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過后，就該為新一年的生計做打算了。
正月十六上午。
“樹旺，這年也過了。我準備明天回劉莊。”
“玉曉，你還是別走了！有你在，這家才像個樣子?！?p> “你也知道，我原來的心思是建好房子后才考慮婚事?，F在咱們雖然結婚了，但我作為家里的長女，不能就這么拋下娘家。
“前年我辛辛苦苦制作好的土坯，經過一年多的風吹雨打、酷暑霜寒，已經損壞了不少。今年我想把損壞了的土坯補齊，到冬季農閑時，再把這些土坯燒成青磚，以備建房用?！?p> “玉曉，我和你一起干。我們生產隊的地正好靠近你們村，我每天上午和下午收工后都可以過來干活。”
“那就辛苦你了。再有，我勸你還是考慮考慮把戶口遷到劉莊。”看到樹旺不置可否，玉曉接著道，“我理解你的心思。但咱們要考慮現實情況。
“咱們很快會有自己的孩子，而且不只一個，這小小的西廂房怎么容得下一個家庭？”
“這倒也是?！?p> “這邊哪怕能提供咱們一塊能建三間房的空地都成，起碼咱們能將就著住。問題是，現在大哥家住著三間東廂房，二哥家住著三間正房，咱們和爹各住一間西廂房。大哥二哥誰都不可能讓出一間房給咱們，即使他們愿意，咱們也不能要呀。
“我娘家有現成的空地，咱們可以先建起四間大瓦房，等以后條件好了，再把西廂房和大門建起來。咱們走后，這邊兩個哥哥也住得寬敞些，豈不兩全其美？”
“這個事情你讓我再好好想想吧?！?p> “不急，你慢慢想。咱們先把磚燒出來。還有，今后每年的分紅咱們都不要動，留作儲備?！?p> “行，我依你。”
下午，玉曉正在收拾行裝。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跑了進來。
“嬸子，聽叔叔說明天你就走了，是真的嗎？”
“是真的。建業(yè)，嬸子這還有些過年的糖果，你拿去吃吧?！?p> “這么多，都給我的？”
玉曉點點頭。
“嬸子，你對我最好了。我舍不得你走?！苯I(yè)眼含淚花道。
“建業(yè)，不哭。嬸子會經?；貋砜茨愕??！?p> “那就太好了。我怕你走了就把我給忘了?！?p> “怎么會呢？”
開春后，兩個年輕人開始了出工、收工、和泥、制坯的緊張而忙碌的生活。
這種日子雖然又苦又累，但對憧憬著未來美好生活的玉曉和樹旺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相較于玉曉以前的單槍匹馬，現在兩個年輕人有商有量，相互配合，感覺有說不出的甜蜜。
一晃幾個月過去了，明天就是端午節(jié)了。
下午收工后，玉曉背上早已準備好的粽子以及瓜果急匆匆地往辛莊趕。畢竟是辛家的媳婦了，該有的禮節(jié)還是不能少的。
她和樹旺中午就商量好了，樹旺下午收工后直接回家做飯，玉曉先回娘家取些東西再單獨過去。
來到辛家門外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老子這么辛苦，你連飯都做不好，我白養(yǎng)你了。我，我打死你算了?！笔谴蟾绲穆曇?，伴隨著建業(yè)的哭聲。
玉曉三步并作兩步進了門，只見大哥拿著一根棍子在追打建業(yè)。
“大哥，住手！有話好好說嘛！”
聽見聲音，大哥停了下來，見是玉曉。
“這么晚了，你怎么過來了？”
“明天端午節(jié)了，我和大家一起過個節(jié)。大哥，干嘛打建業(yè)？”
“這小子放學后，不趕緊做飯，只顧貪玩?！?p> “建業(yè)，是這樣嗎？”
“不是，我一放學就開始生火，但怎么都生不著?！?p> 玉曉走到柴垛前，摸了摸。
“這么濕的柴，難怪生不著。建業(yè)，明天嬸子教你生火、曬柴火。”
“嗯。”建業(yè)走到玉曉身邊，依偎著。
“嬸子還給你帶了好吃的，粽子，甜瓜，還有杏?！?p> 這時，樹旺也從屋里出來了。
“玉曉，你到了。我剛做好飯?？爝M屋吧?！?p> “粥熬得多不多？夠不夠五個人的？”
“差不多，就是干糧恐怕不夠。”
“我這有粽子。大哥，天色晚了，別做了，進來一起吃吧?！?p> “那我們爺倆就不客氣了。”
冬季來臨前，玉曉和樹旺制作的土坯足夠燒整整一窯磚了。
這天，樹旺又來劉莊了。
“樹上的果子都熟了，我今天把山楂和柿子全部摘下來，把棗打下來?！?p> “好啊，要不說家里離不開男人呢，登高爬梯的活女人可是做不來?！蹦赣H感嘆道。
“娘，往年咱家的果子不都是我摘的呀？”
“就你話多！”
經過多半天的勞作，幾大筐果子堆在了地上。
“這么多果子，要不要賣一部分？”樹旺問道。
“不賣了。這些年，鄉(xiāng)親們沒少幫我們娘仨，我準備把這些果子分送給大伙?！?p> 樹旺臨走前，玉曉遞給他滿滿一大袋果子外加一個包袱。
“這是什么？”樹旺不解地看著玉曉。
“是彈好的棉花！去年咱們結婚時不是借了本家叔叔家的棉花了嗎？這五斤多棉花，你拿去還給叔叔吧?！?p> 樹旺不好意思地說，“婚前借的棉花，哪能讓你還?。俊?p> “什么婚前婚后的，咱們現在是夫妻了，你借的也就是我借的，咱們應該一起面對。做人要講信用，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咱千萬不能給人留下話柄?！?p> “玉曉，你真好?！睒渫拥卣f。
這些天，玉曉和樹旺一直在為燒制青磚做準備。
兩個人先是把所有的土坯運到磚窯旁邊，然后把土坯一摞一摞地搬進去碼好，也就是裝窯。
這裝窯可是個技術活，磚燒得好壞跟窯裝工序有很大關系。裝窯不是簡單地把磚坯搬到窯里碼起來，而是要考慮火道的布置和走勢，以便各層磚坯的燒烤溫度基本保持相同。
好在樹旺對裝窯也很在行。他認真地做著這一切，用了四天的工夫，土坯終于都裝進了磚窯。
玉曉和樹旺顧不上休息，又用了一整天的功夫，把所有早早就在自家院子里準備好了的柴草運到了磚窯外面的空地上。
接下來的步驟就是燒制青磚了。
“玉曉，后面的事情由我來做。我已經找好了兩個幫手，你給我們送一日三餐就行了。”樹旺說道。
“你打算一直守在磚窯？”玉曉睜大眼睛，問道。
“燒磚可是個細致活，窯火要一直保持非常旺才行，否則會出現很多碎磚。我可不想咱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土坯成一窯碎磚頭。”
“那這陣子就全靠你了?！庇駮愿袆拥卣f。
樹旺找的幫手是本家的兩個兄弟——樹勛和樹征。
他們三個人用泥封住出口，只留了一個燒火用的面盆大小的孔。
磚窯點著火后的近一個月，樹旺安排樹勛和樹征輪替著休息，自己則日夜守候在磚窯旁。
終于，時間到了，可以?；鸱飧G了。
樹旺快手快腳地用事先準備好的稀泥和磚塊把燒火孔嚴嚴實實封堵住，然后挑起一擔水上窯頂澆灌。
只見水順著頂部的環(huán)狀圓溝滲到窯內，響起哧哧聲，水汽化后出現的白煙就從窯的各種縫隙及上面的洞涌出來，一副熱氣騰騰的場景。
樹旺這么做是為了使磚頭變青。
封好窯后，樹旺拖著疲憊的身體出現在了玉曉面前。
看到在磚窯堅守了一個月，已經眼窩深陷、蓬頭垢面的樹旺，玉曉忍不住流下了心疼的淚水。
出窯的這一天，玉曉、樹旺和母親早早地來到磚窯。樹旺特意放了一掛鞭炮，引來不少鄉(xiāng)親前來圍觀和幫忙。
大家一條龍似的把磚從窯里傳遞出來，碼在窯外的空地上。
“這磚燒得真好，只有特別細心的人才能做得到”，“嬸子，你這女婿真的不錯”……
“是啊，我早就說過，我看上的女婿錯不了?！蹦赣H樂呵呵地寒暄著。
玉曉和樹旺捧著自己親手燒成的尚帶余溫的青磚，也是百感交集。