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杭喜歡睡覺。每次閉上眼睛后,他總能忘掉現(xiàn)實里的痛苦,隨心所欲編織各種美夢,諸如中大獎,撩妹子,形形色色平凡人向往的故事,在夢里輪番上演。每當這時候,熟睡中的他,總會露出快活的笑容。
不過這次,那些讓人血脈賁張的畫面并沒有出現(xiàn)。夢境里是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座位,嘮嘮叨叨的老師還有各種奇葩的同學。
雖然才過了半個多月,但他潛意識里似乎格外懷念那些總也寫不完的作業(yè)。
咦?
我簡直是有毛病——他在夢里對自己說。
通常這種時候,就說明他已經(jīng)從深度睡眠中漸漸清醒了。在夢里說完這句話,畫面開始模糊,他聽到了一陣“嗡嗡嗡”的聲音——那聲音太大,無論他多么不愿意,響聲還是清晰地傳入了耳中。
然后他睜開眼,徹底醒了過來。
厚重的烏云盤踞在頭頂,黑壓壓的仿佛抬手就能碰到。末日的陰影下,春風吹過城區(qū)里的大街小巷,風里混雜著各種嗆喉的氣味。
蘇杭看了眼手表,下午四點五十六分,差不多睡了兩個小時,感覺到體力漸漸恢復,他從房頂瓦面上站起身,聽著下方此起彼伏的怪聲——那是一群G病毒感染者,也有個另外的稱呼,叫做“活尸”。
“嗡嗡嗡”的轟鳴聲越來越近了。他仰起頭,看著云層中漸漸逼近的一架飛機,脫下校服外套,用力揮舞起來。
“喂——”
“救救我——”
“這里還有活著的——”
聲音遠遠傳開,飛機遠遠地飛走了,就在即將消失在視線中時,一副綠色的降落傘在空中撐開了。
咦?
這是什么操作?
飛行員為了救我,跳傘了?
蘇杭一臉懵逼地看了會兒,但隨后他發(fā)現(xiàn)跳傘的并非飛行員,而是一箱救援物資——災難爆發(fā)后的這些天里,救援人員在多次嘗試救援無果之后,便只能在各大城區(qū)里空投一些物資,希望借此能讓幸存者自救。
只可惜物資投放得太遠了,目前這種情況,遠水根本解不了近渴。
真是大意了——他在心里想著。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他帶著全班的希望,從隔離區(qū)出來搜集食物,眼見外界活尸橫行,本想著在城區(qū)外圍撿漏,然而那些稍微偏僻安全點的地方早已被搜刮干凈,一粒米都沒給剩下。
不得已,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向城區(qū)進發(fā)——還別說,城區(qū)里雖然危機四伏,但食物的種類卻極其豐富,比隔離期間要有選擇得多,把身上的書包裝滿后,他吃著火鍋唱起了歌,甚至還泡了個紅酒浴。
然后,悲劇就開始上演了。
可能是歌聲太過高亢,以致成群的活尸追著他一刻不停跑了兩個小時,最終他跑進一棟大樓,又嗖嗖爬上房頂,事情才算告一段落。等到確定暫時安全,他才穿上衣服,一覺睡到了現(xiàn)在。
終究是經(jīng)驗太淺,被隔離了這么久,一直都沒有外面的消息,人都有點傻了。
聽著樓里一陣陣沙啞的嗚咽聲,蘇杭發(fā)了會兒呆,望著前后鱗次櫛比的樓房——這些高樓矗立在街道兩邊,每棟之間的距離大概有兩三米,最遠也不過四米多到五米的樣子。
這樣的距離,對他來說很容易。他,蘇杭,雖然是個十八歲的高三黨,可每個假期都會兼職一些挑戰(zhàn)極限的工作,諸如跑酷、攀巖、滑翔、速降等極限運動,他通常都要扛著攝影機經(jīng)歷和極限運動者一樣的過程。
在多次受傷骨折之后,他在班級里的座位已經(jīng)成功從學霸專區(qū)移到了最后一排vip至尊娛樂區(qū),再差一點,可能就要成為講臺邊的左右護法之一了。
可以很驕……很沉痛地說,他的高中時代,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醫(yī)院里度過的。
正所謂死亡常伴吾身,且隨疾風同行。常言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命由我不由天。孔子云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他,蘇杭,可是與天堂并列的男人。
這些念頭在心底閃過,他笑了下,活動著四肢,定好一個點,助跑幾步,足尖重重發(fā)力,躍過數(shù)米遠的高空,穩(wěn)穩(wěn)地落在對面的房頂上。
圈子里有這樣一句話,失足少女能賺錢,失足少年卻要喪命。對于蘇杭來說,每一次的起跳都要全力以赴。畢竟是干這一行的,可以沒有花哨酷炫的動作,但一定要穩(wěn)。就像雇主花了錢,又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失敗終于完成一個令人驚嘆的鏡頭,滿心以為你拍了下來,結果你扛著攝影機啪嘰一下摔地上,那感覺就好比堅持多年買同一個彩票號碼,好不容易有一次中了,結果發(fā)現(xiàn)那天忘了買,簡直糟心透了。
在心里默默夸了自己一句,蘇杭回過頭,望向之前站立的那棟房子。透過玻璃窗,隱約能看見里面影影綽綽的人影,那些活尸聽到跳動的響聲,發(fā)出急躁的吼聲,但隔著墻,只能像無頭蒼蠅一般在房子里來回走動。
他松了口氣,蹲在瓦面上行走,盡力壓著腳步,又連續(xù)幾次飛檐走壁,找到一座低矮的房屋,借此跳回到地面,施施然拉了拉書包背帶,獨自走在無人的街道。
蕭瑟的城區(qū),不知從哪里吹來的紙屑在角落里打著旋兒;露天的陽臺上,晾曬的衣服無人收拾,在陽光陰雨里干了又濕,也不知要循環(huán)往復到幾時。
門店里的招財貓搖著手,路邊攤趕蒼蠅的絲帶轉著圈,霓虹閃閃,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作為城市主人的人們,都銷聲匿跡。
在這寂靜的氛圍中,偶爾響起的汽車警報聲,又總顯得刺耳心慌。
有了之前的經(jīng)歷,蘇杭一路保持著警惕,時刻注意著路口拐角和旁邊的門店,壓著腳步,再沒有發(fā)出任何響聲。
今天的運氣似乎不太好。
就在一路小心翼翼、快走出城區(qū)的時候,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道人影。
那是一個燙著泡面頭的男子,身上大金鏈子小手表,手里拎著大砍刀,目光不善,一副要收買路錢的模樣。
就在蘇杭打量對方的時候,泡面頭開口了,“哈,還是老大說得對,搜什么物資,等這小子回來,什么都有了?!?p> 蘇杭明白這是早就被人盯上了,察覺到對方的同伙在身后慢慢逼近,他笑了下,取下背包,商量的語氣,“兩位大哥,沒多少東西,見面分一半,交個朋友……”
話沒說完,他聽到一陣噼里啪啦的電弧聲,然后眼前一黑。
臥槽,不講江湖道義——
意識逐漸模糊之前,他在心里憤怒地罵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