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鵲指尖摩挲著白玉扳指內(nèi)側的暗紋，那是工部特制的防偽標記。陸文昭的玄色披風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半片魚符在他掌心泛著詭異的幽藍，與林驚鵲懷中的磁石令牌竟生出微弱的共鳴。
“三年前幽州糧倉走水...”她突然開口，指腹劃過魚符斷裂處的鋸齒，“燒毀的三十萬石軍糧里混著北疆特產(chǎn)的鬼針草?！痹鹿饴舆^陸文昭的耳后，那道被發(fā)絲遮掩的疤痕泛著青紫——正是《洗冤錄》中記載的“火逆之癥”特有痕跡。
白玉扳指突然迸出火星，林驚鵲旋身后仰的瞬間，三支袖箭擦著鬢角釘入角樓木柱。箭尾雕著工部軍器監(jiān)的鷂鷹紋，箭頭卻淬著南詔特有的“孔雀膽”。陸文昭的笑聲裹在夜梟啼鳴里：“妹妹可知這青龍山原是前朝龍脈？“他靴尖踢起的砂石滾落懸崖，在溶洞入口撞出七道回響。
林驚鵲袖中峨眉刺驟然出手，卻在觸及陸文昭咽喉時硬生生頓住。對方頸間浮現(xiàn)的蛛網(wǎng)狀紅痕，分明是原主記憶里老寨主獨門暗器“千絲繞“留下的印記。十年前那個暴雨夜，正是這道血痕出現(xiàn)在暴斃的漕幫長老頸間。
“當啷——”
角樓銅鈴無風自動，林驚鵲借勢后翻躍下飛檐。暗河腥風撲面而來，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腰間的磁石令牌與溶洞巖壁產(chǎn)生奇異共鳴。昨日在宣武庫暗格中見過的水文圖在腦海浮現(xiàn)，那些用朱砂圈注的暗流節(jié)點，正對應著此刻腳下震顫的頻率。
烏篷船殘骸卡在鐘乳石間，船頭“廣陵鹽運“的燈籠已被磷火點燃。林驚鵲潛入刺骨河水中，摸到貨箱底部暗藏的青銅鎖——鎖眼形制竟與老寨主書房那方端硯上的雕紋嚴絲合扣。水波晃動間，她望見自己右眼尾的朱砂痣泛起金紅，這是顱內(nèi)淤血擴散的征兆。
“喀嗒?！?p> 機關開啟的聲響驚動船尾陰影，六名北狄士兵持弩圍攏。林驚鵲反手甩出浸濕的裙裾，布料在空中展開成幕，弩箭穿透的剎那，她已閃身至領隊身后。指尖按在對方頸動脈的瞬間，《解剖學圖譜》中的肌肉走向自動浮現(xiàn)，一個巧勁便卸了那人下頜。
貨箱內(nèi)層的夾板散落滿地，靛青火藥中混著西域黑石脂。林驚鵲捻起些許在鼻尖輕嗅，硫磺味里摻著淡淡龍涎香——這是御用火器的特征。最底層的羊皮卷用契丹文寫著“丙申年驚蟄”，可卷軸邊緣的織金紋卻是昭明三年才傳入中原的蘇繡技法。
暗河深處忽然傳來鐵索絞動聲，林驚鵲抓起兩把黑石脂塞進袖袋。腐尸腫脹的腹腔隨著水波起伏，她注意到尸體右手拇指關節(jié)異常腫脹——這是常年使用算盤留下的“賬房繭”。當?shù)谌呤w漂過身側時，林驚鵲瞳孔驟縮：尸身耳后刺著青龍寨暗樁特有的飛燕紋！
“姑娘小心！”
清越男聲破空而來，林驚鵲偏頭躲過冷箭，卻見書生裝扮的青年縱身躍入水中。他月白長衫下擺沾著鬼針草籽，揮袖間帶起的勁風卻分明是少林伏虎拳的路數(shù)。兩人后背相抵的瞬間，青年低聲道：“巽位缺口，震宮生門?！?p> 二十四連弩的機簧聲在溶洞產(chǎn)生回響，林驚鵲甩出浸透黑石脂的外衫，青年火折子脫手而出的軌跡暗合九宮八卦。烈焰順著暗河硫磺軌跡燒成火網(wǎng)，北狄士兵的慘叫驚起洞頂無數(shù)蝙蝠。
“在下裴清遠，進京趕考遭山匪所劫。”青年濕漉漉的鬢角還沾著硝石粉，指節(jié)卻有著常年握刀才有的厚繭。他彎腰咳嗽時，后頸衣領下滑露出半寸刺青——正是御史臺暗探特有的青鸞印記。
林驚鵲假裝整理鬢發(fā)，將磁石令牌塞進腰帶夾層：“公子可聽過'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這是老寨主與宣武庫掌事約定的暗語。果然，裴清遠擦拭竹簡的動作微滯，袖中滑落的半枚銅錢正與陸文昭那半片魚符紋路相契。
溶洞深處突然傳來悶響，兩人同時撲向兩側巖壁。先前貨箱所在的位置塌陷成漩渦，浮起的青銅箱刻著工部軍器監(jiān)的鷂鷹紋。裴清遠以竹簡為刃撬開銅鎖，箱內(nèi)整摞的鹽引憑證蓋著北疆都護府官印，最底層的信箋卻被硝水蝕得只剩殘句：“...丙申年河工...燕子磯...”
林驚鵲耳膜突然刺痛，原主記憶如潮水涌來。那年上元節(jié)，七歲的林清越被老寨主抱在膝頭，看他在《漕河圖志》批注：“燕子磯下藏玄機，三更梆響鬼門開。”書頁間夾著的，正是這種泛著靛青的硝粉。
“裴公子請看?！八室鈱⒄粗醴鄣闹讣獠吝^對方袖口，“這溶洞巖壁的片麻巖層，與宣武庫地牢的材質(zhì)一般無二。”青年袖中暗香浮動，是刑部大牢特有的苦艾草味道。
遠處傳來屯田營特有的銅哨聲，裴清遠突然握住她手腕：“林姑娘可信在下？”他掌心溫度異常灼熱，虎口處新結的痂呈現(xiàn)詭異的青灰色——正是三日前北疆驛站毒酒特有的“鶴頂紅“殘留。
林驚鵲反手扣住他脈門，指甲劃過內(nèi)關穴：“公子這毒，需用曼陀羅花粉佐以尸油外敷?！痹捯粑绰?，五枚毒蒺藜破水而來。她扯著裴清遠滾進巖縫，青年衣襟散開處露出纏滿繃帶的胸膛，滲血處泛著靛青色。
“東南三十步。”裴清遠突然在她掌心劃出盲文符號，“前朝煉丹爐。“林驚鵲會意，甩出峨眉刺勾住倒懸的鐘乳石。兩人借力蕩向溶洞深處的瞬間，先前所立之處已被毒液腐蝕出焦黑坑洞。
煉丹爐殘骸上刻著蘇州碼子，林驚鵲快速換算：“寅時三刻，巽位生變?！盃t底暗格里躺著半卷《大衍歷》，書頁間夾著的符咒畫著工部侍郎私印。裴清遠突然悶哼一聲，繃帶滲出的血珠竟在青石板上匯成北狄文字：“狼主將至。”
暗河對岸亮起火光，陸文昭的玄鐵護腕在巖壁投下巨大陰影。林驚鵲將黑石脂撒入水中，轉頭卻見裴清遠正在用朱砂畫著奇門遁甲圖。他蘸血的指尖微微發(fā)顫，畫出的震宮方位卻與老寨主書房暗格里的地圖完全重合。
“姑娘可愿賭一把？”裴清遠撕下染血的內(nèi)衫下擺，“這溶洞里的龍脈走向，正對應紫微垣的天廚星位?！八父鼓ㄟ^巖壁青苔，露出的浮雕竟是前朝皇室專用的五爪金龍。
林驚鵲摸到懷中磁石令牌突然發(fā)燙，溶洞深處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十二尊青銅鼎從地底升起，鼎身銘文記載的“昭明二年祭天禮”，竟與當今年號完全不符。鼎內(nèi)殘留的灰燼里，她發(fā)現(xiàn)了老寨主從不離身的翡翠煙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