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如同竹筒倒豆子,將了解的事情經(jīng)過一五一十說了一遍,與繡衣衛(wèi)和靖安司知道的案情基本一致。
貴妃省親當(dāng)晚,小皇子消失不見,孟府上下兵荒馬亂地搜遍整個府邸,才發(fā)現(xiàn)宮女韓小柔也失蹤了。
直到次日傍晚,盧大學(xué)士和臨安公主聯(lián)袂而至,送還小皇子,言說是門下侍衛(wèi)無意間救下。
孟家上下感激不盡。
但在管家眼中,貴妃和自家兩位老爺?shù)谋砬槁燥@復(fù)雜。
至于后續(xù)發(fā)展,管家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皇帝大發(fā)雷霆,兩位老爺被半夜叫到宮中,莫名挨了一頓毒打。
呂望又威嚇一通,見實在榨不出什么有價值的信息,轉(zhuǎn)頭看向李仲林,眼中閃爍著希冀。
“李兄弟,你還有什么想問的?”
李仲林想了想,問了幾處細(xì)節(jié),然而一無所獲。
令呂百戶大失所望。
時間已經(jīng)不早,孟尚書與孟教諭還未下值,眾人只好告辭。
李仲林和范賢沿著街道往回走,走出一個十字路口,李仲林不動聲色地四下張望一番,拉著范賢拐進(jìn)了條胡同。
范賢茫然道:“這不是回靖安司的路……墨君?”
李仲林沒有搭理他。
在前面七拐八拐,走到胡同最深處,被一堵墻攔住去路。
李仲林瞅瞅四下無人,回頭看向范賢:“老范,幫個忙……”
沒辦法,空有境界,沒有功法神通的八品儒生,就是弱雞一只。
范賢:“(?????)?”
他伸出一只手,輕而易舉將李仲林托起舉高高,肌肉虬扎的胳膊紋絲不動。
畢竟是武者,同境界體力最強。
李仲林腳踩在范賢掌上,伏低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遠(yuǎn)遠(yuǎn)觀察斜對面的孟府大門。
“呵,果然不出我所料,姓呂的又繞回來了,躲進(jìn)角落里去了。真是老奸巨猾!”李小旗憤憤不平地鄙夷道。
范賢神情復(fù)雜地仰視著李仲林,滿滿都是槽點,不知道該從何吐起。
半晌,呂百戶見沒有截住回頭的李仲林,一行人泱泱地離去了。
李仲林嘿嘿一笑,這才在范賢的幫助下翻過墻去。
至于范小旗,縱身一躍,身姿瀟灑地落到墻的另一邊。
李仲林撣著身上灰塵,突然就覺得百無一用是書生……儒士除了嘴炮一無所有……
……
前廳中,管家正坐立不安,焦灼地等著老爺們下值。
突然門口光線一暗,兩道人影施施然走入。
管家抬起頭,視野里被黑色的獬豸制服填滿,幽暗、沉重,靖安司的人竟然去而復(fù)返。
“別怕,我們回來,是想到幾個問題,需要和你確認(rèn)?!崩钪倭趾皖亹偵?,身旁的范賢卻摩挲著刀柄,陰沉的目光在管家的脖子上來回打量。
管家覺得脖子涼颼颼的,忙不迭點頭:“大人盡管問。”
李仲林凝視著對方的頭頂。
呵,綠色。
說明管家遠(yuǎn)不像偽裝出來的這樣緊張。
李仲林瞇了瞇眼,問道:“其他人包括貴妃,都管失蹤的宮女叫柔兒,你為什么叫她韓小柔?”
“柔兒的原名就叫韓小柔,她爹是個賭鬼,沒錢翻本,就把女兒賣給孟家做丫鬟,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管家乖巧地答道。
“她家去找過了嗎?”
“找什么呀……她那個賭鬼爹,賣她的第二年就出老千被賭場給打死了,她娘生下她就死了,家里也沒別人,早沒了。
李仲林點點頭,不置可否。
他出神地望向門外,冷不丁問道:“其實韓小柔已經(jīng)死了,對吧?”
“這……這怎么可能?”管家大吃一驚。
李仲林的目光直視對方,沉聲說道:“你說過,小皇子失蹤當(dāng)晚,你家二老爺就說韓小柔是自己跑了,還拐走了小皇子,對吧?”
管家小心翼翼地點頭:“小人是說過。”
“那孟教諭就怎么知道,宮女是‘自己’跑了呢?說不定是被人一起綁走了,又或者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被你們二老爺給殺人滅口了呢?”李仲林似笑非笑的問道。
管家一楞,慌忙擺手:“不可能,二老爺是讀書人,連殺雞都不敢看,怎么敢殺人……再說……”
管家遲疑了一下,壓低聲音:“二老爺以前還和韓小柔好過,韓小柔進(jìn)宮后尋死覓活的,哪舍得殺人家……”
李仲林的眼神一凝,摸了摸下巴:“詳細(xì)說說……”
……
不久后,李仲林和范賢再次離開孟府,走在街道上。
“這孟家老太爺還真是好手段,發(fā)現(xiàn)小兒子迷戀侍女,不打不殺,把人往宮里一送,徹底斷了小兒子念想。”范賢嘖嘖稱奇,“田家的手段跟孟老太爺比起來,簡直就是渣渣?!?p> 李仲林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繼續(xù)低頭思索。
方才的對話過程中,孟府管家的情緒很不合理。當(dāng)李仲林詐他時,從光環(huán)的顏色判斷,管家不但沒有被揭破后的驚慌失措,反而松了口氣,而且言語間,也有些異樣的感覺,但一時說不上是哪里不對。
“老范,你知道朝廷犯官的家眷被貶為奴,是在哪個衙門發(fā)賣嗎?”
范賢一愣:“這,不大好吧,你爹能同意你買個姑娘回去?”
李仲林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是為了查案?!?p> 范賢一臉“我懂得”表情,笑嘻嘻說道:“那行,咱去紅袖招看看,剛好天色黃昏,這時候過去剛好趕上夜場的茶圍,出來的花魁可比白天多不少。”
李仲林簡直驚了:我特么要查官奴買賣,你讓我去紅袖招玩夜場?要玩也不是不可以……可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就不能忍到破案后嘛?
范賢比他還驚訝:“墨君,你不會是不知道犯官家眷被貶為奴,是送到紅袖招發(fā)賣的吧?”
……
紅袖招。
一名老鴇神情不太自然地領(lǐng)著兩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年輕人走在胡同里,引來一道道猜疑的目光。
老鴇試探地問道:“要不,妾身先安排兩名花魁,陪大人們吃吃花酒可好?”
李仲林冷冷說道:“別廢話,帶路去見管人牙子的主事?!?p> 老鴇的步伐立刻快了三分。
既然這兩位不是來打秋風(fēng)的,這事她就做不了主了,還是帶去見能做主的人吧。
……
來的路上,李仲林從范賢口中得知,紅袖招其實就是教坊司旗下的青樓。
在前朝,教坊司本就是尋歡作樂的煙花之地,但因為惹惱了某代女帝,下令禁止教坊司再做皮肉生意,只得將青樓分了出來單干,本朝也就沿用了這種模式。
據(jù)前朝野史記載,真正的原因是這位女帝惱恨夫君偷跑去教坊司偷腥花魁,一怒之下封了教坊司。
“這才是真男人啊……娶了女皇帝還敢去嫖……”李仲林被這位前輩的勇氣給驚呆了。
范賢搖頭晃腦地說道:“誰說不是呢……據(jù)說這位花國前輩的親王封號是‘海王’,當(dāng)真是袍下之臣無數(shù),甚至還有一品女修……”
李仲林頓時心神向往:“牛逼呀,不知道這位我輩楷模的名號是?”
“唉,前朝記載不詳,只知道坊間流傳,此人姓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