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喊殺聲震天，房內李竹和李菁對坐，二人面前各放著一只酒杯，周圍還有幾人虎視眈眈地盯著。
李竹面色慘白，臉上浮著不正常的紅暈，陰沉沉地笑著，如同鬼魅。
“陛下，我大陳朝沒有投降的帝王，連哀帝那樣軟弱的人，都有勇氣自我了斷。這份勇氣，不能斷在陛下這里。與臣一同飲了這杯酒，上路吧?！?p> 李菁輕聲道：“當初城破之時，我就在宮中。我看著你們怎么按著陛下，把毒酒灌下去的，就在簾幔之后?！?p> 李竹扶著桌沿短促地笑了兩聲：“原來當時大殿里還有人啊。也好，陛下既然都看見了，便知道我的規(guī)矩。我們李氏，不允許有投降的帝王?！?p> “我們李氏？”李菁諷刺一笑，“皇祖母賜李姓，是賜給李良峰大人的，你與李氏有何關系？馬大人？”
李竹面色猙獰了一瞬，隨即又平緩下來：“我自認對李氏皇族鞠躬盡瘁，不是你一句話就能抹殺的。好了，話不多說，該上路了?！?p> 李菁微微一笑：“我早知道有今天，還能坐視不理嗎？”
李竹的表情終于變化，驚疑不定地看著站在一邊的兩人：“你們還不動手？”
兩人面不改色一抱拳，卻是面向李菁：“請主子吩咐?！?p> “皇家暗衛(wèi)，是你一個外姓人掌控不了的?！?p> 李竹一口鮮血噴出，明艷的紅色灑在琥珀般的酒液中，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顏色。
“你們送馬大人上路吧?！?p> 李菁推門出去，一抹血色濺在窗紙上。
片刻后，其中一人捧著一只匣子出來：“主子，逆賊首級在此?！?p> 殷佩見識了戰(zhàn)場的殘酷后，仿佛不要命了一般，每次都沖在前面。將該殺的殺了，該俘虜?shù)姆斄?，殷佩一腳踹開正屋的門。
沒有預料之中無謂的抵抗，只見李菁一人坐在桌邊喝茶，另一邊的椅子上仰倒著一具無頭尸體，看衣著應當是李竹。
屋里血腥味濃重，饒是殷佩已經(jīng)殺了不少人，也有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李菁站起來，示意身后的人將匣子遞過去：“李竹已經(jīng)伏誅，首級在此。”
殷佩接過匣子剛一打開，李竹滿是不甘的表情呈現(xiàn)在眼前。毫無防備之下，差點脫手扔出去。
李菁身量尚未長開，帶著少女的單薄稚嫩，站在滿是血腥的房子里，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說起李竹的首級，給了殷佩極大的沖擊。
她合上匣子交給身后的人，勉強一抱拳：“還請李令使稍安，末將這便帶李令使出去?！?p> 這句根本不用說，李菁一點不安的樣子都沒有，反而禮貌一笑：“有勞了?！?p> 李竹一死，南朝留下的巨額財富也收歸了國庫，就算還有漏網(wǎng)之魚，也翻不起什么風浪了。
桃州的官場一波清算，戰(zhàn)后的安置也做了安排。作戰(zhàn)的府兵都趕著回鄉(xiāng)，還能追上春耕的尾巴。
田旭因勾結反賊，被株連九族。又因王氏首先私采鐵礦賣給李竹，田旭和王氏又有師生關系，元晗一道旨意，株連了王氏的第十族，門生朋友。
旨意一下，盡皆嘩然。
歷朝被株連了十族的人，一只手都能數(shù)的過來。王氏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曾經(jīng)的門閥士族之首，門生遍天下，牽扯甚廣。一時間，人人自危。
好在元晗早有預料，將王氏第十族的名單公布出去，不在名單之上的不受影響，這才將文人士子們的恐慌壓下去。
百年士族，就這樣被鏟除得一干二凈。給了士族們一個狠狠的警告，若是再有結黨抱團的想法，先掂量掂量會不會被盟友牽連。
薛緒和薛思雨各自清點戰(zhàn)損。薛思雨一直在后方，加入戰(zhàn)場的時候李竹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傷亡僅十之一二。薛緒在正面，強攻數(shù)城，戰(zhàn)損高達十之四五，這還不算俘虜和重刑犯。
元晗有仁愛賢名，薛緒如此高的傷亡，被那些御史們參上一本，恐怕沒有功勞還要吃些掛落。
返京的途中，薛思雨一直頗有些擔憂。
果然，到了京城之后論功行賞，薛思雨作為后方戰(zhàn)場主將都官升兩級，薛緒的獎賞卻遭到了御史們的強烈反對。
一封又一封的彈劾奏折送到元晗的御案上，無外乎是為了戰(zhàn)功不愛惜士兵生命，剛愎自用。
薛紹雖然知道薛緒此番用意，但作為天子近臣，看多了這樣彈劾的折子，也不免有些擔憂起來。
這些御史若是鬧得太兇，元晗迫于壓力也不得不對薛緒作出處罰，這樣的話反倒是讓功臣寒心。
薛家自薛鑄一代退隱后，京城的大宅里只有薛緒和薛紹二人。薛紹特意等在薛緒兒的必經(jīng)之路上，只為了怕她鉆牛角尖，心里擰不過勁兒來安撫一下。
薛旭聽完了薛紹委婉表達的擔憂和勸解，不由笑道：“大姐未免太小看了我，生在薛家這樣的地方，雖然是武將，這些事情我或多或少還是懂一些的。愛民如子，愛兵如子，那是陛下才有的權利。我們做臣子的，只管把仗打贏便是，受到士兵稱贊和愛戴的主將是活不長久的。”
薛紹這才放下心來，拍拍薛緒的肩安慰道：“你且放心，陛下不是看不清本質的人，倘若那些御史真的逼著陛下不得不罰你，也還有我呢，總不會虧待了你去。”
話雖然是這么說，可是薛家權勢已極，元晗即便能放下心來，再給薛家新的榮耀和權柄，薛緒也不敢再接。薛鑄幾人激流勇退，總不能毀在薛緒手中。
薛少想了想：“陛下可能會封你一個爵位?！?p> 薛緒笑著搖頭：“姨母的爵位已經(jīng)由大姐繼承了，旁支也得了個爵位，再封一個哪怕是侯爵，傳遞出來的意思恐怕也不是陛下所愿。”
說著，像是想起了什么，薛緒淡淡一笑：“這家里恐怕是要多了個人了。”
薛緒的分析確實很有道理。沒有什么比賜婚既能安撫薛家又能堵上御史的嘴，還能隱晦地賞賜實際利益的辦法了。
可是薛旭作為武將，能與之聯(lián)姻的武將家族根本沒有。與皇室聯(lián)姻，薛緒恐怕不方便再領兵了，這是斷了她的前程，不是賞賜反倒是結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