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哭嗎……”
少女抬起頭看向少年的那一刻，原本冰涼無表情的容顏上劃過一絲驚異。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的少年感覺低下頭去，雙手死死地抓著少女之前地給他的那本書。
“抱歉……我沒想到你的承受力那么差……”少女在少年的身前跪坐下來，猶豫著伸出手，似乎是想擦去少年臉上的淚痕，但是那白皙的小手在距離少年的臉還有十幾公分的距離時就這么停住了，“這似乎并不是一個那么虐心的故事……至少我是這么覺得的……嗯，果然還是燒掉吧，你就當(dāng)沒看……”
“我……我很喜歡這個故事！”
“咦？”
少女的手剛抓住那本書籍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讓半站起身來的她差點兒摔倒，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和那本書一起被摟進了少年的懷抱里。
“從文字到故事，我都很喜歡?！鄙倌暌贿厡⒛潜緯o緊地摟在懷里，一邊用袖子擦著自己的眼淚，聲音哽咽著，聽起來有些含糊，卻并不影響少女理解其所想表達的意思，“先不談敘述的節(jié)奏感，文字的節(jié)奏感都相當(dāng)棒！不到兩千字的序章，一下子就抓住我了……真的……真的很驚艷啊這個序章！”少年沙啞的嗓音中帶著分明的驚喜，結(jié)尾句音量的突然提高讓少女再一次被驚住了，她的整個身子就這么狼狽而尷尬地維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
整個空間好安靜……壁爐中的火焰也似乎沉寂了下來，那三只小鳥停在窗沿上一動不動地朝他們看過來。
少年少女對視著，誰都沒用說話。
然后，少女輕輕松開了自己的手。
“看得出來，你的確很喜歡這個故事……”少女微笑著，在少年的身前重新跪坐下來，端正地直起了身子。
“不只是故事……”少年吸了吸鼻子，雙手緊緊抓著那本書并將其高高舉起，把《就算我確實身處美少女游戲里——》這一行字清晰無疑地展露在了少女的面前，“是整本書！這是小說！是一門講故事的藝術(shù)，而并非單純地等同于故事。”少年說著，將書本慢慢地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溫柔地重新打開，“比起單純地看到一個出彩的故事，我更希望能看到是浸透了出彩故事的出彩文字?！?p> “你覺得這本書很出彩嗎？”少女輕聲追問道。
少年點頭回應(yīng)，“敘述上很清晰明了，脈絡(luò)干凈的兩線敘事，一個偏重于幻想，一個偏重于日常，一個激烈中深藏溫和，一個平靜中暗隱激蕩，在整個故事的進程中彼此獨立又相互依存，若即若離卻互為補充，并最終在故事地最后交集在一起，雖然只是一個溫柔的含蓄的交集，卻真的讓我覺得自己被觸動了的感覺……我是不是說的有點兒傻……”
“不！完全沒有！”少女急忙揮手，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臉上露出的笑意或許正在給少年帶來不必要的心理壓力，于是急忙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和表情，繼續(xù)用一種不帶影響性的溫和笑容注視著少年，“只是覺得很欣慰，你看到了自己喜歡的故事?！?p> “你呢？你覺得這個故事怎么樣？”
“我？”少女一愣，她顯然沒意識到少年竟然會主動反問自己，在遲疑猶豫了幾秒后，少女回過神來，“的確是個很優(yōu)秀的故事?。 ?p> “但是？”少年用試探性地反問語氣說出了這兩個字，少女也因此停頓了一下，她輕輕咽了咽口水，似乎是在調(diào)整自己被少年所打亂的節(jié)奏。
“但是在開始的時候，比起序章的驚艷，開頭的幾話瞬間有一種掉下來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序章的調(diào)起高了的緣故吧，你覺得呢？”少女一邊表述著自己的意見，一邊忍不住向少年求證其關(guān)于自己觀點的看法，但少年卻只是注視著自己，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甚至從表情和眼神中都看不出絲毫的表態(tài)，反倒是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冰冷的語氣追問道，“還有嗎？”
少女因驚訝微微張開嘴，她似乎還不習(xí)慣被人追問的感覺，畢竟在此之前，少年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一直以來都是少女在追問少年的想法和感觸，而每當(dāng)少女忍不住多說兩句的時候，少年也往往只是在附和，或是單純地選擇了沉默。
“還有嗎？”少年繼續(xù)追問道，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
很奇怪，少女從少年的追問中隱約聽出了一絲侵犯性，她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身子。直覺告訴少女，這時候無視少年的追問，以沉默的態(tài)度應(yīng)對才是最佳的選擇。
但……
她做不到……
她無法在被別人問及讀書的感受是選擇沉默。
無論是現(xiàn)在，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時候。
她都做不到……
“你說序章很驚艷，但是仔細想想，其實更多的是一種文字上的驚艷不是嗎？”少女用一種輕柔的聲音如同默念般地訴說著，“的確是一個相當(dāng)出色的腦洞，但是開頭中規(guī)中矩，在看的時候我更多地將注意力放在了現(xiàn)實的這條線上，而這條線的特點就是：初開時的時候，節(jié)奏很平緩，沒有太多波瀾，因此開頭的整體吸引力相對較弱。當(dāng)然，很大程度上可能取決于——這是一篇日常文。”
“開頭慢熱是正常的啊，如果從全文來看的話，故事的結(jié)構(gòu)、情節(jié)還有節(jié)奏設(shè)計都很棒啊！”
“好，就算你說的的確很有道理，那人物呢？”面對少年的辯駁，少女優(yōu)雅地理了理自己的長發(fā)，用一種云淡風(fēng)輕的語氣反問著少年，她的反問也直接讓少年陷入了沉默。
“人物略寡淡不是嗎？”在雙發(fā)誰都沒又開口的沉默了足有兩分鐘的時長后，少女重新開口，“伊安蒂爾也好，艾薇薇也好，已經(jīng)屬于整個故事里塑造的比較成功的形象了，至于其它的角色，甚至于許安明和巴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單純地成為了故事的附庸，因為故事需要，所以他們存在著。”
“難道不該這樣嗎？人物本來就是依靠故事存在的，如果沒有故事，就不會有人物?！?p> 少女搖了搖頭，“這或許是你的觀點，或許并不是錯的……但是，至少在我看來，人物才應(yīng)該是主體。是人物在推動著故事的發(fā)展，而并非故事拖拽著人物往前走。以文中的陳瀟為例，你不覺得他的行為表現(xiàn)只是單純地因為：故事需要他這樣做了他才做的嗎？初開始的時候明明是一種開朗向上積極樂觀人緣好的友人A的感覺，到后面莫名其妙地就開始轉(zhuǎn)化成為一心想做游戲甚至于不惜跳反的所謂偏執(zhí)者。如果他真的有自我意識的話，我覺得他要么會感到痛苦，要么會感到茫然吧！因為他只是單純的被故事，或者更直接的說法是只是單純的被作者所逼迫著操控著挾持著做出相應(yīng)的反應(yīng)，而這一切，只是為了讓故事能繼續(xù)下去?！鄙倥豢跉庹f了一長段話后，她借著沉默的間隙，不動聲色地換了口氣，轉(zhuǎn)而以一種平淡而深沉地語氣，悠悠地念道，“是人物創(chuàng)造了故事，而并非是故事在拖拽著人?！?p> 少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落寞和悲哀，少女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下意識地補充了一句，“但這些都只是我個人的看法，或許在你看來并不是這樣也未必啊！有一點的話我覺得我們兩的想法還是一樣的，那就是，這的確是一篇很出色的呃故事?。 鄙倥f著，故意露出一副開心的笑容，她半開玩笑地補充了一句，“畢竟是讓你看哭了的故事呢？”
少年臉上的落寞和悲哀更明顯了，這讓少女覺得實在是有些奇怪，但她有不知道自己對此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yīng)。
“你覺得為什么我會哭呢？”
因為看到了伊安蒂爾被**的橋段？
雖然內(nèi)心這么想著，但少女自然知道不該表述的這么直接，她撇過腦袋，故作思考了一會兒樣子，實則是在想該用什么樣的言辭委婉的表述出來，“嗯……是因為……故事太虐了嗎？”
少年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
就在少女還在努力思索少年流淚的原因的時候，少年卻突然開口道，“因為在看完這本書后我才突然意識到……我也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這樣的歲月……”
“哎？”少女一愣，小小的嘴巴微微張開，毫不掩飾地露出一副吃驚的模樣。
“我也曾經(jīng)是高中生，是初中生，是小學(xué)生……也曾經(jīng)和同學(xué)們春游的時候去過摩天輪，坐過過山車，曾經(jīng)在高中的社團里和朋友們一起參加社團活動……”少年的語氣越來越弱，隨著他低下去的腦袋，最終音量徹底消失。他的雙肩開始不自然地聳動了起來，轉(zhuǎn)而整個身子也開始顫抖了起來，“雖然我已經(jīng)不記得那些朋友的名字和模樣了，就像巴格那樣，只記得自己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這些，卻完全不記得這些經(jīng)歷的任何細節(jié)，甚至于……我連自己的不記得了……”
少女皺起眉頭，她猶豫著伸出手，想去觸碰少年的臉龐，但就在下一秒，少女整個身子都失去了重心：她被少年撲倒在了地上。
少年坐在少女的身子上。
“我是誰？”
雙手不自覺地覆蓋上少女那纖細而白皙的脖子。
“你是誰？”
雙手開始一點點用力，少女頸部肌膚因巨大的壓力開始下凹。
“這是哪兒？”
“這重要嗎？”雖然正被少年死死地掐著脖子，但是少女卻一臉淡然的表情，看不到絲毫的痛苦和掙扎，“你真的覺得這些很重要嗎？”
“就算我確實身處游戲里——”少年深深吸了口氣，手上的力道變得更大了，“——我也有知曉自己過去的權(quán)利！”
“這不是游戲。”少女的唇齒間流淌出堅定而平和的語句，她那堅定的語氣和目光讓少年一時間感到一陣恍惚，不自覺地松開了自己的手。
“那這是哪兒？”回過神來的少年重新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用力掐住少女的脖子，雖然明知道這對少女來說完全沒什么作用，但少年還是固執(zhí)地用著力。
少女很是淡然地笑了笑，完全沒在意少年扼住其脖子的手，“誰知道呢，或許這只是在一本書里？”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苯又鴮⑹种赶蛏倌甑拿夹模斑€有你?？赡苤皇悄硞€作者筆下的虛構(gòu)存在而已，你所謂的過去的記憶，或許只是那個無聊作者強加給你的也未必啊。你覺得去探知這些，真的有意義嗎？”
少年只覺得一陣茫然，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松開了。
不是天堂也不是游戲……
只是本莫名其妙的書……
而自己是書中的人物……
這種狗屁解釋……
“誰會信??！”少年不自覺地大吼了出來，原本已經(jīng)松開的雙手重新覆在了少女的脖子上。然后，就在他還沒來得及用上力氣的時候，那扇被關(guān)了許久的門卻莫名被推開了。
“喲！你這兒好像很熱鬧啊，是有客人嗎？”
一個陌生的聲音……自少年醒來后唯一有別于自己還要少女的聲音……
少年有些木訥地轉(zhuǎn)過身，將視線投向大開的門口：那個陌生聲音的主人。他渾身素白，連皮膚和頭發(fā)也都是白皙的，甚至，蒼白到不健康。
太過于熟悉的外貌特征，以至于少年在那一刻不自覺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巴、巴格??？（所評書男主）”
不對！眼前的這個家伙，無論是聲音還是身材，分明都只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男孩而已。
“你好！”那個打扮和小說中巴格幾乎無異的男孩突然朝著少年揮了揮手，“初次見面！我叫……空！”他說著，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陽光從屋外照入屋內(nèi)，少年只覺得男孩都快要融化在著光色中了。
——他像云一樣。
那一瞬，少年想起了書中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