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像現代妖怪子弟會有的反應。
「這小子是我不肖子的不肖子,也就是我孫子。他的宿命是擔負大江戶妖怪的將來,怎么樣?小姑娘,要不要跟這小子比劃一下?」
「比劃?在這里?」
「沒錯,這場百鬼夜行也有部分目的是要介紹雪久讓大家認識,要是能和漂亮女孩比劃一場,也能吸引賓客注目吧?!?p> 原來如此,他是打算讓我在這出大戲中扮演招攬觀眾的角色呀。
但大和組長從話中察覺不對勁,擔心我的安危便開口回應:
「不好意思,我不能讓茨木做這么危險……」
他正打算回絕時,滑瓢的大長老猛然將視線撇向他,堵住了組長的嘴。
我望了組長一眼,表示「沒關系」?,F在就先順著話題發(fā)展,見機行事。
「而且,小姑娘你自己說過喔,叫我有事情想拜托你時不用客氣,你愿意付出等值于這個香包的勞力?!?p> 信玄老伯伯從妖怪隨從手中接過一把套著鞘的刀,舉到我面前,又露齒一笑……瞇細了雙眼。
「……確實,正如你所說呢?!?p> 果然像是長年擔任大江戶妖怪總元帥的滑瓢。
雖然這只是一場非官方的娛樂活動,但既然之前已經有過約定,現在也無法輕易拒絕。
對于妖怪來說,約定擁有非常深重的含意。特別是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但是……他真正的目的究竟為何?
我接過刀,凝視它的同時也暗忖著。
「這場比試,要是我贏了,能獲得什么呢?」
聽到這句話,在場的九良利組妖怪們全都噗嗤笑出聲,就連那位孫子雪久也是。
哦──原來如此,他們似乎從未曾想過我有勝利的可能。
不過只有這位滑瓢老伯伯睜開單眼,直直望著我,絲毫沒有看笑話的神情。
「小姑娘,到時候,你要什么都可以喔。」
「那么,要是我輸了呢?」
「呵呵,那個時候,就這樣吧……我希望你能和我孫子交個朋友。」
「?。俊?p> 「然后,將來能做我的孫媳婦就更好了。」
「……啊?!?p> 啊啊~原來如此,他打的是這個主意呀。明白他的盤算后,我輕輕仰頭嘆了口氣。
馨、由理和組長他們也對這個回答感到驚慌,紛紛低聲叨念著「真的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啦」或「因為什么都不懂才會計劃這么恐怖的事……」。這些家伙老是這么沒禮貌。
不過,在這個層面上,我的確是絕佳的誘餌吧。
自古以來,大眾就認為妖怪若能迎娶人類女子為妻,便能提升其地位。
如果他想要的是擁有強大靈力的「人類女子」,那就更……
「爺爺,雖然你這樣說。」在我發(fā)表任何意見前,那個叫作雪久的男生就一臉沒趣地舉起單手說:「但我超討厭這種看起來就粗魯無禮的女生耶?!?p> 「什么?」
「話說回來,你不要擅自決定我的結婚對象。我還只是大學生,實在是對這個沒興趣。結婚是自由的墳墓,根本得不償失好嗎?」
「……」
「我可勉強算是寬松世代喔。」
……喂、喂,雖然可以吐槽的地方實在太多了,但妖怪界不同世代間的代溝似乎比人類還嚴重。而且這位孫子好像對我不太滿意,信玄老伯伯也「嗯……」地沉吟著,有些困擾的模樣……
但是,為什么我得讓人擅自當成媳婦候補,然后又遭人嫌棄咧?
「而且,真要說的話,我還比較喜歡那一個?!?p> 雪久指向沉默站在稍后方的由理……
不,是打扮成女生的由理妹妹。
「……」
那個……那位可是裝扮成女生的男子漢喔?不,嗯,我明白的。
由理似乎非常懊惱,發(fā)出「嗚」地一聲,眼眶含淚地顫抖著,接著就躲到組長后頭。這副模樣也十分女孩子氣,極為惹人憐愛。
組長也擺出保護由理的架式,讓雪久忍不住說:「去,那邊兩個已經是一對了喔……」這真是不得了的誤會。請你節(jié)哀順變!
「哈,無論哪個時代,妖怪真的都是一個樣呢……」
在這種情況下,只有馨顯得十分鎮(zhèn)定,毫無顧忌地走到我的身前。
滑瓢老伯伯以漆黑的眼眸望著我。
「講了這么多拐彎抹角的話,老伯伯呀,到頭來你不過是為了自己孫子,為了大江戶妖怪的未來,想要趕緊定下和力量強大人類女子的婚約吧?只是碰巧看中偶然遇見的真紀,根本不是真正了解真紀的優(yōu)點。你的盤算中有的只是虛榮、偏執(zhí)、和理想……」
「……馨?!?p> 「還有幻想吧。嗯。真紀只是披著柔弱人類少女的外皮,其實是個會讓妖怪哭泣的怪獸老婆喔。我想要提醒你,絕對是趕快放棄這種鬼妻比較好?!?p> 九良利組的妖怪們對馨的態(tài)度相當不滿,紛紛氣憤叫囂﹕「你這小鬼,真沒禮貌!」「你說什么?」
我也伸長脖子,逼近馨的臉質問他:「你說怪獸老婆是什么意思!」但馨只是淡淡地回:「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p> 他從我的手中一把將刀搶走,俐落抽出刀鞘,露出自信從容的笑容。
馨的靈力籠罩住刀刃,使其發(fā)出光芒。察覺到其中蘊含力量的滑瓢老伯伯和孫子雪久的臉色不禁一變。
「真紀沒必要做這種余興節(jié)目性質的比試,我來?!?p> 馨帥氣宣告。不,嗯,實在是很帥。
不過給我等一下,你……腳底不是受傷了嗎?
「馨、你不要亂來比較好啦,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吧?待會腳底又會裂開喔!」
「笨蛋,不要講這種話漏我的氣啦!難得我想要為了你拼一下……」
「嗯?你是為了我戰(zhàn)斗的嗎?」
「什么呀,你懷疑嗎?啊──啊──就是這樣才討厭啦,你這種老想自己來的鬼妻!」
馨不曉得是想要掩飾自己的害羞,還是真的感到傻眼……
他單手掩住臉,發(fā)出盈滿絕望的低喃聲。
「啊,是說你呀!該不會是認為我好久沒拿刀,可能會輸吧?」
「我才沒這樣想!從前的你真的很厲害……但是你想想,有種東西叫作空窗期不是嗎?」
「你這家伙~不相信自己的前夫嗎!」
「前夫這種稱呼聽起來好像離婚了,我不喜歡──」
「拜托,我現在又不是在講那個?!?p> 「嗯,我們在講的是,我真的相信你喔。要是輸了我可不管你喔。」
「……啊,好?!?p> 嗯,好。我和馨慣例的夫妻斗嘴到此為止,真不好意思讓大家見笑了。
信玄老伯伯剛剛默不作聲地觀看著,一發(fā)現對話告一段落,立刻語調有些失望地低聲說「也是可以啦」。
「年輕小哥,你的名字是?」
「我叫天酒馨,是個極為平凡的普通人類?!?p> 「呵呵,平凡的普通人類,能夠打倒位居大江戶妖怪之首的我們滑瓢一族嗎?」
與方才溫和的氣息完全相反,他的眼神散發(fā)妖氣,直勾勾盯著馨。
馨絲毫不畏懼,再度戴上面具,走下樓梯。
「爺爺,你放心。那種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男人,我一秒就會讓他倒下!」
雪久和至今不同,露出充滿干勁的表情。
想必他是認為與其和用來招攬觀眾的我比劃,跟馨的對打能夠更加白熱化吧?畢竟對手是男生。
信玄老伯伯站起身,從這一層居高臨下地俯瞰大會場,朗聲說道:
「各位,謝謝你們今天聚集在此!」
聲音扎實而宏亮。
他果然是相當有威嚴?!盖霸獛洿笕恕?、「長老大人」、「信玄大人」,應答聲此起彼落地響起,所有人都在等待這位滑瓢前元帥大人的下一句話。
「雖然是定期舉辦的百鬼夜行,但今天晚上我準備了一個有趣的余興節(jié)目。我的孫子,雪久,和淺草地下街妖怪工會的少年,將進行一場妖怪和人類的比試。請各位好好觀賞?!?p> 喔喔喔喔。會場各處都響起妖怪們興味盎然的驚呼聲。
有些妖怪相當期待接下來的節(jié)目,而似乎也有些家伙對于九良利組和淺草地下街關系良好這點感到十分在意,可以發(fā)現四處都有群眾在低聲交頭接耳……場面十分混亂。
回到正題,深信絕無可能輸給人類而神色輕松吹著口哨的滑瓢孫兒,與一如往常板著一張臉、完全不親切的我們家的馨。
鬼火開始聚集到中央樓層,圍成一圈,圍出了比試用的舞臺。
「欸──欸──馨,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呀~?嗝?!?p> 「哇!水蛇你少來亂。走開啦,中年大叔?!?p> 「欸──欸──你好過分喔~太過分了~嗝?!?p> 「喂,很煩耶!」
現場所有人都趕緊離開舞臺,打算從外頭觀望比試,只有喝得爛醉的阿水留在舞臺上,一直黏著馨。
「哎呀~真紀,那家伙該怎么辦才好?」
「真是受不了,阿水這家伙平常明明還算穩(wěn)重,但只要一喝醉就會變成小朋友,一直想引人注意,真會給人找麻煩呢……」
看樣子馨根本難以集中精神,我和由理急忙重新戴好面具,迅速下樓,將干擾比試舞臺的阿水拖走。
「阿水,你不能去打擾他們喔。馨為了不讓別的男人搶走最重要的妻子,在腳底受傷這種不佳情況下跟妖怪作戰(zhàn),難得展現英雄氣概呢?!?p> 「嗯……最重要的妻子是?」
「當然是在說我呀。還有,拜托你別再喝酒了?!?p> 我從阿水手中搶走酒瓶,讓他安分守己地在旁邊椅子坐下。順便將藥粉溶進一旁玻璃水杯中,就拿起杯子灌進阿水口中。嗯,這樣就沒問題了。
「真紀,你怎么有點像媽媽呀。」
「我不想被由理這樣說。不過,到現在家仆還是像我的小孩一樣喔。有時候會需要費心照顧,他們有好表現時也會給予稱贊……要是干了壞事,我也必須好好罵他們一頓。」
「受到高中女生照顧,外表年齡三十好幾的妖怪……」
「不是有句話說,自己的孩子不管長到幾歲都還是孩子嗎!」
「這也不是高中女生該說的話吧……」
由理的視線望向十分遙遠的地方。
我越來越擔心馨的情況。
此刻,舞臺上已經一切就緒,馨和雪久面向對方,舉起刀擺好架式。
「啊啊,啊啊啊。馨沒問題吧?欸由理,他不會有事吧?」
「真紀,你冷靜點。你剛剛不是才說相信他,實在是很愛擔心耶?!?p> 不知何時準備好的銅鑼清脆響起,馨和雪久眼神凌厲地瞪著對方,展開動作。
雙方皆氣勢強勁地揮舞長刀,刀鋒不斷相交,刀刃交互撞擊的沉厚聲響傳遍了整個會場。
眼前的這個場面令我感到十分懷念……將銳利刀鋒瞄準對手,以性命相搏。
我心里七上八下,雙手交握呈現祈禱姿勢,忍不住緊緊閉上雙眼。
但過沒多久,就有一只手溫柔輕拍了一下我的背。是由理。
「沒事啦,真紀,你睜開眼睛看看,馨簡直就像以前的酒吞童子一樣呀?!?p> 「……咦?」
旁邊扮成女生模樣的由理雙眼炯炯有神,散發(fā)少年英氣的臉龐興味盎然地望著舞臺。
我像是受到那副神情的驅使,將視線轉回馨正在戰(zhàn)斗的舞臺上。
「……馨?!?p> 馨揮舞長刀的架式無懈可擊。雖然比試一開始時,看起來是雪久氣勢占了上風,但那單純只是馨在試探對手的力量罷了,雪久的刀鋒連沾都沒沾到馨。
馨輕易接下對手強勁的攻擊,屢屢將對方長刀撥去,身影舞動般地持續(xù)閃躲,而且他還有余力留意行動別增添受傷那只腳的負擔。
雪久似乎還懂得注意到馨的戰(zhàn)斗方式仍然保有相當余裕,因此他開始顯出焦慮的神態(tài)。
「!」
馨巧妙地利用對方的焦躁,抓準時機進一步追擊。
至此他都只用了最低限度的靈力,這一刻卻一口氣將巨大靈力傳到刀刃,光是這股壓迫感就逼得對方無法隨心所欲地活動。
他以干凈俐落的刀法,讓對手的刀彈飛到空中。
那把刀劃過天際,在一陣尖銳的金屬聲響之后,深深刺進后方桌面。
「……」
會場在片刻寂靜后,旋即響起熱烈的歡呼聲。妖怪群眾們對于原本認定絕對會輸的人類少年的勝利,一時間感到相當興奮。
「我、我認輸……」
「……承讓?!?p> 雪久坦率地認輸,臉色發(fā)白,神色顯得有些恍惚。
這是因為他感受到自己和馨之間壓倒性的力量差距吧?
這場戰(zhàn)斗雖然沒有嘩眾取寵的華麗招式,但馨的力量比起過去毫不遜色。冷靜又理性,借由操控戰(zhàn)斗和精神狀態(tài)支配整場打斗的方式,跟出手華麗又常做些無謂較勁的我剛好完全相反。
不過,那正是酒吞童子的戰(zhàn)斗方式跟他強勁之處。
啊啊……總覺得終于又見到了上輩子的老公,我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馨好帥喔!
「……?」
但沉浸在這份心動和感慨之中,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我察覺到會場中開始飄蕩著異樣的氣氛,由理似乎也留意到了,露出嚴肅神情環(huán)顧會場。
「在哪里呢……總覺得有……」
「殺氣……?」
說是殺氣,不如說是有道極為不祥的視線在某處虎視眈眈的氣息。
我懷疑過可能是陰陽局的成員,但他們也早就注意到那股奇特氣息,臉上表情都十分緊繃。
只是,果然還是沒找到那股氣息的源頭。
「……羽毛?」
我左右張望,發(fā)覺有一根黑色羽毛從天而降,從眼前無聲無息地飄落至腳邊。我驚愕地睜大眼,抬起頭望去。
正上方──那家伙一直藏身在天花板上的巨大水晶燈陰影里,靜待這個時機降臨。那是一個身穿漆黑狩衣裝束,戴著「黑烏鴉」面具的妖怪。
「馨,上面!」
「!」
那是太過出人意表的一擊。在我驚叫出聲的同時,馨已經敏捷地架起刀阻擋從天上一直線揮下的大太刀攻擊。
可是,他用受傷那腳狠狠踩在地面上。
「……啊?!?p> 那股沖擊力恐怕是讓腳底傷口裂開了吧?馨的面部表情嚴重扭曲,架開大太刀的力量也稍稍減弱。敵方沒有錯失這個機會,改變了揮刀的軌道。
那把大太刀是茨姬的──
「去……!」
馨推開雪久,擋在身前保護他,用自己的肩膀承受了大太刀的攻擊。
「馨!」
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身影,馨當場倒了下去。他計算過后才用身體接下那一刀,傷口不會太深,但是……
全場一片嘩然,在極短暫的寂靜后,四處響起了驚恐慘叫。
妖怪們想要逃命,又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跑向哪里,整個會場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那只黑烏鴉即使受到群眾的阻擋,仍舊直直朝著馨的方向前進。
滑瓢長老的孫子雪久對著倒臥在地的馨頻頻詢問:「欸,你沒事吧!」這時一把染了血的刀尖就這樣直直對準雪久。
「……是你們不好。」
聽到臉戴烏鴉面具的妖怪那略顯尖細的少年嗓音,我大為詫異。
「設計陷害我,奪走我的安身之處和珍貴的眼睛。她曾贊許其美麗的,我的眼睛。那么,即使違反誓約成為惡妖,我也要奪走你們的和平?!?p> 那個妖怪緩緩取下烏鴉面具。
他的單眼上罩著眼罩,另一只眼睛……是極為美麗的金色眼眸。
發(fā)絲纖細的黑發(fā)少年,他的神情染滿強烈的憎恨與悲傷。
「……他……是……」
我認識那個妖怪。
不只我。由理、阿水也都出神望著那令人懷念的身影,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
「我是八咫烏的『深影』,過去曾是茨木童子大人的家仆,不過現在我也叫作魔淵……是鐮倉妖怪『魔淵組』的首領?!?p> 深影,身穿黑色狩衣裝束,語氣淡然地報上名諱的那位少年。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他手上拿的那把大太刀,正是茨木童子送給那只黑色烏鴉的禮物……
他在千年前和我關系匪淺,對我來說,上輩子是如同「家人」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