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后的葬儀,忙過了整個正月。這一個月里,暗衛(wèi)對于李芮的追查有了突飛猛進。
元晗之前從未想到過,薛晴的身世是由前一代暗衛(wèi)出手遮掩的,更沒有想到和自己會有這么大的牽連。
薛太后說出李芮的秘密后,元晗下了死命令,暗衛(wèi)從內(nèi)部開始查,真相迅速就浮上了水面。
元晗看著文茜送來的調(diào)查結(jié)果,久久陷入了沉默。
“青嵐,”元晗許久沒有說話,聲音沙啞到如同在砂紙上摩擦過的一樣,“你去薛府,宣薛晴進宮?!?p> 因為薛太后薨逝,薛晴也奉詔回京,待薛太后下葬后,再返回沈州。
青嵐看著殿外宮侍們點起的燈燭,向元晗確認:“陛下,天色已晚,這時候召薛將軍入宮,怕是不能在宮門下鑰前離開了?!?p> 元晗轉(zhuǎn)過頭來,用黑沉沉的目光看他:“去傳?!?p> 那目光中帶著的復雜神色,讓青嵐心驚。
“是,奴才遵旨?!?p> 薛府中,眾人都揣測不出元晗的用意。薛太后剛剛下葬,這么晚急召薛晴進宮,能有什么事情?
薛鑄皺著眉頭叮囑:“晴兒,我們薛家現(xiàn)在正在風口浪尖上,你務必要謹言慎行。”
薛晴點頭應是。剛剛要出得門去,又被薛鈞叫住。
“母親?!?p> 薛鈞對薛晴的態(tài)度令人捉摸不透。平日里幾乎是不聞不問,但薛鑄要為她說親,薛鈞又嫌棄男方出身太低,實在令人奇怪。
剛才在書房,薛鑄薛鈞薛鐸都在,薛鈞全程一言不發(fā)?,F(xiàn)在又在門口叫住她,有什么話不方便當著薛鑄薛鐸的面說?
“陛下召你進宮,”薛鈞說著又頓了頓,“罷了,你自己應對吧?!?p> 說完匆匆轉(zhuǎn)身離開。
這樣奇怪的表現(xiàn),像是知道什么又說不出口一樣。
薛晴忐忑不安地進了宮。未央宮的氣氛十分冷肅,宮侍們一個個都躡手躡腳的樣子,讓薛晴不安的心情到達了頂峰。
御書房門口,青嵐像薛晴行禮:“薛將軍,陛下在里面等您?!?p> 薛晴走進御書房。與殿外的燭火通明不同,御書房里只有寥寥幾盞壁燈,光線昏暗。元晗坐在靠窗的小榻上,面前的矮幾上放了一壺酒,兩只玉盞。
“臣薛晴參見陛下?!?p> “坐吧?!?p> 薛晴坐在小榻的另一邊,元晗執(zhí)壺,在兩只玉盞里都斟上酒液。
剛一坐下,就聽見元晗低聲問:“你知道你的身世嗎?”
薛晴猛地一驚:“陛下?!”
元晗伸手虛虛向下按了一按:“朕不信你一點都不清楚,說你知道的?!?p> “臣的生父,是南朝端慎公主。生母是誰,臣也不知道,父親不愿意說,但肯定不是薛院監(jiān)?!?p> “哦?你如何得知?”
“據(jù)舊仆所說,母親與父親相處之時,相敬如賓,絲毫沒有夫妻之間的親密之舉。”
“僅僅這樣?”
“臣原本只是懷疑,但是臣親耳聽到,母親對大姨母說,臣就是她的女兒,她一直都當臣是親生女兒?!?p> 這樣說來,薛鑄并不知道薛晴的生母是誰,僅僅知道薛晴并不是薛鈞親生。元晗將玉盞中的酒液灌入口中,她不能賭。
“你早就知道,你和意兒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那你為什么還要疏遠他,離開薛府?”
薛晴苦笑:“臣的身世太復雜,除了母親,其余人都是一知半解。臣與意兒,終究是有著姐弟名分。”
這個話題繞來繞去,元晗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光授三十三年末,母皇作為太女,親征江南,駐扎在桐山,同時,薛鈞薛鐸兵臨金陵城下,直逼當時南朝的京都汴京。母皇渡過春江時,遭到了南朝軍隊的埋伏,受傷落水,漂了十多里路,被一位男子救下。男子照顧母皇多日,二人漸生情愫。后來,母皇傷勢痊愈,與這位男子約定,返回之時娶他回府。母皇不知道這位男子,便是端慎公主。端慎公主也不知道,他心儀之人是我大周的太女殿下?!?p> 元晗說了半天,薛晴越聽越心驚。故事的主角一個是她的父親端慎公主,另一個不是薛鈞,卻是先帝。
令人肝膽俱顫的猜想,浮現(xiàn)在薛晴的腦子里。
“光授三十四年,母皇攻下汴京,南朝皇室倉皇西逃。母皇返回桐山,欲履行當初的約定。不料,汴京又出了變故,母皇帶著端慎公主與薛鈞帶領(lǐng)的軍隊會和。直到此時,端慎公主才知道母皇的身份。自己心心念念愛著的人,居然是令自己國破家亡的罪魁禍首??墒且磺卸紒聿患傲耍松鞴饔辛松碓?。”
薛晴的眼中浮現(xiàn)出了一絲絕望。
宣帝光授三十四年駕崩,第二年便是泰初元年,她出生的那一年。李芮根本不可能再懷上一個孩子,那么,她只可能是武帝的女兒。
元晗會允許她這個皇室私生女的存在嗎?
元晗看了看她的表情,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惡劣的笑容:“端慎公主是光授三十四年九月懷的身孕。十月,皇祖母駕崩,母皇匆忙回京登基,端慎公主隨薛鈞的軍隊一同回京?!?p> 薛晴一怔。如果李芮是光授三十四年九月懷了武帝的孩子,那么她應當泰初元年七月之前出生。可是她的生日是九月。
再想到,李芮知曉武帝身份后的苦悶,有沒有可能,他的那一胎沒有保?。渴轮?,武帝先一步回京,與李芮接觸的只有薛鈞,難道是她?
可是這個想法又被薛晴自己推翻了。薛鈞話里話外的意思都表明了,薛晴并不是她的孩子。而且以李芮的性情,恐怕也做不出來轉(zhuǎn)臉就和薛鈞在一起的事情。
那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生母到底是誰?
看她臉色變換不定,一會兒絕望,一會兒又有了些許期望,元晗像是狠狠出了口氣,心中也終于有了決斷。
“泰初二十二年初,薛緒舉薦你到朕身邊,隨朕去青州查案。那一年,薛鑄帶著薛紹回鄉(xiāng)修祠堂。這是明面上的幌子,你可知她們究竟所為何事?”
薛晴的一顆心,一會兒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會兒又像是見了陽光。現(xiàn)在元晗忽然提起一件不相干的事情,薛晴頓生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