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上一次的經歷,韓亦雪對沐月臺內的布局結構印象深刻。
沐月臺正如其名,大堂屋頂中央用翡翠琉璃鑲嵌出一輪璀璨新月的形狀,正下方是被一圈池水包裹的圓形拱柱舞臺,煙霧繚繞中讓整個舞臺有一種如夢似幻的飄浮感。大堂內是三層結構,一層為大廳,看臺桌椅擺放得錯落有致。二三層都為私人雅座,以房間形式分隔開,大大的落地窗對著舞臺,方便貴人們觀看演出。
韓亦雪上次便是坐大廳座位。當時鄰桌有人不勝酒力吐了一地,她注意到有小工從連接后院的一個不起眼的小房間里拿出清潔工具趕來打掃,那里應該設有應急的灑掃房。
后院很大,停著許多豪華馬車。雖然同望香樓一樣,禁止普通客人出入,但是來往打雜小工很多。只要能順利進入后院,裝成小廝模樣,還是可以潛進大堂后面的灑掃房內。那里可能看不到大堂演出,但應該能聽到聲音。
而且后院的確有個狗洞,那也是她們上次意外發(fā)現的。
因為店內不許她這種普通客人賒賬,韓亦雪又不想讓葉辰知道自己來了春風十里,就想著和思思先從后門偷偷離開,之后再把欠的銀子送來。
兩人一路東藏西躲進了后院茅廁里??墒呛箝T一直有人出入,她們就在茅廁窗口凝望最偏僻那處的院墻良久,苦思該如何完美翻墻不被人發(fā)現。
忽然一只黑狗走進了她們的視野,那狗在長滿蘆葦的角落里身形一矮,接著高低錯落不停晃動的蘆葦叢歸于靜止,狗消失了。雖是晚上看得不甚清晰,但韓亦雪也可斷定那狗該是從狗洞鉆了出去。
這個發(fā)現讓她內心一喜,就想著從狗洞離開,畢竟爬墻什么的有點惹眼了,她們又不會輕功。
躍躍欲試的她放松了警惕,結果剛踏出茅廁的門就被前來如廁的小工逮著了。她們只好說是找茅廁迷了路才誤打誤撞進了后院。最后還是葉辰出現解了圍,自己和思思被罰了半個月不許出田莊院子,這事才算翻了篇。
她把思思拉到沐月臺后門不遠處的河邊,燈火輝煌的畫舫點綴著河面,蕩漾起好看的波紋。
可此時的韓亦雪無心觀景,她首先得確定狗洞是否健在。她讓思思原地放哨,自己則是自來熟地靠近沐月臺,然后快走幾步偷摸到后墻,憑著對狗洞位置的記憶繞著走。
她在一拐彎隱僻處站定,這里只有幾叢高高的野草。透過野草隱約可見墻下一個黑乎乎的空隙,她四下張望,確定沒有人,便蹲下身子扒拉幾下,心里一喜,狗洞還在,半連著墻基,可容自己爬行進出。
韓亦雪又跑回思思身邊,這才把自己的計劃對她說了。
思思雖然剛才已經猜到一二,但聽著韓亦雪說起還是小心臟砰砰直跳,忙搖頭擺手道:“這太危險了。萬一被發(fā)現了怎么辦?”
韓亦雪明白此行還是一個人更妥,兩張陌生臉孔反而更容易被發(fā)現。她就拿出鼓鼓的銀袋子掂了掂,道:“被發(fā)現大不了就付銀子嘛,沒有銀子解決不了的。你就在這里等我,我聽大神彈一曲就出來,你放心,不會太久?!?p> 思思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呼出,她自知拗不過韓亦雪的倔脾氣,便按照她的吩咐,去附近街邊買肉包子。
韓亦雪也沒有閑著。她定睛觀察一個剛走出后門,身量與自己相仿的小廝容貌片刻,把帷帽一摘,轉身在河邊蹲下,拿出隨身帶的黃粉和眉筆對著河面的倒影開始化簡單的仿妝。
等思思回來后,一見韓亦雪的容貌愣了愣,小姐不僅變得更丑了,而且?guī)状螉y容疊加的痕跡挺明顯的。
韓亦雪也不等她開口,一把拿過肉包子就揣進兜里。
一切準備就緒,她便迫不及待地又偷摸到了狗洞口,身材嬌瘦如她,可以輕而易舉地通過。
思思也十分緊張了,手心冒汗,好像冒險的是自己一樣。跟著小姐整天做偷雞摸狗的事情,她還是適應不了這種節(jié)奏。她不敢看韓亦雪所在的方向,怕別人順著自己的目光發(fā)現端倪。她盤算著小姐如果被發(fā)現該如何,不知道這次葉公子還能不能神奇出現幫著善后。
在不遠處一棵古樹的繁密樹枝上,有一雙眼睛密切注視著韓亦雪的一舉一動。片刻后,人影晃動,不見蹤影。
沐月臺三樓的一處私人雅座內,燭光昏黃,陳設古雅,杯盞奢華。
面戴半塊銀質面具,一襲白衣的天下第一公子蘇白,正長身玉立于落地窗扶欄前,玉冠束發(fā),氣質溫潤風雅。室內幽暗靜邃,外面明燈光芒落在他身上,在地上投射出長長一道影子,暗雅流光。不管外面如何喧囂,樂聲震天,仿佛只要有他在地方,整個世界都該是安靜的。
他微一低頭就看見舞臺中央,一名絕色芳華的美人正安坐繡墩,用琵琶細細彈奏著《涼州辭》,曲風嬌柔,給人風吹漣漪之感,正是南楚第一美人徐婉兒。
忽然她的曲風一轉,變得深沉激越,驚濤拍岸,徐婉兒也同時從繡墩站起,舞動蓮步。
她眉目含情,豐腴嬌軀撩動人心,女人的魅力被盡情釋放著,引得大堂中眾男子心神難耐。
蘇白始終隱在昏黃光線里,他此刻的目光沒有在徐婉兒身上,而是投向二樓視野最好的一間雅座內,不知在想著什么。
那里落地窗前的桌旁圍坐著四人,后面恭敬立著兩名侍女。他們的眼神隨著舞臺中央的女子而動。其中的紫衣少年眼神飄忽,青衣少年滿臉如癡如醉,正是江毅、陳威二人。旁邊的兩名中年男子,一人坐上座,眉目緊鎖地喝著茶,似有心思,正是當朝御史大夫江仲,另一人與他年歲相仿,表情平靜,乃葦州太守陳坤。
一息之間,蘇白身后悄然出現一名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男子。他面帶黑巾,聲音輕若蚊蠅,卻一字不漏地落進蘇白耳中:“主子,那少年鬼鬼祟祟在后院墻外,想要鉆狗洞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