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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漢

第二十一章 美新公滅門

歸漢 左岸偏右 2919 2020-08-26 22:28:05

  自太子王臨自任河間郡大尹開始,他便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和緊迫感。

  雖說陳牧這個別駕工作干得讓他無可指摘,仇吉等黃門隨人也是一改往日奢靡作風,粗衣布衫主動義務付出。就連徐瑯這個出身世家的公子,整日里早出晚歸,借著剿寇平患的名義去打劫山賊,簡直比山賊還山賊,完全沒了世家公子的風范。

  但太子依舊憂心忡忡,因為每天張嘴吃飯的人太多了,而且是越來越多。

  聞言太子爺坐鎮(zhèn)河間,以前逃荒在外的流民一傳十、十傳百的相互告知。

  《廣志》曰:狐死首丘、豹死首山,何況是時代扎根在土地上的華夏農(nóng)人。

  河間郡蓋因土地被河水淹沒,造成鄉(xiāng)民沒有了產(chǎn)出,被逼無奈才背井離鄉(xiāng),逃荒在外。

  如今見朝廷居然派了太子坐鎮(zhèn)河間賑災,哪還有不還鄉(xiāng)的道理。只不過,如此一來,衣食、藥物和營房建屋所需的高地等必需資料就顯得捉襟見肘。

  更重要的是,光有了房屋還不行,還需有一定量的土地分給農(nóng)戶,否則到了明年依舊淪為流民。

  元城縣因為傷亡慘重,空出了不少的無主地,所以這個矛盾不明顯。而在河間郡,這個問題就顯得尤為棘手。

  因為有郭大用、趙三等一干能掾干吏,具體賑災事宜自是不再過多牽扯陳牧的精力。他將更多精力放在了衛(wèi)生防疫、治病救人方面。

  河間郡原有的醫(yī)工體系早已崩壞,具體事務均由鐘無鹽和陳牧親歷親為。

  對于陳牧準確的預見性和天馬行空的應對措施令鐘無鹽大為嘆服,就連刁蠻的鐘蕪荑也對陳牧佩服至極,整日跟前粘后,如同小蝴蝶一樣在陳牧身邊飛來飛去。

  在陳牧看來,后世關(guān)于中西醫(yī)的爭論實在有些不得其要。醫(yī)學其實沒有什么中西醫(yī)之分,要區(qū)分也應該分為傳統(tǒng)醫(yī)學和現(xiàn)代醫(yī)學。

  傳統(tǒng)醫(yī)學靠經(jīng)驗、靠辨證、從整體入手;而現(xiàn)代醫(yī)學靠實驗、靠科學,從微觀入手。

  二者結(jié)合或許才是患者最大的福音??上У氖?,后世時候,傳統(tǒng)醫(yī)學日漸式微,現(xiàn)代醫(yī)學幾乎是一枝獨秀,造成嚴重的不對等。

  到了這一世,陳牧有意識的傳播現(xiàn)代醫(yī)學的基本醫(yī)理,再結(jié)合傳統(tǒng)醫(yī)學的精髓(當然,這也和傳統(tǒng)醫(yī)學尚未被某些沉渣附著有關(guān)系),自然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要知道,加拿大醫(yī)學家、教育家威廉·奧斯勒之所以被認為是現(xiàn)代醫(yī)學之父,正是因為他建立的住院醫(yī)師制度和床邊教學制度乃是后世醫(yī)學界最基本的制度組成。

  這些在后世人們習以為常的行為,當前置到公元一世紀,起到的作用自然是超乎想象的。

  就在陳牧剛對一個右下肢因傷造成軟組織壞死的病患實施截肢手術(shù)之后,眾中盾兵士簇擁著徐瑯來到了郡醫(yī)館。

  拆掉纏在徐瑯手上的破布之后,陳牧被嚇了一跳。徐瑯的十指無一完好,指甲和指尖的皮肉幾乎都磨沒了。

  陳牧顧不上追問緣由,迅速拿來酒精,仔細的擦拭潰破的十指。

  因為是用酒精消毒,傷口又在神經(jīng)末梢遍布的手指部位,陳牧擔心徐瑯忍不了這種疼痛,便在徐瑯的嘴里塞了一條干凈的布條,這才開始清洗傷口。

  然而,在整個清洗包扎過程中,徐瑯神情呆滯,一動不動。

  直到陳牧忙完坐定,準備詳細詢問到底發(fā)生何事時,徐瑯才如同大夢初醒一般,舉起被包扎得像壁虎前肢一樣的雙手,對著陳牧哀嚎道:“巖松??!慘啊!慘?。 毙飕槹l(fā)出狼一般的嚎叫,悲戚之聲響徹屋梁,震得梁上積塵悉悉落下。

  陳牧見徐瑯哭出了聲,心里一松。命人盛來一碗高度酒,讓徐瑯飲下。

  徐瑯二話不說,一口氣飲干。不一會兒,酒上心頭,被眾人攙扶著回寢室休息。

  陳牧叫來了一個中盾官,詢問了詳情。頓時也是怒火焚胸,不能自抑。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后,便去將此事細報于太子。

  太子聞罷,淚流滿面,以拳擊胸悲憤道:“都是我的錯!是本宮無能,不能救萬民于水火!”

  陳牧此刻完全冷靜了下來,他從正史上了解到的哀章憑借偽造“金策圖書”的擁戴之功從一個太學士一躍成為國將,封美新公,位上公,成為新莽四輔之一。

  要捋這樣一位炙手可熱、權(quán)傾朝野的佞臣的虎須可絕對不能光靠一腔悲憤就可以成功的。

  “哀國將平素何如?”陳牧問道。

  “十足的小人嘴臉,為君子所不齒。”仇吉搶話道。

  能被一個閹人稱呼為小人,足見這個老兄做人的確太失敗。不過這倒也符合正史上的形象,攛掇慫恿王莽篡政的是他,第一個投降更始政權(quán)的也是他。

  太子點點頭,算是認可仇常侍的結(jié)論。

  陳牧冷笑了一聲,他想好了怎么觸一下這個吃肉不吐骨頭的奸佞霉頭的辦法了。

  次日寅時,陳牧早早洗漱完畢,趕在城門官尚未開啟城門前抵達了北城門。

  不一會兒,一隊全副武裝的軍隊殺氣騰騰的到了北城門里。隊伍足足有五百之眾,為首的便是中郎將、河間郡都尉徐瑯徐玉清。

  陳牧雙臂交叉抱于胸前,當門如怒目金剛站立,一言不發(fā)。

  徐瑯上前一步,冷哼道:“巖松可是想護住哀國公氏族周全而獻媚于哀氏門下乎?”

  陳牧也冷笑了一聲,沉聲道:“我與玉清兄你相識一場,前來見你最后一面而已。”

  “巖松此話怎講?”徐瑯不到三十歲能做到中郎將,自然不是傻子,聽出了陳牧話里有話。

  “一個將死之人何必多問,只是恐將連累太子,陳某心有不忍?!标惸晾淅涞?。

  徐瑯長吸了一口氣,半晌不言。思量片刻后向陳牧使了個全禮,換了個口吻道,“還請別駕給個章程!”

  陳牧松開雙臂,從懷里掏出了半卷寫滿字的絲帛,丟給了徐瑯后大笑著轉(zhuǎn)身就走,絲毫不理會在背后跳著腳罵人的徐瑯。

  其實,陳牧還想說一句將婦孺留下,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一來是說了徐瑯也不會聽,二來這該是一雞死、一雞鳴的事情,毫無回環(huán)的余地。

  酉時,有差人來報:在城北三十里,攻破一處賊巢,發(fā)現(xiàn)軍糧無數(shù)、戰(zhàn)甲千具、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兵器上萬且手柄上皆刻有“劉”字。賊人兇猛異常,死戰(zhàn)不退,被徐都尉全殲。對戰(zhàn)利品如何處置,請別駕大人示下。

  “傷亡幾何?”陳牧問道。

  “死了六個弟兄,傷了不到五十?!眻笮诺闹卸芎俸僖恍Φ?。

  “將傷者送至醫(yī)館,抄沒的資財全部用于賑災?!标惸恋?。

  “諾!”中盾官躬身抱拳道。

  在陳牧給受傷的軍士治傷的時候,徐瑯咧著嘴來了,那個猥瑣的樣子活脫脫一個發(fā)了橫財?shù)睦系刂鳌?p>  “滿囤的糧食,倉底都發(fā)霉了,就是不給窮苦人吃!”徐瑯恨恨道,“金銀玉器堆了一屋子,錢幣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都是上好的五銖錢,整整拉了二十五馬車...”

  “一個活口都沒留嗎?”陳牧打斷了徐瑯的滔滔不絕。

  “我連自己的弟兄都剁了六個。”徐瑯面露猙獰道,“跟著老子抄家都抄出黑心腸了,再三說了這次繳獲全部都要用于災民,還是有不怕死的把老子的命令當放屁。”

  “唉!”陳牧嘆了口氣,繼續(xù)給傷員縫合傷口,不再理會徐瑯。

  陳牧來到這一世已三月有余,親眼目睹了無數(shù)人死于非命的悲慘境況,但是對這樣的不分男女老幼的屠戮要做到熟視無睹還是非常艱難的。

  在某些程度上而言,后世的民主自由教育,對陳牧的個人道德建設上打下了深深地印記。

  哀章以及他家族內(nèi)的一部分人,的確該死,但是判他們死刑的絕對不能是另一群以正義人自居的持刀者。更何況婦孺何罪之有?

  程序不正義,結(jié)果一定不正義。

  正義感難道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嗎?陳牧內(nèi)心無比痛苦。

  可笑的是,他也是殺死這些無辜之人的兇手之一。

  陳牧突然發(fā)現(xiàn),要在這個憑拳頭說話的冷兵器時代愉快的生存下去,難度比他預想的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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