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過身去的玉曉根本睡不著。
過去的種種經(jīng)歷，一幕幕像放電影似的浮現(xiàn)在眼前。
被逼訂婚……
共青團員會議上尷尬的自己……
被搬的空空蕩蕩的新房……
懷著身孕奮力勞作……
樹旺受傷昏迷，精心照顧的日日夜夜……
半夜獨自起來磨豆?jié){……
向姜巖姑姑討要借款……
樹旺，我跟著你整整五十年了，你還不明白我這顆心嗎？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安安生生過日子對你就那么難嗎？
我玉曉這輩子不求別的，只盼望身邊的每個人都健康平安，衣食無憂。為此，我努力了一輩子，辛勞了一輩子。這些你看不出來嗎？你還要我怎么做才滿意？
年輕時，你經(jīng)常抱怨我管娘家，就我娘家當時的那種情況，我能撒手不管嗎？誰都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我對你家人不也是盡心盡力嗎？
你到山西務(wù)工辛苦，我難道在家就享福嗎？里里外外哪一點不需要操持??？
你總覺得自己付出最多，別人都欠你的了。你就不想想，孩子們跟著咱們也沒少吃苦。不是孩子們不知道感恩，是你自己得寸進尺，要求過分。
你希望全家人都圍著自己轉(zhuǎn)。你就不想想，孩子們大了總要有自己的生活，要成家立業(yè)，要為人父母，扮演多種角色，承擔(dān)多種責(zé)任，怎么可能一輩子承歡膝下？
你總覺得女兒都白養(yǎng)了，便宜別人家了。你就不想想，我也是別人家的女兒，全心全意地為你和這個家打拼，是不是也便宜你了？
你說我對你不好，我還能怎么對你好？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先盡著你？遇到麻煩事，不都是我出主意想辦法，甚至沖在前面？最后還把功勞記在你名下。做了十八年的豆?jié){，三更半夜還不都是我起來磨漿，又勞駕過你幾回？
看來你是好日子過久了燒的。日子艱難時，解決生存問題是當務(wù)之急，內(nèi)心的自我和貪婪暫時被壓制住了。一旦日子好轉(zhuǎn)，無盡的欲望一點點被激活。占有欲、控制欲節(jié)節(jié)攀升。
你總認為自己腦子好使，才智過人，應(yīng)該過人上人的生活。殊不知，成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盲目的追逐成功只能使自己喪失正確的判斷力，落得一敗涂地的下場。
你總以為我阻了你的發(fā)財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沒有我的付出以及關(guān)鍵時刻的挺身而出，你怎么能過上如今這衣食無憂的生活？可你自己卻偏偏執(zhí)迷不悟！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硬是時不時給自家人添堵。
罷了罷了，跟你這種盲目自信、自私自利的人講不清道理。既然你想成為不受操控的風(fēng)箏，想獨自享受自由翱翔的風(fēng)光，我只好放手了！
我這一生問心無愧，該盡的責(zé)任也都盡到了，沒有什么好留戀和牽掛的了。
第二天上午，玉容和辛勤都感覺到玉曉的情緒和往日不同。
“姐，你今天這是怎么了？我昨天走時還好好的呢?！?p> “就是啊。娘，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給我們說說。”
“你們別瞎猜了，我沒事?！?p> “你這心事重重的樣子，還說沒事？”玉容接過話茬。
“姨，你陪著我娘，我問問我爹去。”
“爹，昨晚發(fā)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辛明讓我娘生氣了？好啊，竟然對病人這樣，看我不收拾他！”
“你娘沒事，能有什么事?。俊睒渫е嵛岬卣f。
下午四點。
“娘，我早晨活了面，想蒸饅頭。這個點估計發(fā)的差不多了?！?p> “你回家去蒸吧，今天就不要再過來了?！?p> “家里又沒別的事，我蒸好了就過來?！?p> 下午五點鐘，辛勤的手機響了。
“辛勤啊，饅頭蒸好了嗎？”
“馬上就好?！?p> “你娘說天快黑了，一直催著我走。我現(xiàn)在在回家的路上。但我總覺得你娘她不對勁，你還是盡快來吧。我擔(dān)心出事。”
“好的，我過幾分鐘就出門?！?p> 辛勤麻利地把鍋里的饅頭撿進塑料筐中。然后穿好大衣，騎著電動車往娘家趕，眼看就到家門口了，迎面碰見了王大娘。
“辛勤，你可算過來了。你爹說你娘離家出走了?！?p> “什么？”辛勤心里咯噔一下，腦袋嗡嗡作響，“大娘，我先不給你說了，回頭見?！毙燎诘派宪嚲妥?。
來到自家門口，只見樹旺還呆呆地站在原地。
“爹，到底怎么回事？我娘往哪個方向去了？走了多久了？”
“沒幾分鐘，往北去了。”
“你怎么不攔住她？行了，你先回家吧，我去追我娘?！?p> 這時，天漸漸黑了下來，能見度大概只有幾十米。
走到岔路口，一條直行，一條往西，都可以繞回到當前位置。辛勤略一思索，選擇了直行的那條路。
她心內(nèi)思忖：就幾分鐘的時間，母親應(yīng)該走不了多遠。我先往北，再往西，追不上的話，再繞回來，也應(yīng)該能碰上了。
出乎意料的是，辛勤繞了將近一大圈，還是沒找到母親，她內(nèi)心頓時慌亂起來。
“志昌，我娘找不到了，你快來呀！”
“怎么回事？你慢點說。”
“都火燒眉毛了，我慢的下來嗎？”
“你在哪？我馬上過去?！?p> 辛勤接下來又給辛明和辛穎打了電話。
不多一會兒，眾人都到齊了。志昌和運凱還分別多帶了幾個人，開了幾輛車過來。
“辛明，你昨晚跟咱娘說什么了？”辛勤一見到辛明，劈頭蓋臉地斥責(zé)。
“沒有啊，是不是咱爹說什么了？”
“沒準，先別提這茬了，找人要緊。咱娘會不會到祖墳上訴苦了。”辛穎道。
“有可能。辛明，你和我去祖墳。”辛勤道。
“其余的人沿路搜尋，兩人一組開一輛車。運凱和辛穎打頭陣，每到一個岔路口，第一輛車繼續(xù)前行，第二輛車沿另一條路搜尋，后面的車跟隨第一輛車，以此類推，誰先找到立刻通知其他人，開始行動吧?！敝静f。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祖墳就設(shè)在自家莊稼地里。
辛勤和辛明摸黑來到祖墳。
冬季的田野里滿目荒涼，寸草不生。周圍寂靜得只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辛明打開手機的照明燈，仔細查看墓碑的前后左右，沒有任何有人來過的痕跡。
“姐，娘沒來過這?！?p> “那你跟我說，娘到底去哪了？不會跳井了吧？”
“你別瞎想?！?p> “怎么是我瞎想？要是我成天服侍一家老小，還不落好，我早撂挑子了?！?p> “我和叢蕾可是對咱娘沒一點意見?！?p> “怎么著？你們還有意見？”
“姐，我知道你心里急，我何嘗不急?。俊?p> “黑燈瞎火的，萬一咱娘不小心掉枯井里了呢。不行，我要挨個井找一遍?！毙燎谏钜荒_淺一腳，跌跌撞撞行進在溝溝坎坎的曠野中，像瘋了一樣，邊走邊喊，“娘，娘，你到底在哪里？”
“姐，你慢點。別再把自己掉進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