少。正廳中有一幅神農嘗草圖忽然動了,先是探出一只紅布鞋,接著是花鳥紋的百褶裙邊,然后是葡萄紋的廣袖衫子,最后是戴著金墜金釵的女兒家的臉。她的一雙眼睛,自從畫后出來,就一直盯著遠處的那三個男人。
站了一會兒,她才躡手躡腳,向他們靠近。還有幾步距離的時候,她又停下來,借著朦朧月色打量著他們。睡得可真熟!這樣想著,她挪動腳步,站到看上去年紀最小的那個人身后,舉起身后別著的一把刻刀,刀柄處涌出赤狐的毛發(fā),像尾巴一般纏住刀身。
不做猶疑,她快速下刀,眼前那少年卻倏忽不見,刀扎在了椅子上。猛抬頭,一把傘迎面襲來,傘尖如鷹喙一般尖銳,而無聲撐開的傘面更是像極了雄鷹展翅。她使刀奮力劃砍,傘面卻如水般濕滑,左轉右轉,就把她的刀打開了?;派裰?,她跌坐在地,看見傘下是那個長著短須的男人,原來,他還醒著!而剛剛那個少年正躺在本來是他的位置上,眼皮抖動,快要醒過來。
不敢耽擱,她拉住藏在桌腿邊的繩頭,側躺著從桌下溜走,堪堪躲開戳破桌面的太極傘,只可惜毀了新制的百褶裙。借著繩子的力,她飛至半空,原本藏在桌底的弓弩此刻也拿在手中,對著元明射出去,顧人先飛身去搶,在那短箭刺中人之前截住了,才松一口氣,元明的椅子卻不知怎么的被抬高,胸口就迎著這短箭扎上去,血還沒見到,赤色的狐貍毛就如噴涌的泉水一般冒出來,漫過元明全身,將他密密裹住。元明似乎醒了,掙動一下,就感受不到生息了。
“師父……”
顧人先這邊還沒反應過來,那邊,她已經把醒來的劉十晏勒在懷里,刻刀抵著少年的頸邊。
太極傘收束,影子如長劍,他殺氣突顯的目光便是劍上的寒光。她把懷中的少年往上提,當作擋箭牌。
眼睜睜看著赤狐的毛像火焰一樣從徒兒的腳底攀升,顧人先心疼欲裂,雙目赤紅,大喝著出傘,傘分陰陽,陽傘有形,把持在手,直沖二人交疊的面門,陰傘無影,在她的腦后顯形,直刺而來。
一左一右,她和少年分開,原先抓在手中的繩頭早已被她系在少年的身上,她滑行到墻邊,靠在那里喘息。只見傘尖抵地的他,仰頭看著吊在房梁上的少年——被包裹在狐貍毛中的少年。他又低頭看掉在腳邊的刻刀,上面沒有血跡,但是他應該看到這把刀劃過少年的脖頸,讓那句“師父救我”被攔腰折斷。
可算是忙完了,累死我了。心里發(fā)著牢騷,她上面拿一雙眼睛盯著顧人先的背影,下面用手指摸到機關所在,扣動它,墻面翻轉,她悄無聲息地轉至另一邊,才打算緩緩舒出一口氣,卻聽見怒鶴的嘯叫,忙站起身,推開眼前的門,門合上,機關鎖落下,那太極傘卻宛若粗布穿針,接連頂破了墻面和門,她驚叫一聲,跑向眼前的另一扇門,頭也不敢回,眼前的門應聲打開,只見一條長長的狐貍尾巴穿過重重門扇,包住她的腰,往前飛速地拽著?!皢鑶琛钡娘L聲中,鶴唳時近時遠。
當眼前出現(xiàn)那張熟悉的臉時,鶴唳消失了,狐貍尾巴從身上褪下,她驚魂未定,軟著嗓子問:“見輕……他,他沒能追上來吧?”
凡見輕坐在寶座上,冷眼看著她身后,道:“呵,好身手。”
徐凝一回首便看見顧人先手執(zhí)太極傘立在大殿上,眼上已經顯出鶴形,周身仙氣噴薄,鋒利如刀刃。赤衣妖人手執(zhí)長矛,將他團團圍住。
侍從扶著徐凝落座,端上熱茶安神。凡見輕從寶座上走下來,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問:“有仙身,卻尚未修成鶴形。你是青頭峰元明還是顧人先啊?”
顧人先恢復成常態(tài),怒氣未消,并不答話。妖人將長矛圈子縮得更緊,呵斥:“速速回答!”
看向圈外站著的凡見輕,他向前跨了一大步,妖人立刻將長矛交錯搭在他的肩頸上,他仍不答,只是昂起頭來,閉上眼,跳動的脈搏在刀刃的邊緣試探著。
“哼……”凡見輕笑著抬手,幾個小妖將兩團被狐貍毛裹住的人從側門抬進大殿,落在地上,狐貍毛散開后,露出來的就是元明和劉十晏,面色十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