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萬賀門的總址在何處？”方霖突然問道。凈因聞言一愣，他雖博學(xué)，可卻也有遺漏之處，此事說實話他也不甚清楚，“貧僧只聽聞，萬賀門設(shè)有‘四天王殿’，分別在嶺南道的四個州，萬賀門的弟子皆是出入于四天王殿，至于它的總府…貧僧也知之甚少?！?p> “倒是有趣，這萬賀門設(shè)四天王殿，我佛教教義中也有‘四天王天’，掌管大千世界四大洲，不過這萬賀門的四天王是以顏色命名?！?p> 夜色漸漸昏暗，酒樓里的人逐漸離去，方霖也不再討論那嶺南道萬賀門，不去管那降臨洪州府的玄天王，她只是從洪州府借過，最終要去的是漳州。
第二日，柴桑城內(nèi)來了一個人，琴舞煙的族叔琴憚，自瀘州城地窖內(nèi)破土而出后，便乘船一路南下，路過關(guān)卡時，皆提著方霖二人的通緝令詢問，不答者皆或死或傷，琴憚一路殺生，就這樣來到柴桑城內(nèi)，一座一座客棧問去，終于來到“清客酒樓”內(nèi)。
“可曾見過這二人？”琴憚拿著通緝令向掌柜問道。
掌柜捏著細眉，看了一眼那張紙，竟然是劍南道的通緝令，怎會出現(xiàn)在柴桑？畫像上這二人眉目清秀，掌柜確實有印象，但是眼前這個中年人面目憎惡，多半不是善茬，掌柜留了個心眼，不想將禍端留在酒樓里，就對他說：“見是見過，不過清晨便走了?！?p> “呵?！鼻賾劺湫Γ乒癖疽詾樗麜?，沒想到琴憚轉(zhuǎn)身便掐住掌柜咽喉，將他提的離地面半尺高，其實琴憚并不知道這掌柜有沒有騙自己，但是殺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這一個了，果然，那掌柜被扼住咽喉，便知道這人有武功，立刻求饒道：
“饒…饒命，我知道這二人在何處…”
琴憚還未將掌柜放下，身后傳來一聲清冷的喝聲，“放開他，你要找我，我在這里?！狈搅夭徽J得此人，但隱隱覺得是來找自己的，琴憚轉(zhuǎn)過身來，卻見這個中年人不高不矮，兩頰有很深的紋壑，眉心之中用紫色丹砂紋著一朵三花鈿，與琴舞煙和琴立生的非常相似，只不過在一個中年男子額頭上，卻顯得頗為妖異。
琴憚將瑪瑙琴用黑布裹著，背在背上，方霖隱隱約約猜到那黑布下是什么，她早有心理準備，琴舞煙身后的人會追來，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琴憚為琴舞煙護道不周，琴舞煙身死，讓他怒不可遏，此刻見到方霖，卻沒有即刻發(fā)作出來，而是冷淡一笑：“小輩，讓老夫一番好找?！闭f罷轉(zhuǎn)過身，將掌柜一把掐死，“咖嚓”一聲，瞬間斷氣。
“你！”
方霖怒道，此人竟濫殺無辜，琴憚上下打量著方霖，說道：“還有一個和尚呢？”
“他走了，回吐蕃了，你要找便去布達拉宮找他吧?！?p> “好，那我便殺了你，再去將他千刀萬剮?！鼻賾劺湫?，方霖也反嘲他，“諒你也不敢，你這門派只有以大欺小的本事?！?p> 琴憚不與她廢話，抬手就向方霖天靈蓋抓來，方霖一手護住李復(fù)容，一手運轉(zhuǎn)十成鎮(zhèn)星相力，濃郁的鎮(zhèn)星相力將方霖臉都映得土黃，方霖不知對方底細，但肯定不是易于之輩，隧一上來就出全力，抬掌向琴憚手腕二寸抓去。
“鏗”地一聲，琴憚手腕與方霖觸在一起，如同砍在一塊鋼板之上，琴憚縮回手一看，手腕二寸處有些發(fā)紅?！班妗?，琴憚頗有驚奇，自己也使了四五成內(nèi)力，這女子竟紋絲未動。
琴憚隨后又與方霖戰(zhàn)到一起，琴憚頗為托大，根本不用瑪瑙琴彈奏《九章經(jīng)》，而是與方霖赤身肉搏，雖說方霖要護住李復(fù)容，但此刻方霖傷勢痊愈，以她的內(nèi)力即使是劍南道的幾個掌門都可與之一戰(zhàn)不弱下風(fēng)。
而琴憚根本不在意李復(fù)容，不用小孩去偷襲她，比劃之間也看得出來未盡全力，方霖心中有些苦澀，這大琴殿的中年人與她比拼內(nèi)力與身法已是游刃有余，若是取出那柄琴，自己恐怕只有逃命的份。
方霖以太白相力避過琴憚一抓，而后運轉(zhuǎn)熒惑相力于掌上與琴憚對了一掌，琴憚頓時感覺手掌發(fā)麻，如同被火炙烤一般，“有些門道，難怪舞煙會死于你手?！?p> “果真是與她有關(guān)，若非她步步緊逼…我本不想與人結(jié)怨?！?p> 琴憚不語，就要再向方霖擒來，突然直覺一現(xiàn)，回頭一看，有一個光頭青年一掌拍向他的腦門，琴憚甩手與凈因?qū)α艘徽?，“噔噔”往前走了兩步，凈因則后退數(shù)步，扶住柜臺才止住。
先前去牽馬，回來一看，竟有人對方霖大打出手，立刻向他偷襲一手“金剛掌”。
“這便是佛教弟子？居然行偷襲之事。”凈因見他這么說，卻是笑道：“阿彌陀佛，施主以前輩之身，對晚輩出手，貧僧偷襲一掌，也算相抵了?！鼻賾劺淠f道：“老夫鄴城大琴殿琴憚，今日前來，不為公道，只為恩怨，不過如今大唐，你們這些小輩怕是都沒聽說過我大琴殿威名了吧?！?p> 琴憚?wù)Z氣中掩飾不住傲意，方霖卻一語挫他銳氣，“怎會不知，河北大琴殿稱霸北方，卻被神武帝高歡殺的抱頭鼠竄，幾乎隱姓埋名，才能茍延殘喘到今天?！?p> 琴憚不怒反笑：“呵呵，然而北齊卻是數(shù)十年便被滅，我大琴殿依舊傳承到了現(xiàn)在，說起來，圍殺齊后主也有我大琴殿的一份功勞在內(nèi)?！?p> 如他所說大琴殿多半便是依附北周宇文泰存活了下來，那琴憚繼續(xù)說道：“小娃，你是出自那昆侖仙宮么，不過即使昆侖仙宮弟子，我也要手刃你，祭奠舞煙?！钡故浅龊醴搅匾饬希谷恢獣宰约旱拈T派，這是自劍南道以來，第一次從他人口中說出自己門派名字。而且琴憚似乎根本不怕仙宮，有恃無恐。
方霖知曉不是這琴憚對手，隧與凈因?qū)α藗€眼神，便破門逃走，二人騎上馬，揮鞭而去，琴憚追出來，冷喝道：“跑不掉?！北銓⒈澈蟊持默旇偃∠拢偕弦来舞傊钠哳w眼珠鮮紅，琴憚右手一拂，一曲詭異的音波傳開，酒樓外的人立刻捂住耳朵，面色痛苦地蹲下來，方霖與凈因的兩匹馬也應(yīng)聲嘶鳴，狂躁不安，琴憚右手再一拂，兩道音刀自瑪瑙琴上射向二人，將馬腿齊齊斬斷。方霖知曉這音波功毀壞力巨大，擔心他殃及池魚，隧對他說道：“你不要傷害無辜，柴桑城外決斗?！?p> “好?！?p> 琴憚大喝一聲，追到柴桑城外，單手持琴單手彈琴，沒有再留手，一曲《十面埋伏》再次奏響，傳蕩在柴桑城外，空林之中。這一曲《十面埋伏》音質(zhì)清亮，曲調(diào)悠長，瞬間便將方霖與凈因二人籠罩在音域之內(nèi)，瞬間二人眼前便化為一片斷壁殘垣，圍墻之外有楚歌傳來，方霖與凈因?qū)ν谎郏唤篑?，在方霖眼中，凈因竟然長了頭發(fā)，披上一身沾著點點血痕的鎧甲，面色滄桑而霸氣，手中持一柄殘破的青銅劍，儼然化身為了那西楚霸王項羽。而在凈因眼中，更加不可置信，原本方霖抱著的李復(fù)容不見了，方霖仍舊一身白衣，卻不再颯然，而是長裙拖地，方霖雙手捏著提在腹部，梳著秦時楚地的妝容，皺著憂愁的眸子看著他，口中柔弱的說道：“四面楚歌起，賤妾何余生?！?p> 這一出荒唐的“霸王別姬”讓凈因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腦后冷汗直冒，面前的“虞姬”提著一把細劍，就要向自己脖子抹去，凈因不知為何心中一痛，下意識道：“不要！”手還在半空中，面前的一切卻如泡影般，消散而又凝結(jié)，畫面又一轉(zhuǎn)，一個頭發(fā)花白，佝僂著背的老人，推開柴門，卻是那亞父范增，范增一步一咳嗽，走到凈因面前，以手指著他鼻子大罵道：“項籍，豎子，鴻門宴上不聽老夫言，滎陽一戰(zhàn)不聽老夫言，活該有今天，垓下被圍，老夫死不瞑目?！毖矍暗姆对雎暅I俱下，何其真實，凈因心中一慌，向他跪下，口口說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說罷畫面又一轉(zhuǎn)，范增消失不見，面前又是斷壁殘垣，又有楚歌傳來，凈因突然覺得手中一陣溫暖，低頭一看，卻是那“虞姬”躺在自己懷里，美目緊閉，頸上淌血，手中仍握著細劍，凈因用手探了一下鼻息，竟沒有任何感覺。
凈因不禁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怎么會這樣，這是真的嗎？這不是真的，這是虞姬？不，這是方霖姑娘，她尋短見了嗎？不可能，不可能…
手臂上還有溫暖的感覺，凈因從未抱過女子，此刻卻又那么真實，“虞姬”身上女子的香味傳來，讓凈因頭腦一陣迷糊，看著這“虞姬”為自己自刎，身為霸王卻無力回天，心中不禁一陣絞痛，用手摸摸面頰，竟有眼淚流下。
凈因幾乎沉浸在“霸王別姬”的幻境中無法自拔，先前面對琴舞煙施展的《漢宮秋月》制造的秘境中，那自動護主的《大乘佛法內(nèi)經(jīng)》此刻竟如同閉塞了一般，絲毫沒有動靜，未對凈因起到一點警示。而此時圍墻外的楚歌愈演愈烈，隱隱有兵戈廝殺聲傳來，凈因抱起“虞姬”，緩緩向圍墻外走去，面色雖然悲傷卻平和，似乎知道自己將在烏江之上的命運。
就在此千鈞一發(fā)之際，凈因懷中的“虞姬”突然睜開眼睛，虞姬臉上的憂愁柔弱消失不見，而是化為方霖的沉著冷清，方霖一字一句向他說道：“凈因師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凈因身軀一震，我是法王子，我是文殊菩薩化身，我…剎那，凈因如醍醐灌頂一般，清醒過來，強自從丹田之中提出一股中正平和的《內(nèi)經(jīng)》內(nèi)力，懷中的抱著的“虞姬”如煙霧一般消散不見，凈因冷視前方，那些斷壁殘垣與楚歌不見了，可自己與外界還是隔著一層蒙霧，凈因咬牙，握拳一錘胸口，口中溢出一絲鮮血，《大乘佛法內(nèi)經(jīng)》內(nèi)力瞬間擴散開來，充斥全身，眼前的迷霧剎那間支離破碎。
現(xiàn)實中的凈因緩緩睜開眼睛，嘴角仍有血跡，這是真的，然后摸摸臉頰，竟真有淚痕，凈因躊躇，卻見方霖站在身邊，看著前方，那我懷中抱的又是……
方霖站在凈因身側(cè)，額頭上由歲星相力凝聚而成的紋絡(luò)光芒大盛，方霖懷抱嬰兒，面容清冷，額頭發(fā)光的圣潔模樣不禁讓凈因想到吳道子所畫的《送子天王圖》中的觀音大士。心中不禁一陣苦笑，自己真是學(xué)藝不精，若非方霖姑娘相助，怕是要迷惘在幻境之中了，唉，這阿鼻地獄與人世間不過就是一墻之隔，一著不慎便會墜入，貧僧可不想這么早去見地藏王菩薩。
琴憚停下手指，不禁好奇，“佛門弟子都中招了，你卻沒有，據(jù)說昆侖仙宮有一種內(nèi)力，無相無形，?？宋疫@等幻境之法，你所用的便是這種內(nèi)力么。”
“不過是學(xué)藝不精的浮光掠影罷了，當不得前輩武功之霸道?！狈搅乩淅湔f道，這琴憚內(nèi)力之深厚，比之那琴舞煙強橫得多，方寸之間，竟是讓凈因中了幻術(shù)，中正平和的佛門內(nèi)力也不管用，迫不得已，自己只好動用了一宗秘法，這宗秘法記載在門派心法《六儀星典》的禁忌篇之中，名喚“等星移”，可在片刻之內(nèi)將五星相力向其他內(nèi)力轉(zhuǎn)換，方霖在一瞬間將大量的鎮(zhèn)星相力與熒惑相力轉(zhuǎn)化為歲星相力，凝聚出來的歲星相力才堪堪破除《十面埋伏》的內(nèi)力障礙，卻已將自己的內(nèi)力幾乎抽空，經(jīng)脈穴道空空如也，渾身軟綿無力，幾乎站不穩(wěn)身子。
“你們這門派的奇異武學(xué)，當真是讓小女子開了眼界?！?p> “你的武功之奇妙，老夫也是聞所未聞?！?p> 這二人竟是打得惺惺相惜，只不過仇恨依舊在，琴憚手指一彈，音刀一晃，又追之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