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李仲林似乎感到有人影影綽綽地圍著他,但眼皮卻似有千斤之重,怎么也睜不開眼。
幾道朦朧的聲音響起,似乎近在耳邊,又似乎遠在天邊,隱約聽不真切。
“退婚了也好,商賈之女,如何配得上……”
“是啊,造化玄妙……”
“時間還早,耐心等待……”
李仲林一下子驚醒,映入眼簾的是亭亭綠蓋。方才似乎做了個奇怪的夢,卻怎么也想不起內(nèi)容。
自從沈家回來后,他渾渾噩噩地被下人送回后院的住處,便在躺在樹下發(fā)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不對勁……”李仲林眉頭緊鎖,喃喃自語。
腦海一旦恢復(fù)了清明,立刻就能察覺出在沈家時的異常。
退婚是那位倒霉原主的酒醉腦熱后的愚蠢行為,身為穿越者的自己完全沒有理由繼續(xù)這樣做……記得在得知有婚姻的那一剎那,自己明明是很欣喜的說……
一想起“莫欺少年窮”那般恥度爆表的中二話語,是出自自己之口,李仲林就恨不得立刻穿越回去。
是心底那股邪火在作祟。
李仲林靜下心,仔細感受自己的內(nèi)心情緒,沒有任何一絲想要人前顯圣的欲望,只有悔斷腸的感覺。
但他敢用自尊起誓,絕對是心底邪火引起了人前顯圣的饑渴感。
難道是融合原主記憶的同時,也融合了性格,或者……靈魂?李仲林在心中思忖。
那種失控的感覺,很可怕……這里不是華夏,根據(jù)原主的記憶,是處于冰冷的封建社會形態(tài)下的寧康王朝。
如果在某些場合發(fā)作,比如幾個月后的皇帝誕辰……
想到此處,李仲林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自己被壓到午門斬首的幻象,趕緊搖頭驅(qū)除掉可怕的想法。
還是先考慮眼下,該怎么度過難關(guān)吧……
古代的年輕人是沒有婚姻自由的,背著家長退婚,絕對是不孝之罪,不會被趕出家門自生自滅吧……
原以為是黃金開局,特么原來是黑鐵。
……
李仲林正長吁短嘆,突然院門被推開,白衣小廝在門外喊道:“少爺!老爺回府了,和二少爺在前廳等你。”
李仲林心中涼了半截,老子還沒想好說辭!
而且,原主的記憶就那么點,萬一他們看出來舊瓶換了新酒,會不會把我當妖孽給燒了?
他來回踱了幾步,呼吸急促,一跺腳。
“走!”
大不了,就裝成是被酒杯砸壞了腦袋,網(wǎng)文老套路了。
作為男爵府,李家的宅子并不算大,只有三進三出,在神都的勛貴中壓根排不上號。沒辦法,李家起于微末,發(fā)家未久,囊中羞澀。
一路上匆忙審視了一下,道旁花樹錦簇,但修飾不夠精巧,仆人還算不少,但看上去精明能干的不多,符合一個剛躍入高層不久的封建家族形象。
對于李仲林來說,已經(jīng)很是不錯了,畢竟他連三十平米的房子都差了一步之遙。
一踏進內(nèi)堂,就感到兩道關(guān)切的目光投向自己。
李仲林心中一熱,莫名涌出親切和信任,脫口而出:“爹、俊彥,你們回來了!”
是原主的記憶嗎?我明明都不認識他們……李仲林心中吐槽,上下打量自己的便宜老爹,與腦海中浮現(xiàn)的記憶相互印證。
李景年,寧康王朝末等男爵,受封……好吧,虛封偏遠地區(qū),也不知在寧康國土的哪個犄角旮旯,不提也罷……御林軍七品校尉,不大不小的武官一枚,在高官遍地走,勛貴多如狗的神都排不上號。
倒是那張俊朗中帶著些許滄桑的臉龐,實屬少見的美男子!
李仲林嘖嘖稱奇,便宜老爹居然顏值如此之高,隨即目光轉(zhuǎn)向弟弟,倒吸一口冷氣。
嘶,俊俏如斯!
李仲甫,字俊彥,讀書人,求學于赫赫有名的天心書院。
俊美的書生眉目如畫,溫潤如玉,烏發(fā)如瀑般束在腦后,與白袍相映生輝,看得身為男兒的李仲林都一陣恍惚。
想到鏡中見到的自己面容,雖也稱得上眉清目秀,可是和這兩位在一起,無疑是人參和蘿卜的差距。就忍不住有些嫉妒。
只是,二弟一直在書院閉門苦讀,怎么突然就返回家中,莫非?
李仲林心中一凜,似乎退婚的后果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
李景年愁眉不展,手捧茶盞不停摩挲:“仲林,你草率了哇!”
聽過老爹的一番話,李仲林這才知道,原主的婚約是老爹央求景王爺做媒,加上那位沈老爺與李景年是貧賤之交,才勉強讓沈家應(yīng)下的。否則以沈家小姐的優(yōu)質(zhì)條件,哪里看得上他們李家。
景王爺便是李景年當年從土木堡之戰(zhàn)中救下的那位皇親,因為封號與李景年的名字相同,又見救命恩人俊朗過人,不似凡夫俗子,這才折節(jié)下交引為知己好友。
果然,不管在哪都是看臉的世界……
這次退婚,不僅是惹惱了沈家,同時也大大駁斥了景王爺?shù)念伱妗?p> “哎,王爺向來寬宏大量,氣度非凡,倒不會因此怪罪咱家。只是世上多見風使舵的小人,難免因此生事。”李景年唉聲嘆氣。
他原本在御林軍中負責看守神都北大門,是通往北市集的最近城門,即使不貪,也油水豐厚。
只因出了退婚這事,上司擔心惱了景王爺,立刻罷免了李景年的守門官,趕他回家待命。
李仲林聞言懊惱不已,試探道:“爹,要不我再去沈家負荊請罪?”
李景年搖搖頭:“我家男兒豈能是反復(fù)無常的小人?!?p> 他頓了頓,又說:“況且御林軍中一個蘿卜一個坑,守門官已經(jīng)有人走馬上任了,回不去了。好在咱們家積蓄頗豐,為父剛好休息上一陣子。只是今后切莫再這般胡鬧了!”
李仲林慚愧地連聲應(yīng)是,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只是我至今也想不明白,為何自己被人言一激,就莫名其妙跑去退婚,好像著了魔一般?!?p> 李家父子面面相覷,俱都神情古怪。
俊美的李二郎抽了抽嘴角,面無表情道:“大哥,你莫非忘了自己的外號?”
外號?李仲林心中涌起不祥之感。
“咳咳,滿口大話李仲林……”李仲甫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父親打斷。
李景年滿臉不悅:“無聊之人的胡言亂語豈能當真?不過……”
他語重心長地囑咐長子:“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切莫年輕氣盛,好說空言,要知道說易行難,長此以往必然被人取笑。”
李仲林的內(nèi)心是崩潰的。
滿口大話李仲林……原主這都是什么鬼人設(shè)……
李仲甫面露憂色:“爹,只怕這事還沒完,要不讓大哥隨我去書院避避吧?!?p> “這又是為何?”李景年迷惑不解。
李仲林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是我想得那樣?
果然,李二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沈家小姐名滿神都,這次無端被退婚,不啻于莫大羞辱。雖然沈家與父親素有交情,不會為難大哥,但滿神都的愛慕者,都恨不得把大哥揪出來打個半死……”
李景年虎目一瞪:“還有沒有王法了!”
李仲甫緩緩說道:“沈小姐的愛慕者,除了那些紈绔子弟,還有儒家的書生、道家的俗家弟子、劍宮的劍客、方士塔的白衣……”
每多說一句,李虎目的臉色就蒼白一分,他轉(zhuǎn)過頭對李仲林說道:“墨君莫怕,有為父在。不過為父也覺得俊彥言之有理,你還是去書院避避風頭再說吧。”
李仲林如遭雷擊:“爹,不是有你在嗎?”
李景年尷尬地轉(zhuǎn)過身去,不讓兩個兒子看見自己的臉色:“咳咳,主要是為父能力有限,你得罪的這些人,為父都不是對手哇……”
李仲林很憤怒:“天日昭昭,王法何在?”
李二郎淡淡說道:“王法只能約束凡人小民,如何能制約這些修行者?況且除了釋門,大哥退婚這事把寧康的大宗子弟得罪了個遍,官府怎么會傻到站出來扛雷?”
“修行者?”李仲林瞠目結(jié)舌,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原主的記憶中明明就是個普通的封建社會,怎么變成仙俠風格了?
李二郎無奈地以手撫額:“大哥,往日你真不該不學無術(shù)……寧康修行界有幾大流派,儒道釋三門、劍宮、方士塔、武者,寧康之外有北蠻黎族和南蠻巫神教,此外還有非人怪異,曰妖、鬼、靈。”
“大哥你方才不是懷疑退婚并非本心,是為人所害嗎?我便以此一試”。
李二郎說罷,雙目中清光一閃而逝,口中誦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聲音不大,在李仲林耳中卻如同洪鐘大鼓,振聾發(fā)聵!令他心中生不出任何陰私,對任何問題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哥,退婚到底是否你本意?”
李仲林毫不猶豫答道:“我在萬花樓說了大話,雖然心中忐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只是沒想到沈小姐真生得這般美,痛煞我也!”
話一出口,李仲林感到自己恢復(fù)了正常,慌忙捂住嘴巴。
竟然真的有神通!太不科學了!這是對社會主義唯物青年的嚴重挑釁!這個世界太邪惡了!我要回家……
“大哥,我剛才念誦的是儒家九品真言?,F(xiàn)在你相信了吧?”
李仲林點頭如搗蒜。
李二郎嘆道:“我如今只是初窺門徑,離八品還有些許差距,可大哥你得罪的多是八品、七品高手……現(xiàn)在大哥知道該怎么辦了吧?”
“二弟,咱們這就出發(fā)吧。爹,鋪蓋什么的晚些你再讓人送來。”
李仲林拔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