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瑤是齊國公姬嵐和愛妻的第一個孩子,她出生時正值父親事業(yè)的開拓期,生命的誕生給這個小家庭帶來莫大的快樂。所以姬瑤一出生就備受寵愛,哪怕之后家族繼承人的誕生也沒有絲毫減少父母對長女的這份寵愛。
弟弟姬敏晚三年出生,姐弟從小相親相愛,終身保持著親密無間的關系。
不幸的是,在姬瑤十歲時,母親過世,生前她把一對子女托付給丈夫。齊國公夫妻感情深厚,妻子死后齊國公沒有再娶,將全部心力投入帝國政壇和兩個孩子的教育中。
姬嵐是一位賢臣,也是一位好父親,無論公務多么忙碌,只要他在京城都會盡力抽出時間回家陪孩子用餐,哪怕推不掉的應酬,也會盡力把孩子帶在身邊。他溫柔細心,無比耐心,盡一切可能扮演好父親和母親的角色,彌補母親過早離世可能對孩子造成的創(chuàng)傷。他的努力收到了成效,溫暖的家庭讓小小年紀就經(jīng)歷生離死別的姬瑤依然快樂、開朗、天真浪漫。嬌小的身材,清秀的臉龐,溫柔的性子,著實惹人憐愛。如果沒有嫁入皇家,也許她現(xiàn)在還在哪座大宅院里做著小富婆,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姬瑤尚在閨中時,父親做一個改變她一生的選擇,選擇了李棣國并輔佐他登位成為了成宗皇帝,一時間姬家的風頭舉國無雙,門庭若市。姬瑤長成婚嫁的年紀,打姬家長女主意的豪門貴族也有不少。
姬瑤本人對她的婚姻沒有太多打算,她知道父母親也是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親的,并不妨礙他們成為相愛的伴侶。她也渴望能有這么一段好姻緣。
這日,姬瑤到城郊的寺廟給去世的母親祈福,同行的還有孩童時代就膩在一起的好友陳竹萍,她是關中大族陳家的嫡女,年紀與姬瑤相仿。竹萍是因為閑在家里實在太無聊,才要求一起去的。
一行人到了城郊寺廟,由于寺廟規(guī)矩,只有焚香的善主才能入寺,于是只有兩人進來了,她們焚香祈福拜了又拜,竹萍從小就和姬瑤玩在一起,和姬瑤母親也是很親密,她也虔誠地為過早離世的人祝福。
祈福完,兩人到后面的飯?zhí)贸札S飯。竹萍問:“今天齊國公怎么沒過來呀?”
姬瑤皺皺眉道:“父親準備一起來的,突然宮里傳旨召父親入宮,好像很急的樣子,只能下次再來了?!?p> “嘻嘻,你明明可以不來的,因為約了我,沒有爽約,真是好姐妹!”竹萍笑瞇瞇地說。
“我知道你最近因為婚事被陳爹爹吵得煩得很,我們好久沒見面了,出來走走也不錯。”
竹萍長嘆一口氣道:“是啊,我那老爹一定要把我嫁給一個當兵的,說什么那個小伙子前途無量,我都不認識他,也不知道有啥好的。”
姬瑤笑著安慰她:“陳爹爹的眼光一直很好,你是她的掌上明珠,絕對是個年輕有為的帥哥呢?!?p> “哎,但愿如此!反正我們的婚姻我們又做不得主,你倒是想的挺開?!?p> “我也沒什么心上人啊,嫁給誰不是嫁呢,我相信爹爹一定會給我找個如意郎君的!”姬瑤笑了,眼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幻想。
好像知道什么的竹萍神神秘秘的說:“看來你很滿意嘛,齊國公今天進宮會不會就是那件事?”
姬瑤一臉疑惑:“什么事?”
“你真的不知道?如意郎君什么不是在說那件事?”竹萍感到很奇怪。
“到底什么事嘛?”姬瑤急了,看來這和她的婚姻有關,父親居然沒有提過。
竹萍看了看四周,湊近了些,低聲道:“外面都在傳,皇上看上你了,要娶你為后!”
“怎么可能!父親怎么沒有說過?”姬瑤大吃三驚,完全不敢相信。
竹萍看她這么驚訝,也很猶豫,她皺眉道:“也許只是坊間傳言而已,不足為信。而且聽說皇上在當王爺時就已經(jīng)有一個感情很好的妾室了,只是那個女子出身低微,不能為后。你嫁入皇家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姬瑤本能的點點頭,一臉茫然。竹萍趕忙岔開話題,不過姬瑤已經(jīng)思緒萬千,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她決定等父親回來要好好問問。
食之無味,用完餐,閨蜜間的聚會匆匆忙忙結(jié)束了。兩人攜手一起走出寺廟,還沒有走出幾步,一個高大的年輕和尚小跑過來留住兩人:“姬施主,姬施主請留步!”
姬瑤聽到呼喊回過頭,小和尚趕忙跑上前行了個大禮道:“姬施主請留步!”
“小師傅有何事?”姬瑤問。
“施主,齊國公上個月來祈福時落了個東西在蔽寺,還請您隨我去取?!?p> “既然如此,你拿過來就好了,為什么還要我們?nèi)ト??”竹萍奇道?p> “那件物件非常寶貴,好像是國公貼身的東西,不是我隨便就能拿出來,可能還是您隨我去屋內(nèi)取比較好。”小和尚又施了個禮。
“神神秘秘的......”竹萍話還沒說完,姬瑤打斷他,“可能真是個什么緊要東西,我們就不要為難小師傅了,你在這等我一會兒吧?!?p> “就屬你人好,我也一起去吧,就當飯后消消食。”于是三人一起來到后院。
這座寺廟香火不算旺盛,只是因為姬瑤的母親很喜歡來,齊國公才會選擇這里給愛妻祈福。因此,廟里的人不多,他們?nèi)俗叩胶笤壕驮桨l(fā)冷清了,越走越僻靜。竹萍忍不住問:“這也太靜了吧,還有多遠?”
小和尚回頭笑笑道:“出家人就住在這種遠離鬧市的地方,安靜得很,施主莫怪。就在前面了!”說完他指指前面一座老屋,看上去不遠,于是三人繼續(xù)埋頭走,竹萍靠近姬瑤,抓緊了她。
走了沒多久,路過一口水井,姬瑤側(cè)頭準備看看,小和尚突然湊近了她們道:“生死一線間,兩位施主,今日我們見面就是有緣!”他這番話說得兩位年輕女子一臉懵,趁著兩人發(fā)呆的剎那,和尚猛地掏出一把刀向姬瑤揮去,措手不及的姬瑤本能地向旁邊閃避,失去重心撞到竹萍,摔倒在井口,勉強沒有跌下去??拷闹衿季蜎]這么好運了,她被姬瑤一撞,站立不穩(wěn),整個人跌落下井。好在兩人出事前手握在一起,姬瑤死死地抓住她,一手撐著井沿兩人才沒有掉下去。
姬瑤從小嬌生慣養(yǎng),體力并不好,才撐了片刻就滿頭大汗,靠著一股毅力支撐著。竹萍扯著嗓子大喊:“來人??!救命?。】靵砣税?!”
行兇的壯漢冷帶著冷笑看著兩人柔弱女子的掙扎,他也不多話,兩步走上前,彎腰抱住姬瑤的雙腿,輕輕松松地就把她們拋下井。
這口井并不深,加上廢棄多年,井水干枯,井底積了一層厚厚的淤泥,柔軟厚實,接住了兩人保住性命。和尚拿起一塊石板蓋住井口,石板雖然薄,卻足以隔絕外界。
跌落井底的姬瑤顧不得臟亂,查看竹萍的情況,還有氣息,然后她趕緊爬起來趕在井口被封前大聲呼喊幾句,無濟于事。好在這口井殘破,井沿的石頭間露出一些縫隙,還有少許光線灑進來,留下一絲希望。
看到井口被封,姬瑤無力地跌坐在淤泥上,四周陷入可怕的寂靜,她聽到微弱的抽泣聲。
姬瑤在黑暗中摸索著爬到竹萍身邊,依稀看到竹萍抱著腿靠著井壁坐著,她坐到好友旁安慰道:“萍萍別怕,父親發(fā)現(xiàn)我們丟了,一定會派人來找的,這座寺廟不大,他們一定會找到我們的!”
“我的腿,我的腿好像受傷了,好疼!”竹萍繼續(xù)低聲抽泣。
姬瑤想查看好友的傷勢,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她摸來摸去反而碰到了竹萍的痛處,疼得竹萍哇哇叫,嚇得她不敢再查看了。只能繼續(xù)安慰:“再過一個時辰,仆人就會發(fā)現(xiàn)異?;丶曳A告了。父親和陳爹爹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竹萍點點頭,擦擦淚,恨恨地道:“到底哪來的瘋子,我們和他素不相識,為什么要殺我們?”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撞到你,你就不會掉下來了?!?p> “如果我兩不是跌下井來,估計要被亂刀砍死了!”
“不,這個人一定是沖著我來的,他說有東西落在寺里的時候,只說了我,是我連累了你?!奔К幒軕M愧。
竹萍連忙說:“你千萬別這么想,要怪只怪那個賊人,等我們出去了,一定要查清楚!”
姬瑤點點頭:“現(xiàn)在我們別說話了,節(jié)省一下體力吧。”
井里又陷入沉默,兩人年輕女子互相挨著取暖。姬瑤想了很多,雖然齊國公人品極好,口碑上佳,但位高權(quán)重難免被人嫉恨,兇手可能是父親的政敵。姬瑤并不是一個心思縝密、足智多謀的女孩,她理不出什么頭緒。她現(xiàn)在只感到無邊的惱悔,氣惱自己將無辜的好友拖累進危險的境地。如果陳竹萍有個好歹,她真是一輩子也不能原諒自己。想到這,她的眼淚嘩嘩地往下流。為了避免竹萍聽到哭聲,她把頭埋到腿間想要阻止不停哭泣的自己。
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姬瑤恍恍惚惚地醒來,她看到一束光線透過井沿的縫隙灑落井底,雖然依舊深陷黑暗,有了光源就有了希望。她轉(zhuǎn)過頭看向好友,竹萍還在沉睡,衣服臟亂,受傷的腿奇怪地擺在地上,臉上也有些污水,但神態(tài)沉靜。到底是年輕的孩子,哪怕到了這種危險的地方,累了也就睡著了。姬瑤終于清醒過來,她用力爬起身,向著光源走去,站在井壁旁,豎著耳朵仔細聽外面的動靜。
齊國公臉色沉重地從宮里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他聽仆人稟告女兒失蹤的時候,連忙帶著家丁趕到城郊寺廟。不久陳家老爺也帶著人趕來,兩路人馬四處翻找,寺內(nèi)的僧人也被嚴加盤問。不多久天黑了,雖然兩府家丁沒有放松,拿著火把繼續(xù)翻找,但一無所獲。
第二天,齊國公繼續(xù)帶人四處查看,姬敏也跟著來找姐姐。在寺廟的主要院落都被翻了幾遍后,眾人終于來到這個僻靜的小院。齊國公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幾棟荒廢的屋子,他連忙帶人去查看。跟在父親身邊的姬敏注意到這口井,他大聲說:“父親您看,那里有口井蓋著蓋子哩!”
急著搜查廢屋的齊國公沒有留意到兒子的聲音,急匆匆地大步往前走。被忽視的姬敏不甘心地跑到廢井前,回頭再次大聲地呼喊:“父親,這里有口井蓋著蓋子哩!”齊國公依然沒有聽清兒子的話語,頭也不回的走掉了,但井下的人卻聽到了。
聚精會神聆聽的姬瑤意外的聽到了弟弟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很清晰。她高興地跳起來,大聲喊:“姬敏!姬敏!姐姐在這里,我在這里,在井里!”聲音吵醒了竹萍,她也跟著喊了起來,可怕的回音充斥著這口小井。
可惜的是,兩個女子的呼喊沒有穿透石板,外面的姬敏什么也沒聽見。但他不甘心自己的發(fā)現(xiàn)就這么被父親忽視,他沒有離開,圍著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到空隙就趴在上面往里張望,可惜境內(nèi)太黑,他什么也沒看到。
井里的兩個女子呼喊了很久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力氣很快耗盡了,坐在地上的的竹萍更是著急,她慌亂地抓起地上的石子朝著黑暗中胡亂扔去,又哭又叫。
一顆石子砸中姬瑤,她才注意到朋友的狂亂舉動,四處亂飛的石子砸到井壁上發(fā)出砰砰的聲音。姬瑤猛地受到啟發(fā),她撿起一塊石子跳起來用力向蓋著井口的石板扔去,第一顆沒成功,第二顆終于成功了,這塊石板沒有被井底的濕氣影響,石子撞擊后發(fā)出清脆的抨擊聲。這清脆的聲音給了姬瑤莫大的希望,她不斷跳起來朝著石板扔石子,剛開始成功率不高,慢慢的就能做到八九成。
微弱的光束下,姬瑤不斷起跳的身影成了這方死氣沉沉的廢井唯一的亮點,哪怕不時有跌回的石子砸到她的臉上也絲毫不能阻止她。這幅畫面終于讓陳竹萍冷靜下來,受到鼓舞的她有意識地搜集周圍的石子朝著姬瑤腳下丟去。
有節(jié)奏的撞擊聲終于引起了姬敏的注意,雖然微弱但持續(xù)不斷,明顯不是尋常的聲音。觀察了一陣的姬敏終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他欣喜地向父親奔去,搬來了救兵,挪開了石板。
井底重現(xiàn)天日的那一刻,齊國公看到了女兒滿是傷痕、精疲力竭的臉上露出了疲憊的笑容,“太好了,萍萍有救了”嘟囔了一句,姬瑤暈倒在井底。
姬瑤被救出來已有三日,全京城最好的大夫們頻繁出入姬府為她看診。竹萍也回陳府休養(yǎng),她的腿并無大礙,不會留下后遺癥。這讓姬瑤安心不少,但她自己就沒這么好運了,有幾處石頭砸下的傷痕比較嚴重可能留疤,好在傷口都不大。最嚴重的是,姬瑤母親家族遺傳的咳癥提前發(fā)作了。這種病折磨了姬瑤母家很多親屬,患者呼吸困難咳嗽不止非常難受,姬瑤永遠不會忘記母親生命最后幾年每一口氣都需努力才能呼吸的痛苦模樣。這種病一般四十歲后才會發(fā)作,大夫們猜測可能是井底濕氣太重,且井底的空氣一般帶毒,姬瑤又大聲呼喊過久,吸入大量濕氣傷了肺部,所以病癥提前顯現(xiàn)了。好在她年紀尚輕,還能憑著藥物抑制,但終身服藥是免不了的了。
休息了三日,姬瑤的身體已有大大的好轉(zhuǎn),她終于有氣力可以向周圍的人打聽情況。行刺的人至今都沒有找到,沒有任何線索在偌大的京城找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今天,她終于鼓起勇氣向來探視她的父親求證那個傳聞。
齊國公走進屋坐到女兒床邊,看到她氣色好了不少,安心了些問:“瑤兒好些了么?”
姬瑤笑瞇瞇地說:“女兒已無大礙,準備明日就下床走走,再過幾天估計就和從前一樣了。”
齊國公笑著點點頭,雖然他知道咳癥發(fā)作,女兒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了,他也永遠忘不了愛妻生前的痛苦。姬瑤看他不說話鼓起勇氣說:“爹爹,女兒在寺廟時聽人說起一個傳聞,想向您求證。還請您勿怪?!?p> “哦,什么傳言?”
姬瑤低著頭,紅著臉,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我聽聞皇上有意于我......”
齊國公皺起眉頭,斟酌著說:“陛下確實有和為父提起過這件事,但我覺得你并不適合嫁入帝皇家,也就回絕了?!?p> “是么......”姬瑤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望。
齊國公看著女兒的樣子,溫柔的說:“你現(xiàn)在身子比原來弱,就更不適合嫁入皇家了,為父一定會為你找一個溫柔體貼的丈夫,將你的后半身安排妥帖的?!?p> 年紀輕輕就有人操心怎么安排后半生,這實在不是個有趣的話題。讓姬家父女沒有想到的是,沒過幾天成宗的諭旨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