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死嗎?”
沉默持續(xù)了一段時間,位于家中的李純揆這才打破電話兩頭的安靜。
“在我的印象中,社長您可不是那種會為了職員的直言而動怒的人?!卑⑺聪氖终浀卣f著恭維的話。
李純揆突然皺了皺眉,格外不解地問:“我有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嗎?”
“嗯?!卑⑺聪幕卮鹚皩τ谏玳L您來說,已經算是相當明顯了。”
“可是其實我自己也說不好到底是不是喜歡。不對,前提是要放到現(xiàn)在?!崩罴冝窬谷灰哺槃萘钠鹆诉@個話題。
“我以前,十代、二十代的時候,應該是對宋演有好感,現(xiàn)在卻不一定了。因為分不清楚究竟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p> “您就沒想過確認一下嗎?”阿舜夏在電話里試著給她提建議。
“為什么要確認?”李純揆卻反問,“所謂戀愛,兩個人在一起,說到底也就是生活的一種形式。如果當下的生活已經很讓我滿意了,我為什么還要費心去改變它?更何況我也了解宋演,我這么做只會給他帶去苦惱,這可不是朋友該做的事情?!?p> “您這么想,倒也很明智……這樣看來,您或許不是還對尹作家抱有異性間的好感,只是對方對您來說是很特別的存在而已?!?p> “感覺我是不是成了你的觀察對象了?阿室長,你的好奇心什么時候那么重了,又不是小貓?!?p> 李純揆嘀咕兩句就重新將身子陷進柔軟的沙發(fā)里。
“好了,這話題到此結束。我可不想和下屬認真研討自己的感情問題。咱們還是談正事吧?!?p> “嗯?您指的是什么?”
“說到《Star World》電視劇的事情……你覺得,瑞秋她的機會有多大?你應該懂得,我是指宋演那家伙,改變主意的概率有多大?”
阿舜夏想了一下,說:“如果依照我的想法,我認為現(xiàn)在您與其糾結尹作家的態(tài)度,不如先關注一下劇組那邊?!?p> “為什么?”李純揆面露疑惑。
阿舜夏向她解釋:“我相信尹作家他既然說了會給瑞秋機會,那就不會反悔。反觀劇組那邊,對我們的威脅性更大?!?p> 李純揆明白過來:“你是擔心他們會安插演員進去?選角的事可是早就說好了全權交給宋演了?!?p> “直接安插演員當然不可能,但如果他們跟您一樣,選擇向尹作家推薦某位藝人呢?”阿舜夏說,“我知道,您和尹作家的感情很好,但正因為是朋友,想拒絕也就拒絕了;劇組那邊卻不同,我聽說《Star World》劇組主創(chuàng)人員的構成當初也是聽取過尹作家他的意見的,因此,如果是由本身就受到作家他認可的人來給出選擇,我認為尹作家他會有不低的概率去接受?!?p> 這還真是李純揆此前從未考慮過的方面。
她的眉頭漸鎖,表示贊同:“沒錯……如果是以劇組的名義提出來,宋演他是很有可能把對方加入最終考慮的名單。”
“明天,等周一上班的時候,把人召齊開場會吧?!崩罴冝癞敊C立斷地說,“雖然宋演那家伙就是塊臭石頭,但站在我們的立場,這塊石頭肯定還是捂在自己懷里好?!?p> “是,我明白了?!卑⑺聪囊矒Q上了公事化的嚴肅口吻。
“那么明天再見吧。我就不打攪你休息了?!?p> “沒關系。本來工作就是這樣,誰讓您給我發(fā)工資?!?p> “呀,你這話說得有點其他意味啊。”
倆人正說著,李純揆隱隱聽見阿舜夏那邊有別的聲音,聽不清在說什么,音色細細柔柔的,像是哪個女生在招呼他。
她念頭一動,當即想起前面秘書和林允兒說過的話,雖說好奇心癢癢的,但還是識趣地搶在對方開口前飛快說:“好了,那就這樣,我掛了!”
沒等阿舜夏回話,她迅速結束了通話,隨后把手機放到桌幾上,臉上些許玩味的笑意轉眼就全部褪去,抱起雙手認真思考著。
過了片刻,她似乎才短暫回過神來,嘴里呢喃:“真的……有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嗎?那,宋演他肯定也看出來了……”
“哎……”她長吸著氣搖頭,“這家伙,真是十幾年了都是這樣,完全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p> 或許是一時心煩意亂,李純揆坐不住地起身,在家里面四下背著手亂逛。
按照往常的習慣,她眼下應該為快要到來的個人娛樂時段而感到期待雀躍,但今天,她就是奇怪地失去了這份心情。
忽然間留意到之前被林允兒詢問過的那面書架,李純揆走過去,也隨意地取下一本書來,翻了翻,又合起看向封面。
這是一本詩集,是她很敬愛的一位長輩送給她的禮物,原本是想好好收藏起來,那位長輩卻說書就是給人看的,所以她過去忙里偷閑,陸陸續(xù)續(xù)也算是看完了這整本詩集。
在詩集的封面上寫著一篇寄語,李純揆不怎么喜歡;事實上書里的絕大多數(shù)詩歌,她都看得一知半解,也不清楚是不是天生就不具備那種體會文字的浪漫細胞。
只是在她印象中,她記得她對其中的一首詩頗有好感。
指腹壓著書頁的側邊,在輕細的翻頁聲里,一篇篇印刷出來的詞句從眼前掠過,最后,視線定格在了數(shù)行詩句上——
『<藍色之夜>』
『羅希德』
『為了不走向你而瘋狂走過的』
『那無數(shù)的路』
『其實都在向你而去』
『獨自走過漆黑的夜路時也是』
『在我凝視中劃過的流星』
『它曾在你的頭上閃耀』
『由我的嘆息和哈氣凝成的花兒們』
『它也曾為了傾向你而搖曳』
這是整首詩的前三段,也是李純揆曾經最為喜歡的部分。
她又在原地踱了幾步,之后張開嘴唇,囈語般念出詩句:“由我的嘆息和哈氣凝成的花兒們,它也曾為了傾向你而搖曳……嗎?”
偌大而空蕩的房子里仿佛輕輕響起了一聲嗟嘆。
那道失意的人影站在書架前面,而在她背對著的陽臺方向,一盆潔白的花朵在隔欄與飛舞的窗紗間若隱若現(xiàn)地展露枝葉,在風中搖晃。
……
又,做夢了。
穿著汗蒸服的林允兒張開雙手雙腳躺在地上,盯著上方的照明燈兀自發(fā)呆。
夢里邊是一片渾噩,醒來以后只記住了一份朦朦朧朧的藍色。也許是在大海中嗎?她似乎在不斷地下沉,無論怎么伸手,也抓不住眼前飄蕩的那點光芒。
少頃,林允兒的腦袋就微晃了晃,甩開雜思。
一場小憩醒來,身上又出了層細汗,她隨手扯下頭上的羊角毛巾,擱到旁邊去。
夏天汗蒸房的生意沒有秋冬季那么好,不過也總少不了附近街區(qū)大爺大媽們的光顧。
每當周圍有人走過,大多會側目地看向她這個年輕得過頭的漂亮姑娘。
林允兒自己倒是怡然自得。她的四肢如同劃水一般,在汗蒸房的地板上又磨蹭了幾下,心里面居然感到挺滿足。
只可惜,韓國的汗蒸房并不接納拿不出住民登錄證驗證年齡的“未成年人”過夜。
很快,少女就盤腿坐起,捧著一瓶甜米露,薄薄的上嘴唇抿住吸管,腦中開始琢磨起來。
SW娛樂說到底不是專業(yè)的演員經紀公司,據林允兒的了解,它甚至還未建立演員部門,所謂的表演學習完全就是練習生培養(yǎng)系統(tǒng)之中一項比較次要的附加內容。雖然這兩天趕巧有旁聽機會,但也就到今天上午為止,往后的幾天,SW娛樂都沒安排表演課程。
因此,林允兒得好好想一想接下來的幾天她該如何度過了。
其實嘗試去和這個世界的隊友們互相增進了解,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任宋演有句話沒說錯,沒準眼下,真的是她一生僅有一次的際遇,可以去認識和接觸另一個世界的她們。
奈何她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以往積累的那些社會經驗,在面對那一張張似曾相識的成熟臉孔時,好像統(tǒng)統(tǒng)失去了作用。
這也是她明知道李純揆周日一整天都在家,結果在早上的一節(jié)表演課結束后,依然莫名其妙轉道來了這家汗蒸房消磨時間的原因。
簡直就像是放學不愿意老實回去的小孩子一樣。林允兒忽然自嘲地心想。
她咂著嘴放下飲料,心不在焉地拿起一顆煮雞蛋,習慣性就往頭上一敲。
“啊?!弊炖锒檀俚剌p呼一聲,她看看手中還完好無損的雞蛋,又揉了揉略微發(fā)紅的額角。
“莫非真是尾數(shù)九走背運(注1)?我最近還真是沒遇到過幾件好事。為什么我就不能早生幾個月呢?話說回來,這該怪誰呢?”
干脆就拿那顆雞蛋按摩受傷的腦門,另一只手掏出手機,林允兒猶豫著打開聊天軟件,發(fā)出了一條消息。
……
“咔嘟!”
『林允兒:作家您現(xiàn)在正在做什么?』
新消息的提示音夾雜在響動的來電鈴聲中有些不太明顯。
任宋演掃了下還沒采取什么動作的金孝淵,便取出手機查看。
等他看到少女發(fā)來的這條信息后,也沒顧慮在場的金孝淵,直接打字回復。
『SONE:飯』
『SONE:你呢?』
『林允兒:我還沒吃.不過您今天這么早就吃午飯了嗎?』
『SONE:算是吧』
『林允兒:為什么是不確定的口氣?』
『SONE:因為我只能確定這是我今天吃的第二餐』
身處在另一邊的林允兒馬上聰明地有所領會。
『林允兒:有人請您吃飯嗎?我打擾您了?』
『SONE:沒有,反正大家都不算外人』
『林允兒:那個…是純揆姐她們嗎?』
任宋演正打算繼續(xù)回復,便聽見面前的方向傳來語氣不善的聲音:“你會不會太無視我了?”
他抬頭看了看,倒是暫且把手機放下,嘴里卻說:“總比你無視別人的電話要好吧?”
任宋演的目光落到了一旁已經不再響起的那部手機上。
雖然最終沒去接起來電,但金孝淵的情緒看上去比剛才反而穩(wěn)定了一些。
她重新抄起筷子吃著面說:“不接也沒關系。我知道他要講什么。”
任宋演凝視著她:“說什么是一回事,回不回應是另一回事。如果你認為對方有什么過失,或者說你們雙方都有錯,那至少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不該繼續(xù)錯誤的行為?!?p> 金孝淵手上一頓,她旋即就沖著任宋演丟了個白眼:“你現(xiàn)在是拐著彎罵我沒教養(yǎng)嗎?”
“對伴侶的冷暴力,這是教養(yǎng)的問題嗎?”
“呀,差不多可以了。還有,使用‘伴侶’這個字眼,現(xiàn)在在我聽來也有點過度了?!?p> 任宋演看著氣沖沖和自己對視的金孝淵,然后就搖搖頭說:“看來純揆有時候的建議也沒錯。她之前在聊天房里說要大家聚起來好好商量一下你的事情,現(xiàn)在我也覺得確實有這個必要。”
他不理會瞪著眼睛的金孝淵,朝遠處的服務員招了招手:“聊著聊著,我肚子真的餓了。我可以再點盤餃子吧?”
金孝淵盯著他,咬牙回答:“我討厭餃子!”
“是嗎?那還真是遺憾。在我的書里,另外的那個‘孝淵’可是甚至有打算去國外開一家餃子店來著(注2)。”任宋演仍舊用那副氣人的平靜語調說。
在等餐的時候,他又拿起手機,瀏覽少女后續(xù)發(fā)來的消息。
『林允兒:作家…今天我又做夢了』
他不假思索地打字問:『什么樣的夢?』
林允兒回復顯得很茫然:『記不清楚了…只是記得..那是個充斥著藍色的夢』
藍色的夢?任宋演疑惑地皺了下眉毛,想想卻是放下手機,抬頭說:“那么,由你來照看她一兩天好了?!?p> 還在對著自己手機上那條未接來電一臉糾結的金孝淵瞥了瞥他,奇怪地問:“說什么呢?照看誰?”
“我是說允兒……”男人好整以暇地坐正對她說,“既然你反對我把人放在純揆那里,那接下來讓她去你那里逛逛怎么樣?”
軟軟的金毛
注1: “逢九必衰”的說法在韓國相當盛行,簡單來說就是年紀到了九歲、十九歲之類的,那一年就會走背字。 注2: 部分人可能知道,孝淵之前在洛杉磯開了家賣面和餃子的店,然后倒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